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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前路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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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帅帐守卫冰冷地拒之门外,喻简站在原地,北境傍晚的寒风吹透了单薄的衣衫,也吹凉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
赵奕川的回避,像一盆冰水,将她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依赖浇灭。
他不信她……
也好。
喻简转身,步伐不再迟疑,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军帐。
心中的纷乱和彷徨,反而在彻底的孤立无援中沉淀下来,化作了冰冷的决断。
指望不上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她将玉佩从怀中取出,就着帐内昏暗的油灯仔细端详。温润的白玉,简洁的云纹,除了与她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似乎并无特别。
但系统的比对和监军的话,都证实了它与那邪教“幽冥眼”脱不开干系。
留在身上,是祸根。
丢弃或毁掉……万一这玉佩本身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用途或秘密呢?
或者,这会不会是赵奕川将来需要的东西?
她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个地方。
在河谷躲避时,她曾在那处藏身的岩缝深处,发现了一个极小的、被水流冲刷出的石穴,位置隐蔽,若非仔细探查绝难发现。
或许可以将玉佩暂时藏在那里……
但藏匿之前,她需要留下线索。万一自己出事,或许能让后来者知道东西的去向。
她找出之前整理文书时剩下的一点劣质墨块和一张粗糙的纸笺。
模仿着记录册上那玉佩拓印的模糊轮廓,她快速画了一个简图,并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结合了现代符号和这个时代文字的“密码”注释,暗示了藏匿的大致方位和特征。
然后将这张纸笺小心地折叠,塞进自己唯一一件从江州带来的、打了补丁的旧衣夹层里。
接着,她用布条紧紧包裹住玉佩,确保不会发出碰撞声响,又在外层涂上一点油脂和尘土混合物,掩盖光泽和气味。
她将这个小包贴身藏好,决定明日寻机去一趟那河谷——
然后,是应对监军的怀疑。
徐监军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今日的召见只是开始,后续必然还有试探,甚至暗中监视。
“简娘子”这个身份,是她目前唯一的护身符。
她需要将这个角色扮演得更加彻底,同时,她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让监军觉得留着比除掉更有用。
她想起整理抚恤名录时,看到不少伤兵因缺医少药或治疗不当而伤情反复甚至恶化。
监军要稳定军心,展示仁政,伤兵的照料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打定主意,喻简心绪稍定。
她吹熄油灯,躺在硬板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营地里巡逻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马嘶,大脑飞速运转,完善着每一个细节。
翌日清晨,喻简主动找到负责照料她的女兵小菊,脸上带着忧愁和恳切:
“小菊姑娘,我昨夜梦见……梦见我那早亡的夫君了。他怪我流落在外,魂魄不安。我想……想去附近找个清净处,祭拜一下,烧点纸钱,告慰他在天之灵。不知……是否方便?”
小菊是个心软的姑娘,听她这么说,又见她眼圈微红,顿时同情心泛滥,但又有些为难:“简娘子,这……营中规矩严,尤其是最近,恐怕……”
“我不走远,就在营地附近,找个能望见家乡方向的高处就行。”
喻简连忙道,“若实在不便……那便算了。”她低下头,声音黯然。
小菊咬了咬牙:“我去问问陈将军!”
陈锋得知后,沉吟了片刻。
祭拜亡夫,合情合理,且是女子心事,不便阻拦。
他想着营地周围都加强了警戒,谅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远,便同意了,但派了两名亲兵护送。
喻简谢过,换上那件打了补丁的旧衣,带上小菊准备的简单香烛纸钱,在两名亲兵的陪同下,离开了营地。
她故意朝着与记忆中来路相反的一处小山坡走去。
山坡不高,但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连绵的远山和荒原。
她选了个背风处,摆上香烛,点燃纸钱,跪下默默祝祷,姿态哀戚虔诚,骗过了身后的亲兵。
祭拜完毕,她站起身,装作不经意地眺望远方,忽然指着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植被稍显茂密的谷地道:
“咦?那边……是不是有片河谷?我好像闻到淡淡的草药香气,和我家乡后山的一种止血草很像。几位军爷,不知可否容我过去看看?若真有,采些回来,或能帮上伤兵营的忙。”
两名亲兵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那处河谷就在营地警戒范围边缘,看起来平静,但毕竟离黑风岭不算太远。
喻简见状,叹了口气:“若是不便,便罢了。只是想着若能帮上点忙,也算报答军中这些时日的照顾。”
她这话说得诚恳,又抬出了“帮伤兵”的大义。
一名亲兵道:“那河谷平日也有弟兄巡逻,倒没发现异常。简娘子若只是在外围看看,快去快回,应该无妨。我等陪您同去。”
“多谢军爷。”喻简感激道。
一行人下了山坡,朝着那处河谷行去。
这处河谷并非她与赵奕川藏身的那一处,但地貌有相似之处,也有溪流和岩壁。
喻简装模作样地在溪边、岩缝处寻找草药,时不时挖起一两种确实有用的常见草药,放入小菊准备的布袋里。
她一边寻找,一边暗中观察地形,回忆着藏身岩缝的大致方位和特征。
幸运的是,这处河谷的地貌与她记忆中的那一处确有几分相通之处,她很快锁定了岩壁上一处看起来相似的、被藤蔓半掩的裂缝。
她假装被裂缝旁一株珍稀草药吸引,靠近过去,趁亲兵注意力被溪流对岸一只突然窜过的野兔吸引的瞬间,迅速将怀中那个用布包裹的玉佩小包,塞进了裂缝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水流冲刷出的凹槽里,并用小石块和泥土轻轻掩住。
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两三息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心跳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挖起那株草药,站起身,对回过头的亲兵笑道:
“找到了,就是这个!虽然不如我家乡的好,但应急应该可以。”
两名亲兵不疑有他,见她布袋里已有不少收获,便催促道:“简娘子,东西采得差不多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去吧。”
“好。”喻简顺从地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处岩缝,仿佛要将位置牢牢记住,然后转身,跟着亲兵离开了河谷。
回到营地,她将采集的草药交给小菊,让她转交给伤兵营的医官,并表示自己只略懂皮毛,请医官鉴别使用。
小菊高兴地去了。
不久后,连陈锋都听说了此事,对喻简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的几日,喻简除了必要的“静养”,开始主动找些事情做。
小菊来送饭时,喻简状似无意地叫住她:“小菊姑娘,这几日总在帐里闷着,身上都快僵了。我看营地里伤兵不少,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在江南时,家里长辈也略懂些医理,知道些照顾伤患的土法子,不知……能不能帮上点忙?哪怕只是帮着换换药、递递东西也好。”
小菊眼睛一亮:“简娘子您还懂这个?那可太好了!伤兵营那边正缺人手呢,尤其是一些细致的活儿。不过……”
她有些犹豫,“您毕竟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去那种地方……”
“救命恩人谈不上,只是碰巧罢了。”
喻简温和地笑笑,“大家都是为保家卫国受伤的,我能出点力,心里也踏实些。你若觉得方便,不妨带我去医官那儿问问,看有什么我能做的,绝不添乱。”
小菊见她态度诚恳,便高兴地应下了。
在伤兵营,喻简见到了负责的老医官。
她态度谦逊,先是表达了对将士们的敬意和对医官辛劳的体谅,然后才委婉地提起:
“老丈,我在南边时,曾听跑船的老人说过,处理伤口时,用煮沸后放凉的盐水清洗,似乎比直接用生水要好些,不易红肿溃烂。
还有,若是伤口有腐肉,用新鲜的马齿苋捣烂外敷,据说能拔毒生肌……不知这些土法子,在咱们这儿可有用处?”
老医官起初不以为意,但听她说得具体,且“煮沸盐水”的做法隐隐契合了“清洁”之理,“马齿苋”也确实是民间常用的清热解毒草药,不由捋着胡须多看了她两眼:
“哦?小娘子还知道这些?‘沸水洁创’之说,古籍确有零星记载,只是实行起来繁琐。至于马齿苋……嗯,用于热毒疮疡,确有效验。看来小娘子家学渊源啊。”
喻简连忙摆手:“老丈过奖了,只是道听途说,班门弄斧了。若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您千万别见怪。我就是想着,能不能在您这儿打打下手,学点正经本事,也帮着照顾一下受伤的弟兄们。”
见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低,又确实能说出点门道,老医官点了点头:“也罢。你既有心,便留下吧。先跟着认认药材,学着换些简单的伤药。记住,多看,多问,少动手,尤其不可自作主张。”
“是,民女明白,多谢老丈!”喻简恭敬应下。
于是,喻简便每日抽出一段时间,待在伤兵营。
她手脚麻利,学得也快,包扎伤口时动作格外轻柔细致,对伤兵的痛苦也能温言安抚。
偶尔不经意间,她会根据伤情,“想起”一些听来的、符合医理又不显突兀的护理小技巧,比如建议发热的伤员多喝温水,保持通风;提醒照料者注意自身清洁,避免交叉染病等等。
这些细微处的体贴和“有用”的建议,渐渐在伤兵和照料者口中传开。
“那位简娘子,心肠真好,换药一点儿不疼。”
“听说她救过将军呢!没想到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来照顾咱们这些大老粗。”
“人家懂的还挺多,昨儿我兄弟发热,就是按她说的法子,用温水擦身,还真退了些……”
“是啊,老医官都夸她心思巧,有些土办法确实管用。”
“简娘子不仅心善救了将军,还懂些医术,热心帮助伤兵”的形象,就这样在营地底层士兵和部分军官中,悄然树立起来。
这无疑是一层极好的保护色,让她在监军眼皮底下的活动,变得合情合理,甚至值得称道。
这一切,都通过小菊和其他人的嘴,或多或少,传到了该听到的人耳中。
徐监军那边,似乎暂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喻简能感觉到,暗中的目光并未减少。
赵奕川,依旧没有见她。
他的伤势据说恢复得不错,已经开始有限度地巡视营防,处理军务。
两人偶尔在营地远远瞥见,他也只是目光平淡地掠过,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恩人”和“客人”。
【攻略对象好感度:80%。】系统数值依旧稳定。
喻简已经不关心这个数字了。
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保全自己,以及……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或替罪羊。
藏起了玉佩,初步建立了“有用”的形象,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
监军的怀疑不会轻易消除,玉佩的秘密或许迟早会被发现,而赵奕川的态度,更是最大的变数。
她就像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而手中,连一根可靠的平衡木都没有。
夜幕再次降临,军营中灯火点点。
喻简坐在帐内,就着微弱的灯光,用捡来的炭笔,在一张废纸上,无意识地描画着那枚云纹玉佩的轮廓,以及那个神秘的“扭曲眼瞳”符号。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前路茫茫,敌友难辨。
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颗在无数次绝境中淬炼得越发冷静、也越发坚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