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与堇虞奇遇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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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今天来，就只是让我陪你一起去福王府吗？”
阳光穿过窗棂投射到地上，映出一朵又一朵花影。午时刚过，烈日炎炎，常羲光着脚趴在榻上，右手拿着一根银签去戳面前的凉西瓜。
自从圣寿节过后，常羲知道因为太后说的话，堇虞一定没心情和自己闲聊，便没有去打扰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毒日头，堇虞却突然出现在常羲眼前，让常羲陪她一起去福王府。
堇虞听了常羲的反问，没有答话，略微皱眉盯着常羲高高翘起的脚，欲言又止。
一口咬下一块脆生生的西瓜，冰凉的汁液混合着西瓜特有的香甜，顿时充满整个口腔。
常羲翻了个身，蹭地一下坐起来，手里捧着装西瓜的瓷碟，举到堇虞面前：“公主殿下，先吃块西瓜再慢慢讲为什么要去福王府吧。”
果不其然，堇虞瞄了一眼瓷碟，什么动作都没有：“是福王妃递了帖子请我去王府喝茶。我觉得一定不会有那么简单，把你带上一起，她也不好强求我什么。”
常羲又戳了一块西瓜递进嘴里，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那这么说，此次我责任重大，公主殿下要我帮你挡刀是吧？”
今上有七个皇子，三个夭折，两个活到成年，还有两个都不满五岁。稍微眼睛亮点的都明白最后皇位的归属就在这两个成年的皇子之间抉择：崔沂和崔洵。于是在很早的时候朝堂上便形成了两种势力：福王党和宁王党。
很不巧的是，在这两股势力中，今上站福王，太后站宁王，因此几年来都争得不可开交。
堇虞道：“对，你确实要挡刀。不过你也不用做什么，安安静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常羲很不满地撇过头，堇虞以为她是拒绝这样做，便解释道：“先别拒绝我，你真的不用出面做什么，王妃看见你便会收敛很多……”
常羲打断她的话，放下银签，拿起手帕擦擦嘴，一脸神秘道：“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然后朝堇虞招了招手，看到堇虞一脸疑惑地走近，便狡黠地笑道：“公主殿下，你猜猜我刚刚为什么转头，猜对了我就答应你。”
说完常羲憋住笑意，赶紧转了个面背对堇虞。因为她知道，堇虞现在的表情一定五颜六色，自己看到一定会笑出来。
常羲捂住嘴，身体却因为憋笑憋得难受有些颤抖。但自始至终堇虞都没说一个字，云岫台里安静得可怕。
见堇虞许久不出声，常羲干脆直接躺回塌上，道：“公主殿下，你怎么还不猜，再不说话我就睡午觉了。”
抬眼一看，堇虞就站在正前方静静看着自己撒泼。过于平静的反应却让常羲头皮一麻。
常羲忽然就感觉自己很卑劣，堇虞这样一个极少开玩笑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嘲弄她。
圣寿节因为太后说的话，堇虞已经难受好几天，现在自己又这样逗别人，真不是个人！
这样想着，便不敢再笑了，急忙撑坐起来跳下榻，盘算着怎么解释刚刚这一系列行为。
刚想开口说“不逗你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便忽然发现堇虞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想说出的话瞬间卡在脖子里。
“闹完了？”堇虞打量着一脸愧意的常羲，淡声问道。
常羲瘪嘴点头表示闹完了，要杀要剐随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堇虞没再说什么，眼睛掠过常羲有些发皱的百褶裙摆，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走。”
于是，常羲“万分自愿”地跟着堇虞去了福王府。
去的路上，常羲一脸愁云惨淡，心想堇虞这样缺心眼的人还敢说自己缺心眼。不过是开个小小玩笑，又没伤害到堇虞人身安全，就不能附和自己一下吗？如果换成宸元，两个人早就又打又闹了。
迂腐，常羲脑中忽然蹦出这个词。
常羲在马车里凝视着堇虞的侧脸，生平第一次对她的生母周美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按理说，能得到今上宠幸的女子，大概都在美貌，家世，性格这三种条件中任意有一个非常出类拔萃。
对于长相，常羲只见过周美人一次，她的脸最多算清秀。
对于家世，生了个公主十几年，还在四品美人止步不前，估计家世也不好。
至于性格，都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
常羲啧了一声，只觉得这又是一个千古难题。
她心里又想，还好堇虞是公主，这样不解风情的性格放寻常人家会被人骂是榆木脑子。而在皇室，大家都会称赞，公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公主。”
“怎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当时想拒绝你。”
“……”
“四五天没有见面，我特别想你，看见你来找我，我很高兴，以为你也是想我了。”说到这，常羲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没想到你是让我陪你去福王府……”
忍住又想翻白眼的冲动，常羲把上半身倚在靠背上，了无牵挂般闭上双眼。
常羲听见翻书的声音。是了，堇虞出门在外一贯喜欢带几本书，闲下来时便看书消磨时间。堇虞说过，看着看着，大半天就过去了。
她感觉堇虞似乎是想说什么话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车内很安静，只能听见时不时的翻书声和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到福王府时，常羲敏锐地发现大门前比上次来时要空旷干净许多，竟平白添了一分寥落。
这次顾元霜没有再在门口热情地迎接她们，只有一名侍女香薷等候在此。
香薷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二人，略有些诧异，但仍躬身行礼道：“延平公主，襄城郡主。王妃已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堇虞颔首道：“王妃正在何处？”
香薷答道：“在内室，备给公主的茶都已凉过三轮，现今正在煮第四壶。烦请二位在正殿闲坐片刻，王妃随后便来。”
待香薷走后，常羲转头对堇虞笑道：“王妃待你倒是挺诚恳，我都不好意思坐在这里。毕竟她的心思是冲你来的，我实在消受不起。”
堇虞的目光一直游移在正殿前方牌匾的“天伦之乐”四字上，听见常羲说话才收回目光，反问道：“多煮几壶茶就是诚恳？她就算再重新换三百次，我也不觉得她有多诚心。若要想求我，付出的可比茶叶多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深深看了那块牌匾一眼。但从常羲的角度，堇虞像是很不屑地斜眼看她，然后再转回头去。
顿时哑口无言，常羲张了张嘴，又泄气地闭上。
听说早年间崔沂还曾上书，希望能在福王府后方扩建一个马球场，被今上委婉拒绝。后来两人各退一步，便只新建了一所园林。常羲没去过宁王府，不知道宁王府与福王府相比差了多少。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崔洵请求扩建府邸，今上不一定会答应。
正殿牌匾“天伦之乐”四字便是崔沂开府那年今上亲手题就，当然，估计只包含陈淑妃还有崔沂宸元。那这样来看，他们一家确实享到了天伦和乐。
正想着，殿外便传来一阵人声，隐约能听见顾元霜吩咐小丫头去取什么物件。
“堇虞妹妹，我等你好久。”顾元霜踏进正殿门，眼中带笑，但神色却比上次见面要憔悴很多。看见常羲也在堇虞身边，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堇虞起身，不卑不亢地行礼道：“王妃不要见怪，常羲今天非要跟着我一起来，我实在拗不过她，便把她一起带来了，王妃不会介意吧？”
常羲：“？”
“非要”，“一起来”，这种字眼从堇虞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堇虞眼睛都没眨一下。
听了这话，顾元霜终于又把视线移到常羲身上，有些局促地说道：“我自然是不介意，只是......”
只是常羲站在这里，有很多想单独跟堇虞说的话现在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当然顾元霜没有说出来，神色复杂地坐到堇虞对面。香薷上前给三人各沏了一杯茶，常羲看着，这便是为了等堇虞，顾元霜让人煮了四次，又凉了三次的茶。
顾元霜没有开口，倒是堇虞先入为主：“不知王妃今日邀请我来福王府，是想闲话家常还是要吩咐其他的呢？”
这话说得太直接，顾元霜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有求于她，便含蓄道：“自然是和堇虞妹妹一起闲话家常，我们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妹妹跟我聊聊宫里的趣事，我也跟妹妹说说宫外的奇闻。”
堇虞微微一笑：“既然只是闲聊，不妨过几日再说，也好多攒一些故事说给我听。不然，我听的不过瘾，心里难受。”
顾元霜脸色有些发白，没有想到堇虞会这样拒绝自己。踌躇地思考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常羲在这里，她的遣词用句该委婉一些了。
“那好，我们过段日子有时间再闲聊，今天请堇虞妹妹来府上，其实有求于你。”
常羲在心中暗自惊叹，堇虞果然料得分毫不差，顾元霜此次就是想请堇虞帮忙一些事。那既然如此，按照接下来的走向，顾元霜就会因为忌惮自己而收敛许多。
那她就好奇了，什么事情还用忌惮她？她背后不过就是沈贵妃，崔洵这两人，顾忌她那就是顾忌这两个人，相当于顾忌自己背后的宁王一党。而堇虞除了跟自己关系比较好之外，和其他党派的人没什么交情，勉勉强强算个中立者。
常羲恍然大悟，已经大概能猜到顾元霜要求堇虞什么了。
果不其然，顾元霜有些试探地开口：“堇虞妹妹在宫里，除了常羲，还与什么人关系比较好啊？”
常羲在心里已经替堇虞回答了：“当然只有我。”
堇虞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当然只有她。”
顾元霜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又斟酌道：“堇虞妹妹跟宸元平时应该见的面挺多吧，宸元这个人性子有些急躁，没有冲撞到你吧。”
堇虞转动着左手上的玉镯，淡笑道：“我怎么敢让五姐姐冲撞我？说来说去，王妃似乎还是更想和我聊家常。实在不巧，我现在没有兴趣听......”
顾元霜忙道：“好，我不说这个。”
堇虞自始自终都从容自若地微笑着，常羲很少看见她这样温柔可亲的模样，顾元霜却很不自在。
两人都没有说话，堇虞盯着顾元霜，顾元霜紧攥着茶盅。
见顾元霜沉默，堇虞缓缓起身，便要往殿外走。常羲和顾元霜都惊愕地看着她，香薷反应最快，走到堇虞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恳求道：“延平公主，王妃还有话要说，您先坐下听她把话讲完吧。”
堇虞便没有再走，也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等待顾元霜开口。
顾元霜知道自己再不说怕就再也没机会，一咬牙道：“堇虞，你三哥如今在朝堂上鲜少有人愿意助他脱险。”
堇虞饶有趣味地追问道：“然后呢？”
顾元霜顿了顿：“......前些日子他诱拐一个女孩回府，满朝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头帮他说话，真的让我很寒心......”
“王妃这话就不对了，三哥强抢民女本来就是他的错，你为何觉得有人会替他出头？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朝臣，国朝不需要。”堇虞颇觉顾元霜说的话可笑，面上浮现一丝嘲讽。
常羲看着顾元霜面色发白，手指攥紧裙带又松开，便知她现在内心必定十分焦灼。
顾元霜这般神态尽收堇虞眼底，她冷笑道：“让我猜猜王妃想说什么......王妃想让我接近沈贵妃或者五哥，帮你夫君说些好话，让他不至于在朝中孤立无援，对吧？”
说完，堇虞侧头端详了一会儿呆坐着的常羲。
常羲顿时汗毛倒竖。忽然看她做什么？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莫名其妙用这种眼神打量自己。
顾元霜也察觉到堇虞目光指向的不是自己，略微疑惑地转头。堇虞一句话过后，殿中的焦点瞬间从顾元霜转到常羲身上。
顾元霜像是明白过来什么，颤着声音询问：“堇虞，你的意思是......”
常羲也明白了，堇虞和沈贵妃，崔洵这两人的关系远不如自己。她刚才的话语意向已经很明确，求她不如求常羲。
常羲嘴里还叼着一块香薷专门给她拿的蜜糕，眼睁睁看着顾元霜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常羲......”顾元霜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天杀的，堇虞不是说让她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就万事大吉吗？承诺兑现得不快，锅甩得倒挺快。
常羲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平日里堇虞特别高冷无情不懂玩笑，但骨子里却和宸元崔洵一般十分狡猾善变。
不愧是一个爹。
顾元霜已经眼含热泪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常羲妹妹，你平日见到五哥的时间一定很多，嫂嫂请你多为我家王爷说句好话吧......若有官员误会我家殿下，你一定要解释清楚，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常羲忍住抽回手的冲动，求助般望向堇虞，希望她能说几句话为自己开脱。
她不是手足无措，而是进退两难。答应顾元霜，她无颜见崔洵；拒绝她，又无颜见宸元。
又或者像宸元教她的一个办法，你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都不要脸，就看谁脸皮更厚。
常羲支吾着，觉得现下确实也只有不要脸了。
“那......那我......”
常羲这才发现堇虞站在顾元霜身后，眸色黑沉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猛地挣脱顾元霜握住她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非常惭愧但又理直气壮地说：“那我还是算了吧，宁王殿下从来不和我讨论朝政，我也看不懂那些老头子写的什么东西，王妃嫂嫂千万不能强人所难。”
顾元霜差点没站稳，身形一晃：“那怎么办，常羲妹妹。我不知道该找谁帮我们了，连你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做起来怕是难如登天。”
堇虞这才幽幽道：“王妃此言差矣，铁杵都能磨成针，只要诚心诚意求助于人，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愿意帮助你的。”
顾元霜强抿着嘴唇：“可......”
“王妃嫂嫂不用担心，福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区区一些没由来的污蔑，根本没法伤到他什么。”常羲见缝插针道。
顾元霜双唇已经抿得发白，还想再说句什么挽留二人。
堇虞轻笑一声：“王妃不用再浪费口舌，你就算是巧舌如簧我和常羲也不会答应，”笑意又加深几许，“更何况，你没有巧舌如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与堇虞奇遇之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