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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

  •   三月十日正午,三堂会审之事甫一落定,飞龙卫衙门总管伏沧便誊写供状,快步往葫芦巷子禀告。谢府大宅依然静悄悄的,唯有那名叫雪球的蓝眼狮子猫,正用白绒小爪划动着廊下积水。
      伏沧站在门前,向管家祥安照会,得知谢元今日忽然收拾书柜,一时心中莫名。于是沿西面抄手游廊,过两道垂花门,只见那眉眼如画的飞龙卫千户泠官,怀抱两方书箧,修竹似的站在廊下。
      他走上前,借镂花房门阻挡,挤眉弄眼问了境况。泠官却不敢回答,只是垂下眼睑苦笑。伏沧见状,想无非朝野诸事,利害难题。因而放下心来,又屈膝跪在地上,沉声道:
      “启禀督主,三司会审已有结果,供状在此,恳请过目。”
      “拿进来罢。”
      谢元说着,三两步绕过联屏,裹着身浓紫云纹缎袍,自伏沧手中接过墨迹斑斑的丁培供状。一目十行,看了几眼,便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细雨中庭。
      伏沧因见谢元沉思,以是判得轻了,因而琢磨道:
      “通天大案,秋后处斩,到底手下留情。”
      然谢元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依旧含着目光,凝视漂流聚散的云霭,缠绵断魂的雨丝。半晌,方蹙起眉头长叹:
      “天大的罪也扛了,却恩将仇报,人呵……”
      伏沧听他说话,便想今日三司会审一事乃钱鹏主使,其与丁培皆韦慎同党。原以为树上开花之计,不想竟狠心螫手解腕,弃卒保车。他念及此处,知晓谢元长叹由来,因而宽慰道:
      “当日苦口相劝,命他签字画押,奈何冥顽不灵。有此下场,也是应当的。”
      谢元闻言,领会此中真意,想多年下属到底贴心,于是妩媚一笑,又道:
      “三司已有定论,飞龙卫何必纠缠?如此结案罢。”
      “那……朱纹怎么办?”
      “你是说朱纹尸首?”
      谢元轻声反问,一双凤眼如刀上下挑拨,直刺在伏沧心里,使他顿感失言。伏沧便立刻垂下头去,一面接过那十四无畏念珠手中供状,一面改口道:
      “朱纹家眷远在保宁,唯有送化人场烧了,俟结案后交还骨灰。”
      “这便是了。”
      谢元点头,又道:
      “朱纹死在飞龙卫衙门,谭嗣等人今日不问,将来也必然追究。你收好文书凭据,免得八花九裂,自顾不暇。”
      “属下领命。”
      伏沧闻言利落回答,尔后自怀中取出保定河间二府奏报,说:
      “淳成来信,言保定通判祖达实心用事,处置有方。二府赈灾之事已了,恳请即日回京当面陈奏。”
      谢元接过奏报,拆看几眼,又向八面联屏前踱步。衣袂倾转,一袭浓紫长袍照映天光,投下斑驳绚烂浮影。他背着手,脑海里细细思量。
      祖达回京复命,固然有利于令朱纹丁培万劫不复,使赈灾抗上一案盖棺定论。然经此一事,足可见其有勇有谋,担得大任。
      眼下形势不明,贸然进京面圣,只怕急于摊牌,反自陷其中。留祖达在保定河间二府,便如在韦党心中钉入一根芒刺,或生或死,都在他股掌之间。
      他念及此处,复而眉眼低垂,露出些妩媚笑容。尔后将手中书信放在灯上烧了,目光里含着橙红火星,说:
      “一片好意,本督心领了。只是眼下宫中恐有岸谷之变,诸事未定不宜轻举妄动,还是再等等罢。”
      伏沧听出“岸谷之变”里的含义,便想起潘岳辞官一事,忙道:
      “督主,老祖宗这一去,宫里……”
      “从前对你怎么说的?”
      谢元见他担忧,想是心里装着飞龙卫,装着几位上官才有此一语,因而并不责备,脸上也依旧含笑:
      “只要本督掌权,你们头上的天就塌不下来。万里江山的天,也塌不下来。”
      “是,属下明白。”
      伏沧低头应声,又向谢元深深一拜,尔后转身告辞,往飞龙卫衙门奉命行事去了。泠官站在门外,因见伏沧离开,于是抱着两方书箧,对谢元说:
      “督主,这两箱是拿去内堂?”
      “是给王简的,送西厢去。”
      谢元抬眼,见泠官生得一表人才,却如杂役般怀抱书箧,直眉愣眼的问话,不禁摇头苦笑。同是飞龙卫,伏沧将偌大衙门治得井井有条,眼前青年却连两本书都要过问,究竟是他亲手抚养,太过娇纵。
      而论娇纵,又何止泠官一人?表字公选的那个,才当真令他无奈无法,纵过往恩怨纠缠,却百般放心不下。谢元如此一想,便笑得更苦了。他叹了口气,自桌上拿起本兵法注解,尔后快步走近泠官身旁,放在那两方书箧上,交代说:
      “还有这本,也一并送去罢。”
      言罢,便站在廊下,抱着双臂看那修竹似的身形步履如飞。庭中雨声未绝,丝丝缕缕拂在脸上,带来些似有若无寒意。
      雪球见谢元伫立,于是扑着短腿跑来,又在面前打滚,露出毛茸肚皮。谢元看这小畜生满脚泥水,眼中神情却顽皮可爱,不顾人世功名与人心险恶,那样浑然烂漫的与他亲近。一时感慨万千,正要伸手抱起,却听不远处脚步声响,管家祥安风风火火的走过游廊。
      祥安不料谢元站在廊下,甫一见面便怔了怔,忙躬身行礼道:
      “老爷,王翰林回来了。”
      谢元听他说话,倒想起王简今日确乎进宫讲课,正该此时回府。他于是命人布膳,却见祥安仍站在原地,便问缘由。
      祥安向身后奴婢使了个眼色,说:
      “回老爷的话,宫里……似乎为难……”
      他支支吾吾,一语未尽,王简也已走上前来。他一身青绿官服被雨浸透,眼角眉梢皆湿淋淋淌下水来。见此情形,倒教谢元一阵了然,又一阵心中好恼。他想,总是汪兴隆那阉人作祟,明里暗里使绊子罢了。
      王简看谢元面色铁青,忙宽慰道:
      “先生,些许小雨,不妨事的。”
      “你倒宽心。”
      谢元冷眼看他,说:
      “把一身湿皮脱了,洗涮干净再来回话。”
      言罢,见王简走远,便忽然想起一事,因而又对祥安下令:
      “命人准备些姜汤,与饭菜一同送去,免得往来劳动。”
      祥安闻言点头称是,又想自家老爷对王简无论嘴上如何,心里到底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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