4、房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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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以为自己吵到了卡维，于是轻声问他：“我吵醒你了吗？”
卡维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语义不明地嘟囔了句什么，就没有再说话了。
借着宁心安神精油里发光髓的一点微光，艾尔海森得以看清楚卡维的脸庞。
时光奔走，他的内心已经成熟很多，但外貌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艾尔海森依然记得他那红棕发黑的睫毛，大大的红玛瑙眼睛。
此刻他金色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全身严实地缩在被子里，看上去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艾尔海森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对他那沉睡中的学长注视良久，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而温柔的宁静。
如果有什么可以形容他内心的悸动，那一定是犹如听到醇厚之声低沉扎实的音轨在心灵上带来的共鸣。
时隔这样漫长的时光，他再一次听到了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召，犹如填补了灵魂中缺失的一角。
如果一个人希求从另一个人身上寻找完整，那么他对他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初次相逢在藏书浩如烟海的智慧宫图书馆，艾尔海森不知道，但是经历过之前种种，他想他已经明白了。
艾尔海森轻轻地触碰了那一缕金芒，以口型无声地说：“晚安，学长。”
这一晚艾尔海森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只睡了很短的时间，他给自己的卧室留了一道缝隙，数次透过这道缝隙看卡维是否还在安睡，或者，是否他收留卡维，只是一场因太过思念而自我杜撰的梦境。
但他始终没有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此时他无法在他身边入睡，而他自认是一个耐心的人，接下来他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卡维睡了相当漫长的一觉，醒来时用他那尚不十分清醒的脑袋注视周围的环境，用了一会才想明白自己在身处何地。
“我居然就这么住在艾尔海森家了？这不会是幻觉吧？”
他爬起来看了看不属于自己的白衬衫和黑色睡裤，有些焦躁的挠了挠头发：“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艾尔海森不在房间里，卡维离开卧室，试探着叫了一声：“艾尔海森？”
无人应答，他不在。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格洒在地摊上，卡维站在窗前，缓缓伸手，触碰光芒中飞舞的尘。
他已经有点不太记得这种体悟，他住在一个和别人共享的房屋中，房间里的一切都彰显出其主人的存在感。
卡维对此再次感到了不可思议。
他转身走到书房那里，推门进去，在书桌上首先看到了自己这些天来随身带着的包。
卡维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昨天自己喝得太醉，忘记将这个他身边唯一重要的东西带回来了。不对，是昨天艾尔海森帮忙带回来的，还是他今天又去酒馆取回来的？
卡维无从判断，因为桌子上还放着装在果盘里的墩墩桃、一杯牛奶和已经凉掉的椰炭饼，卡维已经意识到这是艾尔海森给他留的早饭，椰炭饼应该是从兰巴德酒馆带回来的。
残留的食物香气勾起了卡维的饥饿感，但他更在意的是艾尔海森是否翻看过自己的绘图本，他手忙脚乱的打开布包，拿出这本厚厚的笔记时卡维就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朋友，他怎么能这么大意呢？连这本书没有在自己身边都没察觉到。
卡维翻看了一眼笔记，目光在标注页码的第四十二页停留，上面是一张撕碎后又拼起的论文封面。
他心烦意乱地往后匆匆翻了几页，里面摘录了许多他和艾尔海森在校刊上争吵的节选，卡维关上了笔记，心想艾尔海森应该不会未经允许打开他的布包，他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呢？”卡维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饭，心想：“他曾经看到过前面的部分，那也没什么。”
短暂地享用过这顿早午饭之后，卡维决定出门找艾尔海森，今天不是休息日，他应该在教令院图书馆，找到他，然后该做什么？
卡维心中对于艾尔海森是否看过笔记的疑虑尚未消去，还处在浑身不自在的状态，一想到接下来的安排，顿时又踌躇了起来，他得取回寄存在多莉那里的一些行李。
半个多月前从刚刚落成的卡萨扎莱宫回来，他满怀信心想要在须弥城内接到一单设计，然后挑选合适的房子租住，再回去找多莉。但是因为运气不好，这段时间始终没遇到有需求的甲方，才在兰巴德酒馆里蹉跎至今。
眼下要取回那些必要的行李，总不好意思不先偿还掉本月给多莉的欠款吧？但他这时候真是分文不剩了……一想到面对多莉时窘迫的处境，卡维就浑身难受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需要购买一些家居用品，最要紧的就是得在空余的房间中安置一张床，找到艾尔海森之后需要征求得到他的同意，才能请家具商找人帮忙把床抬进来吧？
买床的话，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难道等下他要站在艾尔海森面前，对他说：“艾尔海森，请先借我一笔用以添置家具的资金……还有偿还多莉欠款的资金，可以吗？”
啊这……想想就要尴尬到疯掉吧！
如果他看到自己保留的那些校刊节选，会不会觉得自己还在记恨当时与他大吵的那一架呢？
卡维内心充满了纠结和无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将果盘清洗干净放回原位，又顺便打扫了一下屋子，整理了一会艾尔海森散落在卧室的书籍，还将昨天自己穿过的睡衣洗干净晾好。
在做这些的过程中，卡维一直在与自己做着艰难的内心斗争，他最后想：“要么还是不要住在艾尔海森家好了，昨晚一定是自己醉得太厉害才答应了这件事情，这……以后会给他填多少麻烦呢？艾尔海森……也不是无缘无故能接受麻烦的人。”
卡维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包裹走到门前，他尝试着要推门而出……嗯？
卡维在转动了两次门把手之后意识到，这扇门……似乎是被艾尔海森反锁了。
卡维在门前站了一会，有些无措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所以他现在算是被艾尔海森关在家里了吗？
卡维很快意识到反锁房门应该是艾尔海森独居的习惯，他现在得等到艾尔海森从教令院回来了。
想明白这一节的卡维只得重新回到书房的座椅上，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只好研究艾尔海森最近在看的书来消磨时光。
摆在桌上的一个大部头不是用须弥通用语言写成的，而是沙漠古文字，当初卡维和艾尔海森合作课题的时候，他有对这种文字进行过还算深入的研究，因此能勉强看出这本书记录的主要内容与赤王有关，只是不知道其中记载的是有根据的史料还是来自于后人的杜撰。
但这本书在市面上绝对不可能在现在的须弥出售，这属于有价无市的珍藏。
“难道他最近在研究沙漠有关的课题？”卡维一边吃力地理解其中的许多复杂的专有名词，一边思索艾尔海森为什么会对此产生兴趣。
这本书勾起了他对赤王陵的记忆，赤王陵一直都是卡维心中象征着辉煌与美丽的圣地，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赤王陵穹顶之上金黄色的流溢的光芒时，内心涌起的难以形容的震撼，神迷、未知、壮美，那是他关于赤王陵最初的印象。
因论派对赤王陵中隐藏的秘密研究多年，还始终没有人能了解那光芒之下掩藏着的是什么，他和艾尔海森曾好奇地进入探索，但是在逐渐深入的过程中评估到其中的危险，学生时代的两人还是在满足了课题所需之后就及时退出了。
是的，他第一次看到赤王陵的时候，艾尔海森正站在他的身边。
仿佛是来自沙海形成之始、穿过悠远历史的沙风，似乎亘古以来未曾更改的无穷沙数，辉煌的赤王陵端立其中，以其千万缕光芒探向夜幕星辰，罗织出一个黄金色的梦乡，铸就着如真理一样沉默的永恒。
这情景就像智慧、知识、威权的具现与诠释，卡维第一次在这种震撼人心的伟大面前，感到自身的渺小，犹如沙海一粟。
他侧头去看艾尔海森，看到学弟那张堪称造物杰作的脸上，不同于以往淡然的表情，他睁大了眼睛，显然同样也被震撼。
“可以，当然是摆进去之后再组装，这边走。”
艾尔海森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卡维险些没拿稳手中的书，他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接着就听到有人搬着重物进门的声音，他马上举步想要从书房中出来，却在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又犹豫了。
卡维想了想，稍稍打开一点门缝，看见走廊里两个男人搬着床的背影。
艾尔海森贴心得超出了卡维的预料，他没想到对方已经买好了这个最关键的家具，这一刻他对他充满了感激。
不过如果他现在这样从艾尔海森的书房里走出来，是不是很奇怪？
与此同时，艾尔海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他，接着，他向自己挑了挑眉，示意卡维跟过去。
卡维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就在这里等着。
艾尔海森摊了摊手，接着就进入另一间卧室指挥工人组装好床。
工人们进进出出数次，直到艾尔海森最后将他们送走，卡维才缓步踱到客厅。
小桌子和小椅子已经被换走了，客厅此时摆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正对着门，还有一张充作沙发的大型坐榻，卡维知道这种坐榻，名为招宴，这种坐榻美观大方，功能实用，但却因学者关于健康的建议逐渐退出了须弥市场，变得罕见且昂贵，卡维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艾尔海森的审美，这种坐榻和他开阔的客厅正是匹配，如果再加两个摆在左右两边，构成一种对称式布局呢？
卡维正在下意识地思考，看见艾尔海森向他示意了一下，让他坐过去。
餐桌上摆放着很丰盛的菜肴，都是艾尔海森打包回来的，艾尔海森率先说：“本来想叫你一起，但是你睡得太熟了。”
卡维刚吃过没多久，这时候还不怎么饿，他坐在艾尔海森旁边，觉得如果此时自己提出不住在艾尔海森家，是不是辜负了对方的这一番好意、太不近人情？
他是真的很感动，艾尔海森愿意接济正在落魄的他，而且这样周到，如果易地而处……卡维想了想，如果易地而处的话他倒确实也会帮助艾尔海森。
卡维：“艾尔海森，真的非常谢谢你，但我觉得就这么住在这里，实在是不合适……”
艾尔海森放下装着果茶的杯子，抬头，静静地凝视卡维。
卡维硬着头皮又有些窘迫地把话说下去：“我觉得我应该表示些什么，住在这里，我会每月给你房租的，价格就按照市面上租住在这附近一间房子的标准来，另外，你今天买的床，也应该记在我的账上，我会尽快去做项目，支付……”
“卡维，”艾尔海森看着卡维，说：“我想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这个房产的来源了吧？”
“这我当然是知道的，”卡维私心里是不太想提及当时的事情，他有点忧伤地垂下眉毛：“但既然我放弃了，这时候我就不应该宣称自己还有它的使用权，我还是应该支付给你房租……”
“这好像是个很有意思的命题，”艾尔海森再次打断了卡维的话：“你原本拥有这一房产的部分份额又自愿放弃，从法律及社会角度上来说，来这里借住缴纳房租是应当的，但从学术角度上来说，让你支付租金或多或少否认了你之前在研究中的所有努力，尤其是在你为此付出良多的情况下，这又不符合学术精神。”
“虽说如此，但是艾尔海森，我还是会支付房租，如果连这一点你都要和我谦让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住在……”
“你当然可以支付房租，”艾尔海森抱着双臂：“我只是觉得思考这件事很有趣，但我不关心答案，你愿意给我房租，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有利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至于房租的具体金额，我会在了解市场之后告诉你一个合理的价格，此外床和家具就免了，就算你不来，我也有近期布置房间的打算，先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卡维觉得艾尔海森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饭，卡维见到艾尔海森收拾餐盘，情不自禁地就从他手中拿过来：“我来洗碗吧，谢……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布置房间。毕竟……在这方面我应该比你擅长一些。”
艾尔海森仍旧平静：“可以。那正好，下午和我一起去大巴扎买点摆件吧。如你所说，客厅确实太过单调。”
卡维答应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不需要去教令院吗？”
艾尔海森：“没关系，他们已经建立好找不到书记官的预期了，把资料和文件摆在我桌上，我看到了就会处理。”
卡维睁圆了眼睛：“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房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