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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姚桃隐隐约约听见一阵骚动,睁开眼,立刻觉得飞机猛烈地颠簸了几下。
      这下她彻底清醒。
      尚未开口询问情况,机长强自镇定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我们的飞机仪表忽然失控,现在飞机将在萨兰西岛迫降,但不知道能否成功降落在岛上,请乘客们穿好救生衣。”
      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
      人们开始慌乱。
      白墨面容沉寂,从座位底下拿出救生衣。
      姚桃急忙也穿上救生衣,问:“是巴多罗买派的人么?”
      白墨沉着的应了一声,扔给姚桃一个靠垫:“如果迫降在萨兰西岛上不一定能够平稳着陆,你记住把身体蜷缩起来,用靠垫护住头部。”
      姚桃正准备回应,就感到身子一轻,强烈的失重感,飞机疾速下沉。
      机舱里乱成一团,有人开始尖叫。
      飞机又是一歪,姚桃受伤的左肩重重撞在椅背上,她闷哼一声。
      接着彻底天旋地转。一处的行李舱门忽然打开,沉重的行李立刻砸下。
      姚桃只有一咬牙用左手一撑扶手,让向一边。与此同时她感到肩上的血大量涌出。
      衰,真衰。
      在她低声咕哝的瞬间又一个行李箱砸下,此时两只手都完全用不上力。她咬住嘴唇朝旁边闪。挪动了不到一米,整个世界翻了个个。姚桃再次回到原地。眼看着要被砸到,一双手猛的一拉,姚桃被一个怀抱圈住。
      “不要乱,护住头。”
      白墨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平稳如混乱中一针镇定剂。
      姚桃情不自禁点头。
      还在疾速下坠。
      倏然一阵巨响。
      接着可以感到飞机像是拳击台上被击飞的人一样,倒地后震动着滑了一段。
      剧痛铺天盖地袭来。
      姚桃昏迷前唯一能感到的只有白墨的手,牢牢攀住自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慢慢清晰。
      姚桃难受地哼了一声。
      白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醒了?”
      姚桃扭头,只见白墨坐在自己身后,身上到处都是血,唯有眼睛依旧是深沉的黑色,看起来冷静而自信。
      她慢慢坐起来。
      飞机的机尾已经断裂,前排也有几人因为猛烈地撞击当场毙命。整个机舱里不时传来呻吟。
      “我们在哪儿?”
      “萨兰西。”
      姚桃透过窗,看见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雪呈粉末状,像是沙砾一般被嘶吼的风掀起,漫天撒开。
      姚桃沉默了一会儿:“这是荒岛?”
      “嗯,”白墨虚着眼睛看向外面,“而且暴风雪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救援才能到。”
      飞机上只有几人还活着。
      白墨收回目光,看了看姚桃微微发颤的嘴唇,低低问:“你冷么?”
      姚桃的眼神有点涣散:“嗯?不冷啊,我热死了。”
      白墨皱起眉头,把手探向姚桃的额头。
      叹一声气,他迅速将姚桃的衣服从左肩拉下了一点。
      姚桃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你干什么?”
      白墨应声道:“伤口感染,你开始发烧了。”
      姚桃的头晕得厉害,她迷迷糊糊把衣服拉回肩膀,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墨静静在姚桃身边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又拿了几床毯子搭在姚桃的身上。
      机尾的断裂使机舱有了个风口,风雪如同海浪灌进整个飞机。
      气温低到极点。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全部结冰。
      飞机里只有薄薄的小毯。而此时此刻,穿上最暖的羽绒服都会觉得冰到骨髓里去。
      完全没有信号的荒岛,不知何时救援才能知道飞机坠毁在这里。更何况,这样大的风雪,救援根本进不来。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在姚桃的额头吻了吻。
      然后站起来,干净利落地掏出枪对准一个人,一枪毙命。
      紧接着,机舱里连着响起几声枪响,人们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永远沉睡在了冰天雪地里。
      姚桃揉揉眼睛坐起来:“我怎么听见枪响?”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姚桃倒抽一口冷气:“白墨,你疯了?”
      白墨端来一杯牛奶给姚桃,一脸理所当然:“飞机上的食物只够三十人的一顿午饭,我们在这里不知道呆多久……”
      “于是你就杀人减少几张嘴?”
      白墨没吭声。
      姚桃扶额。毕竟白墨的冷血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可望着一飞机的死人,饶是姚桃都有些发憷,她晃晃烧晕了脑袋:“作孽作孽……”
      姚桃喝了口牛奶,伸出食指有气无力地戳戳白墨的胸膛:“黑心遭报应,我这下跟你一起遭天谴了吧……”然后声音软了点,“别这么冷血,我跟着你都汗毛直立。”
      白墨笑笑没说话,又递过去一块面包,姚桃咬了几口,把手指上的面包屑舔干净,倒头又睡。

      姚桃发烧烧得整个人都难受,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毫无逻辑,毫无意义。
      她梦到小时候欺负姚柊,自己把蹄髈上的肉剃掉然后扔块骨头给姚柊啃。姚柊嘶嘶嘶一阵乱咬,结果把牙磕疼了,嘴里包着骨头渣依依呀呀哭。姚桃心疼得要死,煮点小米粥,再看看小子挂着哭出来的鼻涕,挑着两只狐狸眼眼巴巴望着旁边的辣子鸡,于是挑了几块没骨头的扔进米粥里。接着自己唱歌哄小姚柊。歌声一直绵绵软软的持续,姚柊在梦里长得飞快,从满地乱爬到背着书包蹦跶的小孩,然后初中,然后高中,最后定格在春节时那小子发来的照片,一手抄在牛仔裤里,穿着白衬衣笑得坏坏帅帅。
      梦到爸爸哥哥,爸爸一脸严肃,哥哥似笑非笑。朦朦胧胧中还看见一个轻纱裙袄中窈窕的身影,那女人面部表情全都模糊不清,只是依稀听得见她温柔地哼唱摇篮曲,手抚摸着姚桃的发,玉镯轻轻碰撞,清脆的音韵。进而又是枪响,自己尖叫着逃,被哥哥护在背后,等到一切都安静,她看见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和她怀里睁大眼睛的姚柊。
      姚桃蓦然被惊醒。
      但她没有坐起来,只是抬眼看了看无边无际的雪,慢慢闭上眼睛。她无数次回想母亲的样子,最后终归是个模糊影像。家里没有一张母亲的照片,这么多年之后,便是最亲的人,也再没有在记忆里留下哪怕一个回眸一个微笑。只有声音可以保存,姚桃时常找来摇篮曲听,饶是如此,现如今脑海里温软的声音早已不是母亲的了。
      过了一会儿,白墨端着飞机上最常见的那种鸡肉饭过来。保温箱没坏,饭在冰天雪地中香喷喷冒热气。
      姚桃差点感激涕零,捧着饭盒简直都舍不得吃。
      白墨三下五除二解决掉自己的,开始催姚桃快吃,免得凉了。
      姚桃狠狠往嘴里刨几口,弯着眼睛夸:“娘诶,比西施的舌头还好吃~”
      白墨哭笑不得:“什么比喻啊……”
      姚桃吃完饭,拍拍肚皮,站起来,毯子落一地。
      白墨错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姚桃走到保温箱把剩下的饭端着往机舱外面走:“吃不完的得冻冰箱。”
      白墨拎上见羽绒服赶紧跟上。
      只见姚桃蹲在雪地里,慢悠悠挖坑。
      白墨又急又气,一把将姚桃提起来:“快回去,你想死在这儿啊?”
      姚桃没吭声,再次蹲下去,把饭盒埋进去,拍拍雪堆,插上个发卡当标记,声音闷闷的:“白墨,你什么时候杀我啊?”
      “你说什么?”
      姚桃四下看看灰蒙蒙漫天飞雪的世界,转过身朝白墨晕晕乎乎笑,说话跟做梦似的:“是啊,救援肯定一个礼拜都到不了,我们一天三顿,两人一天六盒饭,三十盒饭吃五天,就这天气,一天不吃都得冻死……你说怎么办?”
      白墨的表情像是被人直接甩了一巴掌,他沉默半晌,冷笑:“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杀了你?”
      “怎么会呢?”姚桃使劲摇头,拍掉身上的雪,往机舱走,“我就是想有个准备。”
      白墨站在雪地里站了片刻,跟上姚桃,声音比室外的温度还低:“你认为我莫名其妙跟你上这趟飞机,然后照顾你,就是为了杀你?”
      姚桃窒了窒,她转身想问那是为了什么,终归没有问出口。

      第四天的时候,姚桃已经烧到爬都爬不起来。
      前些天烧退了几次,姚桃坐起来跟白墨闲扯一阵,活蹦乱跳,跟痊愈似的。
      结果温度退了又烧,烧了又退,折腾几次,白墨的眉头越皱越紧。
      大片大片的时间姚桃都处在昏睡状态。
      但这几天白墨的一举一动姚桃都看得见。她自己不傻,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每次坐起来喝了白墨递来的牛奶,道了谢又道歉。最后起来吃了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盯着白墨想哭。
      这天姚桃烧得脑袋发昏坐起来,四下看看,忽然发现白墨不见了。
      姚桃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软绵绵下了椅子,绕着飞机转了几圈,越到后来越怕。
      她跑到机尾喊了几声白墨,回应她的是夹杂着硬硬雪粉的呼啸的风。
      姚桃披上羽绒服,走到雪地里,视线被风雪锁定在方圆不到一米的距离内。
      这样的可见度,这样的温度,白墨会去哪儿?
      姚桃止不住哆嗦,她忽然之间手足无措,只知道喊白墨,喊到最后声音小到自己也听不见,余下满世界哽咽的声音。
      这么多天以来,姚桃从没有想过白墨会离开。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绝望把姚桃包围得严严实实。
      她脑袋发懵回到飞机上。
      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已经没有牛奶了——之后,她突然之间在想,自己在绝望什么。
      从发现白墨失踪到现在短短的时间内,自己想的全部是白墨会怎样,竟然没有一刻是在考虑少了照顾自己的人,自己怎么过。
      这个想法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闪电,刹那的光,却足以照亮姚桃以前看不到的。
      她开始发抖,越抖越喝水,越喝凉水抖得越厉害。
      最后姚桃一把抓过毯子,蒙着脸压抑地哭。
      姚桃几乎有片刻想要走出机舱,死在白茫茫之中。但脑子一热之后,姚桃就清醒过来。
      活着,自己要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走到机舱外,姚桃跪在雪地上,往脸上猛拍几片雪。
      冷入骨髓,痛入骨髓。
      人其实总归是需要痛的,疼痛使人清醒。
      可惜清醒同时使人绝望。姚桃睁大眼睛望向四方。
      风已渐小,阳光散开在雪地上,隐隐约约看得见空中飘浮在光束里的零星雪沙。四面八方都一望无际,每一个方向都一样,同样未知,同样广阔。
      在这种近乎的没有边境的雪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姚桃勾着眼睛瞪了周围一圈。
      现在的问题是,等白墨还是找白墨。
      出去找白墨容易迷路,而且就自己这身体状况,指不定就成了冰雪中一尊纯洁美丽的圣母冰雕。一旦白墨活着,自己便成了拖油瓶。
      等白墨的话……缺点只有一条,在飞机里承受未知的恐惧和强烈的内疚。似乎只这一条,便足以使自己放弃等待。
      姚桃呆坐了很久,还是自嘲的笑笑。
      找他去吧。自己毕竟自私。

      她把所有毯子栓在一起,一头绑在腰上,一头绑在机尾。
      刚踏出机舱,姚桃就一个趔趄,以狗吃屎的造型匍匐在地。
      白墨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小桃,你这是做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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