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冥王星教父

26、恶犬

　　法庭上，被告方艾克尼斯听着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他一言不发，罗格萨夫拿出的各种证据都在宣告他必须入狱，无论他的律师如何辩驳、为他争取减刑，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濒死挣扎。

　　昔日C区管理人，帮助罪犯逃脱、私下收贿、管理不善等层层污秽披在身上，让众人顷刻间收起了对他的尊敬，纷纷指责艾克尼斯狼心狗肺、表里不一。

　　艾克尼斯自知劣势，默默抬眼看向罗格萨夫，后者撑着下巴朝他笑得友善，艾克尼斯回给他一个同样友善的笑容。

　　最后，法官一锤定音，将艾克尼斯敲进了监狱。

　　“被倒打一耙的感觉好受吗，艾克？”在离场时，罗格萨夫走到艾克尼斯身侧一米距离，轻飘飘地说。

　　“下三滥的偷家手段，很符合你的作风。”艾克尼斯背过去，被手铐束缚的双手竖起中指，“一个是洛兰，一个是多塞西。你不该让两个孩子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罗格萨夫故作不知：“什么？你还要包庇两个罪犯？这可不行，你的处境不能再容许你胡闹了。”

　　艾克尼斯被拉走，罗格萨夫贴心地撑开蛇骨伞为他遮阳，“洛兰身为罗伯佛特带领人，与天国领导者约瑟斯串通一气，我会活捉他们来陪你作伴。”他特意咬重了每个字，似乎是对艾克尼斯强调他们不可逆转的局面。在艾克尼斯被押上警车后，还友好地挥手告别，将嘲讽拉到极致。

　　他转头回去接屋檐下神色复杂的芙伊尔，“走吧小芙大人，拉法阁下通知我们全员开会，我们必须提前到场。”

　　芙伊尔并没有接话，她始终凝望着街道对面——人群尾端一个男人正对着她摘下口罩。

　　她的眼睫颤动了下，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的罪犯——约瑟斯。

　　罗格萨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只有黑压压的、怒斥着艾克尼斯的民众，他挽住了芙伊尔的手臂，轻声询问：“怎么了？”

　　盟友没了，两千万跟着没了，还看见胆大包天的罪犯，除了不高兴就是倦了。芙伊尔回过神，扶着他的胳膊坐进驾驶座：“好，退下，国王的个人秀。”

　　“今天R区聚集太多反动派，需要有人保证你的安全，大人。”罗格萨夫提醒道。

　　“那些软蛋看见我今天没穿高跟鞋就知道该滚了。”芙伊尔拉上门，见罗格萨夫还要说话，干脆升起车窗隔绝了他的声音，隔着玻璃对他摇了摇食指后，油门一脚踩到底，刮起一阵疾风。

　　下属扭头对同伴嘘声感慨道：“真女人，太帅了。”

　　他们前边的罗格萨夫隔着衬衫摸了下锁骨处的鞭痕，而后默默垂下手，将视线移向了刚才令芙伊尔愣神的地方。

　　·
　　“你们他妈在里面搞起来了？”文森在车上等待许久，终于通过无线电话联系上约瑟斯，“两位《007》特工麻烦你们快一点！”

　　还在隧道里找出路的闻风丧胆二人组听到催促，相视一眼，然后站在原地快速等密码锁打开，洛兰凑到通讯器前：“再给我们十分钟，先生。”

　　密码门重新合上，洛兰揽着搭档脖子，打开手电筒照路。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缠绕的纱布，原本植入芯片的位置在他的按压中隐隐作痛，制造疼痛似乎比吞食糖分更能麻痹神经。

　　痛觉自上而下，涌动于身躯每一根经脉，异样的感觉让洛兰浑身打了个颤。

　　约瑟斯抓住了他不断折磨自己的手，“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不穿鞋到处跑，还白打我一拳。”说完他颠了颠怀里的洛兰。

　　“是你先吓到我了。”洛兰趴在他肩上稍作休息，“你先道歉。”

　　“谢你全家。”

　　洛兰伸出中指，“听见枪声我就先躲起来了，准备试一下我的枪法是否下降的时候又被吹出去了，碰到你之前还有个烦人的雇佣兵追杀我，他绝对在周围，我们得想办法甩掉他。”

　　“我也遇到了！我们超有缘分。但我有三件事，首先，我从庸医那买了消息，罗格萨夫这个贱人打算玩死我们，一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内斗，他看我们就像看笑话一样。其次，雇佣兵的供应商可能就是杀手和执法部门，推测出我们不进监狱的办法有两种，叛逃和......加入雇佣兵。最后，约瑟斯爱你。”约瑟斯亲一口洛兰。

　　“买？多少钱？”

　　“几近两千。”

　　“去你的。”洛兰语气不悦，“你为什么不看报纸？报纸才两个硬币。这个家迟早会因为你乱花钱而支离破碎。”

　　“不会，我有的是钱。”约瑟斯说，“除去阿尔弗雷德的赃款，我个人就有悬赏金的三倍。”

　　“你看起来好自豪，哦嚯，我忘了你是某种哺乳动物，被你剥夺的我只配当你的性/爱玩具。”

　　“再他妈发你一次黄牌。”约瑟斯极力忍耐着怒火，“阴阳怪气的后果就是被我扔进下水道，要么张开双腿接收灌溉。”

　　洛兰被他脸上的火焰燎灼，非但不怕还想再惹一下：“用你的魔力小丁？”

　　“不挨啪你又牛逼了。”安全门在这时打开，约瑟斯与外面一排雇佣兵对视片刻，洛兰趁机拿手电筒晃了下雇佣兵团的眼睛，双方反应过来后，约瑟斯用力甩上门，抱着洛兰原路返回。

　　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破门声，洛兰忽觉喉咙发涩，脖间、肩膀随着身体的不适感加重，一股股涌出鲜血，又因洛兰神经紧绷，他便将这异常当是激烈运动的后遗症。

　　无所谓，时间长了它们会减轻的。

　　他抱紧了约瑟斯，在黑暗中努力眨巴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他低头，连手电筒的光也看不清了，明明这里没有雾，眼前却是灰蒙蒙的。脑颅内某根弦在呼吸间断了，突如其来的眩晕又将他扯进世界的另一端，脑海中漂浮着走马灯般的幻象。

　　他似是看见了，茫茫大雪、海鸥、月亮......诸如此类的东西。

　　洛兰整个人挨紧了约瑟斯，只有约瑟斯滚烫的体温和喘息告诉他还活着，他想抓紧约瑟斯的手，可大脑里的幻象把意志打得粉碎。

　　他感觉到约瑟斯的脚步更急切了。

　　约瑟斯抱着个人，仍是健步如飞。他摸到了洛兰身上的液体，药膏混着血，挥发出的粘腻让走道里本就难闻的灰尘味愈加令人作呕，他托起洛兰下身时，还碰到了洛兰插在裤腰的手.枪。

　　他正想着乱七八糟时，洛兰虚弱的声音飘来：“地下一层有狗洞。”

　　约瑟斯带着洛兰走隧道回到基地训练室，按照洛兰所说的步骤按动密码锁，墙面向两侧移动，俨然是一座冰室，制冷系统早已关闭，里面却还是寒气逼人。

　　约瑟斯顺手扯了窗帘把洛兰裹起来。走到尽头，约瑟斯放了洛兰，试着触碰墙面。

　　“我记得在墙角。”洛兰说。

　　“被堵死了。”四面都被约瑟斯摸了个遍，甚至暴力寻找机关点，仍然毫无动静。正当他生出焦躁，外头的枪声已经越逼越近。

　　“我们还有B计划、C计划。”

　　“你都磕药了怎么行动，我去搞搞他们。”约瑟斯抄起枪就要往外冲，却见洛兰仰面倒下，他只好紧急刹车，接住了人，洛兰手一伸，冰冷的枪口便抵在他下颌骨。

　　洛兰一手握枪，一手抚弄他后腰的动作让他极其不舒服，他利用余光略看了这把手.枪的虚影——是他遗弃在隧道的那把。

　　洛兰提了个建议：“你先进去。”

　　“你怎么不进去？”约瑟斯盯着他，“要不我们一起进去？我们申请个双人间。”

　　“你以为你报了个夏令营？”洛兰说，“万一芙伊尔要求我考公怎么办，我不能留案底。”

　　约瑟斯大受震撼：“你这脑子考得过？”

　　“？”洛兰握紧拳头。

　　约瑟斯弯下腰，嘴唇碰到了洛兰的鼻尖：“那我是不是应该自己戴上手铐。”

　　“那你还爱我吗？”洛兰凝视着他，小声询问。

　　约瑟斯学着他散漫的语气，温柔地吻着他：“我爱你，始终如一。”

　　“那你先进去。”洛兰低声道，“我现在跟你好好商量，别不知好歹。”

　　“我想跟你关在一起跟谁先谁后有什么冲——”

　　洛兰抬高下巴，含住了他的舌尖。

　　外头沉重的脚步如雷贯耳，红线爬上约瑟斯的背后，雇佣兵闯进来时，他们刚结束一个满是锋芒的吻。

　　洛兰舔掉下唇的血，走向雇佣兵阵营，“抓获罪犯，撤离。”

　　此话一出，雇佣兵领头当即收枪肃立，抬手示意其余人将约瑟斯押下。

　　洛兰不敢去看约瑟斯，搭档的眼神一定能将他腐蚀。他再一次用恶意滋养了约瑟斯胸前的异形虫。

　　洛兰躲过了约瑟斯的眼神，却躲不掉被约瑟斯刻意提起的愧疚。他垂头，此刻，希望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枪，是约瑟斯的手。

　　他没忍住偷偷去望约瑟斯，搭档意外的很安静，约瑟斯的目光似乎永远为他停留，他的视线被捉到时，搭档还给他做口型。

　　约瑟斯说：我爱你。

　　洛兰也无声地说：抱歉。

　　约瑟斯不想听这句话，于是他反反复复地向洛兰表明：我还是会爱你。

　　约瑟斯依旧虔诚，并未展露出任何消极情绪。

　　洛兰却能精准无误地剖析他的目光，搭档这个既无奈又好笑的眼神是一道绝望逆流，将他驱赶进没有出口的迷宫，即便壁上幽绿烛火燃烧的是原谅，遭到反叛的滋味也会反噬。

　　约瑟斯说：我爱你。

　　每当他说出这句话，便让洛兰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流泪。

　　细碎的失望将两个人撞得头破血流，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残忍与不甘都被扎进骨骼。

　　洛兰想死在这个旖旎的秋天。

　　没走几步洛兰便停下了，扭头对领头吩咐：“逮住外面那个放毒的庸医，把他口袋里的赃款收缴给我，数额两万。再给我找个医生。”

　　领头应下：“是，长官。”

　　大脑里的幻象息影了，洛兰掏了掏口袋，拆开糖纸，吃掉了这颗奥氮平。

　　洛兰的病情稳定，症状是想要无限的约瑟斯，目前尚无治疗方案，只能靠约瑟斯吃过的药片缓解。

　　然后他看着约瑟斯，周遭事物随着约瑟斯凄苦的面容变得迷迷蒙蒙的，离他越来越远。

　　心里空荡荡的，想要什么。

　　他盯着约瑟斯远去，只有落空的嗅觉在不断吸取不新鲜的约瑟斯。

　　“我要医生。”

　　想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