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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幻觉(二) ...

  •   李......泽言?
      李泽言。
      我好像想起来了。

      大学的时候,我迷上了一款乙女游戏。
      也不能说迷上,毕竟我玩过的手机游戏只有这一个。
      最初是从室友口中听说的,那会儿正是这个游戏的风靡之时,三个室友有两个都在玩,每天在寝室谈论得热火朝天。
      鬼使神差地,我偷偷在手机上下载了这个游戏,放到隐私页面里。
      而“李泽言”,是我在这款游戏中,最喜欢的人物。
      说起来很可笑,我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无条件的爱与包容,是来自于一个设定好的、没有感情的代码程序。
      我偷偷地在游戏里充了钱,买了玩偶周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为虚拟的故事而落泪,任由自己把情感倾注在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
      我玩了四年,直到大学毕业后,我卸载了游戏,再也没有关注过它的消息。
      一晃又是四年过去,我在距离家乡千万里的城市,做着可有可无的工作,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记忆里那段为了游戏每逢回家就要清理手机记录的日子,已经离我很远很远,远得我记不清当时最喜爱的那个人物,他的面孔、他的声音、他的语气。

      闪电划过,天空亮如白昼。
      我抬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当他说自己是“李泽言”之后,我反而不再害怕了。
      我大学学的是程序设计专业,因此我清楚地知道,一个虚拟游戏人物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比起世界上有“鬼”,还是“二次元人物变成真人还找到了我”这件事更离谱、不可信一些。
      李泽言,姑且称呼他为李泽言,似乎也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来了我的想法,却没有再证明什么,只是笑了笑。
      雨声渐弱,他偏头看了看,温和地说:“雨小了,回家吧。路上小心,不要摔跤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没错,我认定李泽言的出现是我的幻觉。
      难道我的生活已经不如意到这个程度,以至于要潜意识幻想出一个几年前喜欢的游戏人物来安慰自己?
      虽然工资不高,存款约等于0,没房没车没朋友,但也没有很惨吧?
      没有......吧?

      他仍然隔三岔五出现在我下班路上,但自从那次之后,他不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了,转而变成跟在我身后,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再停下。
      一开始我觉得很不舒服,他的存在虽然没什么实质性影响,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出现了幻觉。我好像有精神疾病。
      我在网上搜:“人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和幻听?”“出现幻觉是什么病症?”“怎么才能消除幻觉?”搜索结果让我肝胆俱裂。
      我鼓起勇气跟李泽言谈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位......李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得到的回答是惊天动地的、是足以让我崩溃的:“抱歉。我无法离你太远。”

      我尝试让自己的生活更丰富一些,把之前在家摊着的咸鱼时间都拿来在外面晃荡,吃大餐、逛景区、购物,短短几天钱包干瘪一半。我以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废,就能解决这个精神问题。但事实证明,毫无作用。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求助心理医生,对方给出一系列心理测评问卷,最终结果显示我一点问题都没有。顶着医生质疑的眼神,我在心里愤然大骂——庸医!
      眼看着饭都要吃不起了,我佛了,我摆烂了,我心如死灰了。

      此时,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快俩个月。
      海城进入深秋季节,云朵点缀在蓝丝绒似的天空中慢悠悠地漂浮,梧桐树满目金黄,迎着风抖落一地碎金。
      我坐在公园小池塘的长椅上,看着碧绿的水面偶尔漾开细微的波纹,这里鲜少有人经过,只有断续的鸟鸣。
      微风轻拂,我向后仰,将头靠在椅背上,眯着眼问他:“你们那,是叫恋语市吗?”
      他今天穿的是宽松的V领毛衣,看起来暖洋洋的。这会儿听到我的话,他点点头说:“是。你还记得?”
      我用鼻音“嗯”了声,毕竟是玩了四年的游戏。
      几天前我终于下定决心要与他和谐相处,当晚就去搜索了游戏的相关信息。意料之中,游戏已经关服了。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李泽言,那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会找到我?我欲言又止,不知怎么问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他接着说:“在你离开后,那个世界就出现了错误,它是以你为中心存在的。我前不久才找到方法,能短暂地来到这里。”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一直觉得,宇宙再大再深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顾不好,更别提什么宇宙黑洞、时空奥秘了。没想到有一天,世界忽然在我面前揭开一角,露出背后复杂又玄妙的运行规则,而我深陷其中。
      我惶然地重复:“你的世界,以我为中心,而存在......”好像有看不见的绳索缠住了我,我的心跳剧烈。像是急于摆脱什么,我说不清,匆匆转向别的话题,“那!你的黑卡呢?这儿能不能用?”
      他的表情顿住,有些无奈地笑了,“某人的关注点真是一如既往的奇特。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身无分文。”
      我胡乱点点头,“嗯嗯,挺好的,我也差不多。”

      太阳逐渐下沉到远处的高楼背后,湖面坠进了晚霞,像是捧着一弯亮晶晶的梦。
      我站起身看他,“走吧,回去了。”
      一路无言地走到小区门口,他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说:“好好吃饭,早点睡。”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远处一盏盏灯光亮起来,我咬着牙说:“你......一起走吧。我不太会做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叫他一起回家的冲动,也许是那句话莫名戳到了我,也许是这个瞬间我的确想有个人跟我一起吃顿饭,也许是我真的在尝试接纳他进入我的生活中。

      我的厨艺不好是真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严苛的女人,她几乎将所有的信念放在我身上,不允许我有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活动。她对我的控制渗透在生活方方面面,包括三餐必须要严格按照她认为的营养食谱来,不能吃其他任何东西。她不允许我做家务,认为这是在浪费学习时间。因此,大学毕业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油盐酱醋,更别提做出一道像样的菜。
      出来工作以后,中饭食堂解决,晚饭就吃附近的小饭馆,偶尔自己下袋饺子、方便面,厨艺的巅峰就是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总是齁咸。想想这么多年过来,也是蛮亏待自己的胃的。
      我记得游戏里他的设定是很会做饭,就算这会儿不能亲自上手,口头指导一下、帮助改善伙食应该没问题吧?

      我拉开冰箱给他看,里面还有我上次储备的蔬菜和肉。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皱起了眉头,“你......算了。把土豆、青菜和茄子扔了。拿下那几个罐头,让我看下保质期。”
      我:“......”
      一番清理后,垃圾桶里堆满了瓶瓶罐罐和烂掉的菜。他的眉头皱的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笨蛋”。
      剩下的东西勉强能凑出一碗面,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我不知道都坏了......晚上我煮个面吃好了,我煮面还是可以的。”他就差将“不信”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双手抱胸站在我旁边,“拭目以待。”
      我做了出生以来最细致的一餐,从调酱料、切葱剥蒜到下水煮面,比我在办公室做报表还认真。这哪里是一碗面,分明是我的心血、我的尊严!
      他脸色缓和,点点头给予肯定,“还不错。毕竟某人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我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开始吃面。正想点开往常看的综艺,想到他还在,就不知道该不该打开了。时钟叮当一声报时,我往窗外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
      餐桌的灯暖黄一团悬在头顶,他站在我对面,没投下影子。他与我对视,眼神像是春天山涧流淌的小溪,水波哗啦啦朝我漫过来,他说:“我该走了。明天一起去超市吧。”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后续就像转动的齿轮一样,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发展下去。
      我们一起逛超市,他告诉我哪个是菠菜、哪个是苋菜,哪个容易坏、哪个保存的时间久,告诉我做红烧肉要买肥瘦相间的肉、做辣椒炒肉要买偏瘦的......有时候我会突然走神,想起第一次来超市生鲜区时手足无措的自己,看着手机上的菜谱,茫然地比对图片与实物。
      我们一起做饭,他总会在我着急忙慌放错调料的时候无奈叹气,好几次想上手接过又默默收回,每次做完饭他都一脸疲惫,好像打了一场仗似的。
      我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饭,虽然准确来说是我吃他看。他总是看着我笑,好像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偶尔我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聊一聊天,比如今天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之类。但他很少会跟我提起自己的事,好像并不想让我知道。
      我们一起看电视,他总是被我突然的大笑吓一跳;一起去公园里散步吹风,枫叶落了满地,软软地好似踩在沙滩上;一起在阳台上看城市灯火、朗月星空,没有人说话,好像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

      这样的生活平静又安宁,可我的心却像悬在空中、陷在棉花里,总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呢?我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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