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桃》好好学习

6、第六章

　　姚桃瞳孔猛地缩小。
　　她迟疑了片刻将枪对准Jason，却只见他猛地摇了摇头，朝自己喊：“小姐，让开！”。
　　姚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支冰冷的枪抵住自己的后脑勺。
　　白墨。
　　姚桃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有刹那的晕眩。她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感到枪慢慢转到了太阳穴上，然后是眉心。她睁大了眼睛，却因为距离太近，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枪支的影子。
　　她这时才发现姚杉和父亲竟然都在。
　　姚杉低呼一声上前，被姚正国按住。
　　白墨拿着枪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瞄了眼姚正国手中的枪和四周的人，语气淡淡的，语速也十分缓慢，安详如唱诗班的歌颂：“姚正国你想造反么？”
　　姚杉轻哼一声：“BOSS，你这样拿枪对着我们姚家的镇宅之宝，我只是不太放心。”
　　秦一林梓燕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秦一舔了舔嘴唇，拿枪对准姚杉：“得了吧，你他妈自己想造反，姚杉……啊，或者说，姚少校？”
　　姚桃猛的抬头。
　　白墨依然没看她，只是手一用力，枪抵得更紧：“把青城的资料母本交出来。”
　　姚桃的眼神有些飘忽，原来自己从始至终，一直是人质啊，只是人质。她抬眼，看见白墨高高站在自己面前，下巴微微扬起，高傲得就像是一场棋局里稳操胜券的弈者。
　　姚正国深吸一口气，看起来苍老很多：“我为了连根拔起这个杀手集团连十多年都忍过去了，你以为你拿我女儿威胁我便把一切都放弃了吗？”
　　姚杉低声喊了句“爸”，又担心地看姚桃。
　　姚桃眼圈一红，接着眼神却空洞起来。
　　白墨没说话，缓缓扳动扳机。姚正国一惊，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支枪对准白墨就是一下。白墨迅速侧脸，转瞬又将枪扣回姚桃的眉心。
　　他表情没变，缓缓吩咐：“把青城资料的母本给我。”
　　姚正国恨道：“你……”
　　白墨冷冷重复：“资料。别让我说第三遍。”
　　“啪”的一声。
　　白墨垂眼扫了眼姚杉扔出的东西，朝林梓燕使个眼色。林梓燕把东西捡起来，迅速连通电脑，检查一遍后点了点头。
　　白墨面无表情，他将枪向下滑了一段，最后手落到了自己裤缝一侧。然后他淡淡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姚家的下属，径自朝一旁的人行道走。Jason拿枪的手紧了紧，又看向姚杉，后者狭长的眼睛无能为力地闭上，然后摇了摇头。
　　姚杉手下围成的包围圈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姚正国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盯着白墨的背影猛的咳嗽起来，随即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姚杉往父亲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手环过姚桃，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桃儿，我们回家。”
　　姚桃浑身发软，呆滞地点了点头，又看见姚杉似乎急着去追老爸，勉强挤出一个笑：“哥，你去看看老爸吧，我没事。”
　　姚杉迟疑片刻，发动自己的车追了出去。
　　扶着自己的力一松，姚桃立刻一个趔趄，又感到被人撑住。
　　她觉得自己甚至没力气回头，只是闭上眼睛，轻飘飘吐字：“滚。”
　　秦一的手一僵，却不知说什么，讷讷道：“姚桃……”
　　姚桃机械地重复：“滚。”
　　秦一终于将手松开，跟上已经去追白墨的林梓燕。
　　姚桃丢了魂似的往旁走。
　　走出几步，姚桃这才开始茫然。
　　她回过头，只见姚杉带到纽约来的手下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甚至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是姚家的人。Jason走在最后，等其他人都开始离开，终于转过身，小声喊姚桃：“小姐……”见姚桃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顿了顿，最后只是说，“保重。”然后再没有回头。
　　姚桃脑海中又浮现出姚正国的话“你以为你拿我女儿威胁我便把一切都放弃了吗？”，接着她想起白墨用枪抵住自己眉心时的表情，平静如那天杀了雪莉，没有任何波澜。
　　白墨白墨。姚桃轻轻念，觉得真是好名字。看起来一尘不染，其实最是心狠手辣。两种极端，在白墨身上都刺眼的明显。
　　姚桃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稳了稳神。她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深呼吸几口之后，一点点开始整理思路。
　　秦一喊哥哥什么来着？少校？
　　姚桃脑子里过了一遍少校的相关知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是个彻底的军盲——除了知道这是个衔位外就一无所知了。
　　“反正是归政府军队的。”姚桃有些好笑地想，“那不是黑白两道都得罪了。”毕竟，从她记事起，自己家就是一个□□家庭，手下那帮人也没少干过坏事。
　　正在想，一辆车疾速驶过，姚桃只觉身子一轻，就被拉进了车里。
　　？？！！
　　姚桃大脑空白了片刻，随即意识到一个人开始捆自己的手。
　　被绑架了？！
　　！@#￥%……&*（）！
　　你大爷的！
　　姚桃气得眼睛发红，情急之下什么招数都忘光光，直接上女人最原始的方式表达愤怒。她用脚一蹬，然后劈劈啪啪一连甩了对方一串耳光。嘴巴里也没闲着：“靠！让你丫欺负我！白墨他比小姐我厉害我活该受折腾，你丫算什么东西！”
　　那人被甩得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摸枪。结果姚桃正在撒泼，长长的指甲划过，那人手一抖，嚎一声之后退开八丈远，疼得直叫唤：“老大，这个疯女人好难整。”
　　姚桃伸手过去掐那人脖子，忽然感觉脑门上顶了把手枪。
　　行啊，感情姑奶奶脑子就一大磁铁，成天把这些个铁家伙往上吸？
　　姚桃愤愤然松了手，忍了几下，终于气哼哼闭了嘴——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姐我的命多值钱啊，不明不白死了也太贱卖自己了。
　　拿枪的人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白墨口味还真奇怪，自己打电话给白墨，说你在我们手上，让他后天晚上六点前波士顿的喜来登大酒店见。”
　　姚桃怔了半天，这才苦笑起来。拿我要挟？天知道青城有没有对自己的通缉令。
　　她嘀嘀咕咕骂了几句，见那人又要上枪，立刻狗腿下来，接过电话，乖乖拨号——的话她就不是姚桃了。她瞅准了是红灯，一个利落的翻身，推开车门跃了下去，迈开长腿就跑。
　　“操！”车上的骂了句娘跟着追了出去。
　　姚桃上次脚上的伤没好彻底，此刻隐隐作痛，跑上了人形道，实在加不了速了。后面的人立刻跟上，把她推进一旁的小巷。
　　那人骂骂咧咧把枪掏出来，一手将姚桃的胳膊反绑起来。又推了她一把，皮笑肉不笑：“行啊，不愧是白墨的娘们，有两下子，啊？”说完，把姚桃往车里摁。
　　姚桃把白墨的祖宗问候了十八遍。要不是他，哼哼，要不是他自己能到这破地儿来么，自己能被这帮人当人质么，自己能因为腿被伤了跑不快么？！
　　上了车，姚桃转转眼睛，对绑自己的人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声音柔到拧得出水来：“哥哥，绑松点吧，手疼……”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在那人身边蔓延开去，他抬眼看了看姚桃媚入骨子里的眼神，说话居然有些结巴：“少……少来啊……松了你又得跑。”
　　姚桃的媚态瞬间消失，圆脸挤成一堆，开始翻白眼：“你们直接毙了我得，白墨巴不得你们撕票呢。”

　　很奇怪，这次绑架自己的人似乎胸有成竹，竟然没有收缴手机之类的东西。准确的说，是大大方方把姚桃关在喜来登酒店，什么都没动，甚至给她松了绑。
　　姚桃支着脑袋朝楼下看，手上缠绕着的装了遥控□□的手链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冬天的波士顿。
　　路的两旁堆砌着扫开的雪，反衬出油黑的路面。道路两旁是落光了叶子的树。棕色的躯干以一种延伸的姿态刺破天空。
　　她的目光收回来，最终落在手链上。
　　竟然是一串十分精致的手链，完美的做工，完美的造型。显然□□是后来装上的，最初这手链一定属于某个巧笑嫣然的女人。
　　继而她又想到小时候老爸送给自己的小饰品。简单而且传统的饰品，红红的线上穿一个小巧的坠子，拴在手腕上。
　　什么时候收回去的？姚桃歪了歪脑袋。也是冬天，那时候姚柊小到不会说话，傻不愣登的，摇摇晃晃颠到自己面前讨手链。自己把他的脸捏扁然后搓圆，小孩唧唧咕咕几声手链也不要了，从姚桃手上钻出去，结果被凳子一绊，直接趴地上没了声音。姚桃急急忙忙把小孩抱起来，却发现他跟摔傻了似的，一双微微上提的眼睛毫无焦距，被冻红的鼻尖上挂了出去玩时留下的零星雪花。小不点一脸迷茫地抬头看了姚桃一眼，吸了吸鼻子，又伸出爪子揉了揉，然后，就见鼻血流了下来。姚桃这下彻底手足无措，抽出纸巾给他擦脸，结果擦得一脸都是血渍。老爸带哥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姚桃惊慌失措地抱着一脸是血的姚柊。姚正国也吓了一跳，让姚杉把弟弟领医生那儿去，然后作为惩罚没收了那条小手链。
　　直到今天，她才突然意识到，除了收回去的手链，老爸再没有送过任何小玩意儿给她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
　　姚桃回过神来按了接听。
　　一片死寂。
　　她迟疑着说了一个“喂？”
　　姚柊那小子跟机关枪似的开始咆哮：“姚桃你死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在北京跟香香姐在一起么？怎么跑到美国去了？你跟我说一声要死啊？！”
　　姚桃被一串问题迎头打得有点呆。
　　想想在电话那头抱怨个没完的姚柊，再想想小时候的他……那时候软绵绵的一只小粉团，又嫩又可捏可揉，怎么就被自己带成现在这么一个讨打的死小孩了呢？
　　结果死小孩的声音在那边忽然软了下来：“姐，听说纽约一个□□舞会上有枪击案，你吓死我了。”
　　姚桃不禁笑：“臭小子，直接说心疼姐姐我就得了。”然后她默了默，微笑道，“我很好。”
　　姚柊在那边讷讷：“谁心疼你啦？我就是怕没人给我做鸡丁饿得慌……”
　　姚桃撇嘴，想想国内现在刚刚天亮，问到：“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小孩的声音隔着大洋还是听得出别别扭扭的委屈，“我刚刚听说爸和哥去美国找你，昨天才听青城的人说美国的□□舞会死了个美……吭，死了个女的。”
　　“我说嘛……你小子就没起这么早过。”
　　“什么呀……我最近都起得挺早，爷我告诉你，小爷准备好好学习了，将来考北大。”姚柊的别扭劲一过，又恢复姚三爷的调调，拽得不得了。
　　姚桃其实经过白墨的绑架之后，累得不想说话。太多的事，太乱，太急，她理不出头绪。只是姚桃终归是个雌性，任她平时怎样有□□小姐的架势，在听到父亲那样一句话之后终归惶恐。姚柊的电话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段浮木，她放不下。
　　于是她只是懒懒接了一句：“小子你最好别告诉我是追段小柔之类的原因，这种桥段忒狗血了，啊？”
　　结果电话那头默了半晌，姚柊气哼哼来一句：“你不服啊？”
　　…………………………
　　“行行行，我服我服。那三爷慢慢为爱情之崛起发奋读书，奴家不吵你。”
　　“切……你什么时候跟爸他们回来？”
　　姚桃一僵，然后慢慢道：“谁知到呢？三爷你省点电话费吧，我挂电话了。”

　　早上醒了之后，姚桃跑到自助餐厅用早餐。
　　目光在一堆油腻腻的面包和肉类上滑过之后，她忽然没了胃口。
　　这时，面前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碗，里面盛着清淡的米粥。
　　姚桃一愣，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四五十岁。鼻梁高挺，棕色的眼睛向下凹陷，成熟的优雅。
　　那人开口，英语中有一股典型的意大利口音：“听说中国人喜欢吃一种叫‘豆花’的点心，我的人没有弄到，不知道米粥能不能勉强合你意。”
　　……谁告诉你中国人喜欢吃豆花的？……
　　姚桃挤出一个笑，又看看稀饭，不知道该吃不该吃，也就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人也不在意，扫了眼姚桃的手链，眼神有些复杂，最后微笑道：“很漂亮的装饰。”
　　姚桃哭笑不得，还是点点头：“谢谢。”
　　那人手往盘子里夹了些意大利空心粉，然后开始接咖啡：“我有荣幸邀请姚桃小姐与我共用早餐么？”
　　姚桃猛然一惊。随即了然，这是是绑架自己的幕后的人？
　　想到这点，她放心地把稀饭端上，跟男人走到一旁享用早餐。
　　他目光极深，让姚桃想到白墨。
　　见姚桃打量自己，男人褐色的眼睛抬起，问：“你喜欢那条手链么？”
　　如果没有上面的□□，我会相当喜欢。
　　姚桃不置可否，男人也不生气，继续道：“它很珍贵，是安东尼奥尼的绝版设计，世界最典雅的银饰之一。”
　　姚桃的生活里没有母亲这个角色，她向来不太懂珠宝，于是只点了点头。
　　“它曾经属于一个我很爱的女人。噢，她相当漂亮，并且聪明。”
　　漂亮，并且聪明？姚桃的心跳忽然停了半拍，窒了窒，她抓住了关键词：“曾经？”
　　“是的，曾经。后来她离开了。不过走之前她竟然把手链还给了我。唔，她的背叛我永远不会忘记，但是尚未轮到别人惩罚，不是么？”
　　此时此刻姚桃猛的开始恐惧。
　　她一直不惧怕这种绑架，关键时刻凭借自己的能力，总是能够逃脱。更重要的原因是，绑架自己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某种欲望，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有想要的，就必定会有弱点。
　　然而坐在自己面前这个拥有迷人风度的意大利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想要。
　　自己拥有的一切，他都有。
　　他所想做的，只是一场报复。
　　靠！靠，靠，靠！
　　所有居高位的人都有一项特质：残忍。就如同白骨堆成就的金銮殿，这些人往往有嗜血的天性。面前的男人，无疑是这类人的巅峰代表。姚桃又气又怕，忍不住骂娘。
　　但男人依旧平静，甚至优雅：“白墨认为我们不会发现，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漂亮女孩，我只是想让青城给我一个交代。如果青城没有承诺，你将用自己去祭奠雪莉……”他顿了顿，忽然之间声音冷了下来，“……的这串银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