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
大镖局与雄狮堂终于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本来还不至于如此。
毕竟雄狮堂从来没有正面和大镖局作对过，更没有动过大镖局的镖旗。
但是因为一个人的关系，大镖局与雄狮堂终将成为一世死敌。
这个人就是杨坚。
杨坚本来是朱猛麾下的四大爱将之一，江湖上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杨坚会叛出雄狮堂、背叛朱猛。
在杨坚出走后的第二天，朱猛就已遍洒武林帖，表明无论是哪一门哪一帮哪一派，只要收容杨坚，就必将受到雄狮堂不择手段的残酷报复。
可是杨坚不但毫发无伤地躲过朱猛的追击，还顺顺利利的来到长安，让司马超群大开香堂，收他为开山门的徒弟。
──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自然是卓东来搞得鬼。
杨坚之所以有胆子叛逃，恐怕是早早就得到了卓东来的支持。
如今北面道上的四十路绿林好汉中，唯一没有加入大镖局盟约的就是雄狮堂，雄狮堂也是其中规模最庞大、最有势力的一个组织。
卓东来可会容忍这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雄狮堂在拜师大典上对杨坚出手，大镖局就能理所当然的还击，何况朱猛这般斩钉截铁的要杨坚的命，闹得江湖上人尽皆知，若在这种情况下大镖局依然保住了杨坚，不但证明了大镖局的实力远非雄狮堂所能及，还大大的搧了朱猛一耳刮子，这么好的机会，卓东来会不会放过？
可是不会有人觉得这一切是卓东来指使的，他们会认为那是司马超群的意思。
──好一个威风八面、杀伐决断的大镖局总镖头。
杨坚的年纪和司马超群差不了多少，可一旦拜了司马超群为师，他这辈子就注定要低司马超群一头，不过这永远不败英雄的首徒名号实在是响亮得很，大镖局能给他的荣华富贵也是雄狮堂所给不起的，卓东来如此慷慨大方，想来杨坚也是不会太难过的。
我对杨坚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我只不过在拜师大典上见过他一面，他的死活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
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之前发生的事。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大吵了一架。
这么说应该不大正确，那或许只能算是司马超群单方面的对卓东来发怒。
我从来没有想过司马超群也有发怒的时候。
发怒的对象还是卓东来。
其实司马超群原本并不想收杨坚为徒。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炖了点汤送到超类拔群阁去，却在门外被拦了下来。
「怎么了？」
孙达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夫人见谅，卓爷正在与总镖头议事。」
即使恨穿了心，我也依然笑着答道：「哦！卓爷也在，那正好，请卓爷一块用吧！」
「这…夫人……」
孙达为难的看着我，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让我打消进门的念头时，却被一声咆哮给打断了。
我听出那是司马超群的声音，但我还没来得及听清内容，又传来一声更为巨大的声响。
是超类拔群阁的檀木门被人猛力推开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看过司马超群露出这种表情。
当他发觉我站在门外时，整张脸都在剧烈的扭曲着，彷佛正极力得压制着什么。
「是……婉儿啊！」
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吼叫后的嘶哑，脸上的神色却已在剎那间恢复如常。
「超群。」我笑着走近他，他也极自然的伸出手来迎接我。
「天冷了，我炖了汤给你送来。」
「婉儿辛苦了。」司马超群柔声道：「我回去喝吧！」
「也好，家里总是比外头暖和些。」我这么说着，不禁望向司马超群的身后。
卓东来还站在屋子里，因为木门已经被司马超群推开的缘故，外头的冷风夹杂着雪花肆无忌惮地刮进室内，我和司马超群说了哪些话、做了些什么，想必卓东来也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出半句话，而司马超群也一直没有回头去看他。
大镖局的紫气东来多智近妖、决胜千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个有着世间最优美风度的男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失态的样子。
──如果司马超群肯回过头去看一看，一定能看到卓东来那难得的神色。
真是……可惜呀！
可惜得让人都想要笑出声来。
司马超群说要去看看孩子们，便先我一步往小楼走去，我见卓东来依然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就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孙达，轻声说道：「这天实在太冷了，汤就留给卓爷暖暖身子吧！」
卓东来脸上的肌肉彷佛已被风雪冻结，他用一种十分僵冷的语调说道：「多谢夫人。」
我回去的时候，司马超群已经在喝酒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来喝汤的。
我什么话也没说，将亭儿和轩儿带到一旁，不让他们去吵司马超群。
直到司马超群醉倒在桌前，我才去取了披风替他披上，顺道熄了灯，牵着孩子们回到卧房，哄他们入睡。
我本来睡得很沉，半夜里却忽然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惊醒，黑暗中只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刚想喊人时，就听到我极为熟悉的声音。
「吵醒你了？」
「超群？」我轻唤一声。
待双眼适应黑暗后，藉由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司马超群坐在离床不远的一张檀木椅上。
「超群醒了？饿吗？我去把饭菜热一热吧！」
我刚撑起身子、撩开棉被，正准备要下床时，司马超群已经走过来，站在床旁，说道：「我不饿。」
「可是……」
「我看看你们。」他轻轻的说道，坐上床沿，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头后，又扶着我躺下，替我重新掖好被角。
我嗅到司马超群身上还带着浓厚的酒气，便问道：「还是…让人烧些热水，给你换身干净的衣裳？」
「不用了…我回去再换。」
他站起来，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我并不想让他走。
我扑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凄声喊道：「超群…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又要回哪里去？」
──你又要……回哪里去？
司马超群的身形一顿，扭过身来扶住我，他慢慢地坐回床沿上，拂开我额前的碎发，说道：「睡吧！」
我抱紧他的手，睡得很安心。
只因我知道今夜有一个人是绝对睡不安心的。
隔天清晨，司马超群留下来与我和孩子们共进早饭，只是还没吃上几口，我的婢女小芬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喊道：「总镖头、夫人！」
「怎么回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芬低着头，不时偷瞥我几眼，嗫嚅道：「卓爷带了人围在庭院门口……」
满室静默。
司马超群慢慢地放下碗筷，淡淡的说道：「我去看看。」
我连忙将桌上的饭菜装进食盒里，然后提着食盒快步追了上去。
等我赶到庭院里时，正好听到司马超群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必再来问我。」
我还没有走近，卓东来就立刻发现了我，司马超群也回过头来，两个人同时出声。
「夫人。」
「婉儿。」
我先向卓东来欠身行礼后，才走到司马超群身边，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他，柔声说道：「超群昨晚也没吃些什么，今早又这样匆忙，身子可是会受不了的，多少吃一点吧！」
这话自然是说给卓东来听的。
让司马超群难受，总是比让卓东来难受有用多了。
况且……又不是我令他难受的。
不管怎么样，收杨坚为徒的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变得很忙碌，司马超群当然也不例外。
他没有抱怨，也没有发怒，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甚至让人觉得他很乐意收杨坚为徒、很乐意去打朱猛这一耳刮子。
可是那阵子卓东来都非常得注意司马超群。
我知道他能感觉到司马超群的不对劲，但我也知道他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终于到了拜师大典那一日。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屋外的灯火也越来越辉煌明亮。
拜师大典就快要开始了。
我仔细得端详铜镜中的倒影，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妥后，才走出房门。
卓东来的属下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就算卓东来不喜欢，他还是要派人来接我过去。
只因为我是司马超群的妻子，这种场合我应该要和司马超群一起出现。
「夫人、夫人……等一等、等一等啊！」
还没走上几步，我就听见罗掌柜的喊声。
罗掌柜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对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看他那副谨慎慌恐的模样，想必是和司马超群有关的事，因此我倒也不急着开口询问。
等到其他人退开后，罗掌柜才压低音量，着急的说道：「请夫人劝劝总镖头…时辰都要到了，总镖头却还未更衣……」
「知道了。」
我站在超类拔群阁外的回廊，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前面大厅里传来的喧闹声。
外头的灯火亮如白昼，超类拔群阁内却是一片黑暗。
司马超群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有动，就连我推门进去时都没有动。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他，都想看他、都在等着他，可是他却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就悄悄的掩上门，悄悄的走出去。
我关上门的时候，眼泪就忽然流了下来。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让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罗掌柜再来找我时，我板起脸，冷冷的说道：「总镖头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了？」
「属下不敢！可夫人…时辰……」
我不再理他，直接扭头离去。
我知道罗掌柜很快就会去找卓东来，也知道司马超群一定会准时出现。
我所能争取到的……不过是这片刻之间。
司马超群出现的时候，穿着一身经过特别设计和精心剪裁的衣裳，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威武高大，而且远比实际上的年龄年轻；大厅里华丽繁复的装饰并不能夺走他丝毫的风采，反而衬得他更加强烈、显眼。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这世上所有的荣光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就连卓东来也只不过是他脚下一抹无足轻重的影子。
彷佛我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见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别过头，专注的看着大典进行。
杨坚是在六个人的簇拥下走出来的。
这六个人当然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并且值得信任，所以杨坚的脸色虽然有些苍自，但还是带着微笑。
当他走到拜师用的缎垫前，准备跪下时，观礼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了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已经有人流着血倒下去，倒在地上呼喊挣扎。
我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着急，会有这种变故，卓东来大概早就知道了。
司马超群的声色不动，神情也没有变。
「夫人，情况未明，请先随属下避开。」
「好吧！」
离开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司马超群一眼。
司马超群依然端坐在檀木椅上，大厅里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好像就连月光都更眷顾他一些，落在他身上的总是比落在别处的好看，简直有如天上的神祇。
真是俊美，又有威严，纵是无情物也应为之倾倒。
怎么能够不爱呢？
于是我笑了笑，安安静静地转身离开。
你曾经见过神像吗？
在庄严的宝殿里、隐身在袅袅香烟之后，受到众人顶礼膜拜的神像。
──你曾经见过会自己动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