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旅》蓝路

2、第二章

　　队友们紧随而至，双胞胎的长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守夜人或许是觉得窒闷想出去走走，或许是怕火烧得太盛点燃帐篷，又或者是中途想解决生理需求，但不论哪个，对他们，尤其是那寡言的女孩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根半透明的、长满尖刺的触须从厚重的积雪下抽身而出，晶莹圆润的顶端一张一合，凌闲在那一秒钟看见了几百颗细密的尖牙。

　　触须扎进女孩的腹部，急促而满足地鼓动，像幼儿吸食母乳。

　　而那女孩只是以一个僵硬的幅度微微颤抖，内脏从她的小腹缓缓下滑，在半空无限延展拉长。

　　她的身上有无数条触须，它们纠缠她的四肢，吮吸她的血肉，并流畅而有序地向同一个方向延伸。

　　这是一只水母样的雾兽，巨大如穹顶的伞盖呼吸般收缩舒展，两只冰蓝色的巨大翅膀在伞盖之下缓缓拂动，羽毛细密而柔顺。

　　“救不了了，”凌闲干脆利落地给长姐下达了死亡通知，“走吧，趁它还在进食。”

　　“……走？”长姐僵硬地扭过头，似乎小妹身上的死尸之气通过血脉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还活着。她还在抖，我们得救她。”

　　李和莫面带不忍地钻进帐篷，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拾东西。杨关切地看了一眼凌闲，也加入了他们。

　　“你是破雾者啊，你可以救她的，还来得及！”女孩一把按住凌闲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通过厚重的防风衣掐碎他的骨头，“快啊，你为什么只是站着？”

　　凌闲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一句话都没说，面色冷淡地拂开她的手，将胳膊伸到背后，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木箱的锁。

　　原本蜷成一团的纯白色的翅膀在他背后舒展，它鲜活而有力地鼓动，掀起的气流令凌闲缓缓升空。

　　在长姐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凌闲猛然转身，向着与雾兽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翅膀破开重重迷雾，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空灵的啸鸣，一道明晰的道路浮现在大雾中央，那是破雾者为同伴短暂画出的路标。

　　这就是是人造翅膀与雾兽的不同之处，它们强壮有力，渴望城市之外的空气，但造翼师将服从刻进了翅膀的每一片羽毛，面对它们认可的主人，翅膀们从不违逆。

　　女孩的双眼逐渐瞪大，她不可置信地怒视着凌闲的背影，高喊：“懦夫！回来啊，你给我回来！”

　　同伴们搬出他们的物资，迅速将帐篷叠好收起，背上包裹紧追凌闲而去。

　　“走吧，”李轻拍长姐的后背，语气悲痛，“她不会希望你也死在这里。”

　　女孩一把挥开男人的手，给了他一个愤怒的眼神。

　　“不，”她双眼死死盯住雾兽，长刀出鞘，寒芒一闪而过，“她希望我去救她！”

　　在李来得及阻拦之前，女孩飞身而出，刀光闪过之处，触须齐齐斩断。

　　雾兽胡乱挥舞着残破的触须，尖厉的声波将李的耳朵震出了血。

　　他在原地犹豫一阵，眼看着凌闲破开的道路即将闭合，他一咬牙，转身追上了同伴。

　　那厢，长姐接住从高空坠落的妹妹，在怀里紧紧搂住。

　　“看啊，这不难……别怕，姐姐会带你回家，治好你，我们还能……”女孩抚摸着妹妹残缺的头骨，嘴里嘟囔着像是妹妹乳名一样的字词，这是她给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骤然爆发的风雪将她们团团围住，几百条触须在同一个瞬间挤进女孩的后背，鲜血从她口中喷出，痛苦将她撕裂。

　　一场带血的狂欢。

　　凌闲待四周再也看不见雾兽的痕迹时才指挥翅膀降落，他重新扣上木箱的锁，同伴们陆续赶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左等右等，迷雾已经重新笼罩了道路，不见女孩的影子。

　　凌闲叹了口气，熟悉的疲惫攫住了他，让他觉得无力。

　　“走吧。别等了。”

　　李张了张口，似是想再说什么，但凌闲已经和莫走出了几米远，担心掉队，他还是跟上了几人的脚步。

　　少了两个人，他们固然缺了重要战力，但物资也相应地充足了些。

　　为缓解彻骨的寒意，下一次休息的时候他们连喝了两壶温酒，凌闲默许了他们这么做。

　　“你也别太难过了，”莫带着醉意拍了拍李的肩，试图安慰，“世界上的好女孩儿多得是，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李不动声色地歪了歪身子，或许在这一刻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这位队友。

　　“可是人死了，”李道，“一死死两个。”

　　“探险者总要死的，”杨道，语气冰冷得不近人情，“早晚的问题罢了。”

　　似乎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但又没法狠下心来附和他，一时间没人说话，直到凌闲打了个哈欠，道：“我休息会儿，半小时后启程。”

　　其余人都没意见，也可能是不敢有意见。

　　李和莫毫无睡意，他们凑在火堆边小声聊着什么，忽然有一道清澈如甘泉的鸣叫透过篷布传了进来，这引发了二人的好奇。

　　“那是什么？”李奇道，“多美的声音，难不成是外世界跑来的灵兽？”

　　“光猜没用，出去看看吧。”莫提议。

　　李竟也没反对，两人扫了独眠的凌闲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帐篷，留杨一人在帐篷里守候。

　　随着两人的探索，那鸣叫逐渐清晰，当他们屏住呼吸，停下脚步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在迷雾中现出身形。

　　李敢打赌，他从未见过如此优雅而美丽的生物。

　　它周身覆盖细密光滑的鳞片，柔顺的长尾在身后弯曲成漩涡，没有四肢，脖颈颀长，额生独角，一双占据半张脸的眼睛温柔而多情，让人不由得想起传说中变作美女报恩的灵兽。

　　“哟，小美人，你怎么迷路到这儿来了？”莫冲灵兽吹了声口哨，怕吓到它似的缓步靠近，“你的家在哪？”

　　灵兽被吸引了注意，它柔软的长脖子微微扭转，那颗头颅正对着两人，李才发现那灵兽长了张马脸。

　　寒风一吹，灵兽周身的薄雾被吹散些许，李眯眼细看，那灵兽光滑的后背上，贴着一只平滑的白色翅膀。

　　他打了个寒战，似乎这才从迷梦中清醒过来，高喊：“莫，回来！”

　　“回来？”莫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一眼，奇道，“为什么？我马上要成功了，懂吗？把它塞进我们的队伍里，行路的速度说不定还能再快一程！”

　　他回过头去，刚想伸手轻抚灵兽的脖颈，忽见那张马脸下方的厚嘴唇裂开一道缝隙，雪白的方形牙齿整齐排布，那之上是粉色的牙龈，几乎占据了灵兽的半张脸。

　　它露出一个人类般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