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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小百!约好了今日去山上看兔子,为什么不来?”一个看起来和叶百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气鼓鼓的抱着手大声问。
      叶百看着跑进院子的陈亦昭,又看了看天,已经日落了,他连忙跑过去把陈亦昭一把抱住,又拉着陈亦昭的手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啊昭昭,我忘记了,真的对不起。”
      陈亦昭看他声音越来越小,又舍不得再凶他,便拉着叶百的手撇撇嘴,说:“算啦,我原谅你啦!但是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见来……”还没说完,便瞥见叶百身后高大的身影——好高!冷面怪人,肯定是大坏蛋。
      陈亦昭赶忙把叶百护在身后,大声吼道:“你别过来!就是你不让小百出门吧,你等着,我要你好看!”又转头对叶百说:“小百你别怕!我保护你,一会儿你先跑,去找常爷爷。”说完,便坚定地瞪着周棘,很有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和你拼得头破血流的气概。
      周棘手上还拎着一柄小竹剑,看着这个场景,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小破孩儿把叶百拉到身后也让他颇为不爽。
      叶百很快拉下挡在身前的胳膊,解释道:“不是的,昭昭,他是丹鹤哥哥,是师父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想让他给我做把竹剑,所以我才忘了时间。”
      陈亦昭听了叶百的话,看了看周棘手中的竹剑,又看了看叶百,有些怀疑:“真的吗?”
      叶百使劲点点头,肯定道:“当然是真的!”
      周棘抱起手,竹剑在他手中晃了晃,开口道:“行了小屁孩儿,赶紧回家吧。”
      陈亦昭听了这话,又开始生气:“不允许喊我小屁孩儿!我有名字!我叫陈亦昭,我是小百的好朋友,小百要和我在一起!”
      周棘感觉自己眼角跳了跳,还没等他开口,叶百便说道:“昭昭,别生气了,丹鹤哥哥不是故意的,这样,我把这把竹剑送给你好不好,昭昭?”
      周棘有些不愿意,摸摸叶百的头,说:“这可是我为你做的,你要送给别人吗?”
      “我才不稀罕!”陈亦昭喊道,又对着叶百说:“小百,你明日一定要来找我!”然后转身就跑。
      叶百看着陈亦昭离开的背影,有些懊恼,转过身很认真的对周棘说:“丹鹤哥哥,昭昭不是别人,他是我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你答应要把这个送给我,我也想把这个送给昭昭,哥哥会生气吗?”
      叶百问得很认真,像是真的在判断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
      周棘蹲下身把他抱起来,说:“我错了,你明日把这个拿去给他,我再为你做一把,好吗?”
      “你会生气吗?我把这个送给昭昭。”叶百坚持问。
      周棘说:“不会,就是有些不开心。”他又捏了两下叶百的脸,“没关系的,真的。”
      叶百皱着眉头,小小的脸上都是愁色,又突然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笑着说道:“那我也送给你一个礼物!”
      周棘没拒绝,期待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第二日,叶百用过早饭就拎着竹剑去找陈亦昭,陈亦昭看见他顿时开心起来,又看见那柄竹剑,表情有些微妙:“我说了,我不要这个。”
      叶百把竹剑塞到陈亦昭手中,说:“昭昭,这是我送给你的,等丹鹤哥哥把我的那把做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你明明是喜欢的,对吧?”
      陈亦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像是勉为其难的接受,开口说:“那好吧,我们俩一起玩,但是我不喜欢你那个什么丹鹤哥哥,小百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总和他在一起。”
      叶百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陈亦昭为什么不喜欢周棘,于是为周棘辩护起来:“丹鹤哥哥人很好的,长得又好看,又很温柔,会做竹剑,还会哼小曲,平时还会给师父帮忙,你只要多和他一起玩,肯定会喜欢他的。”
      陈亦昭觉得自己的好朋友被蛊惑了,明明是个很凶的臭大高个,让人一看就讨厌,还抢走了自己的小百,这种人才不是好人呢,撅了撅嘴,不屑道:“我才不可能喜欢他呢。”
      事实证明,陈亦昭说的是对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和周棘确实是相看两厌,无论叶百怎样从中调和,无论他们有没有在一起捉鱼打鸟,也无论有没有一块儿给常宁安帮忙,他们就是看不惯彼此,陈亦昭一见到周棘就横眉冷对,鼻子里出不了一个好气儿,周棘也对他冷眼相待,根本不搭理。
      不过也算是相安无事,对此,叶百已经很满意了。
      直到他十四岁那年,这也是陈亦昭的十四岁。
      夜里,门被敲得砰砰响,还能听见陈亦昭的喊叫声。
      “常爷爷!小百!开开门!”
      那时他们早已入睡,还是周棘去给开的门。
      陈亦昭很急,背上还驮着个人,他甚至急得说不清话:“我爹,我爹他,我找常爷爷。”
      周棘帮他把陈叔带进屋内,去喊醒了常宁安,叶百不知何时醒了,只披了件外衣,也过来守着。
      陈叔嘴唇青紫,皮肤苍白,呼吸很浅,常宁安摸着他的脉,快而弱很不规律,他大概有了把握,让叶百去拣药煎上,对上陈亦昭担心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陈亦昭有所预感,不敢相信地开口:“我爹他,能治吗?”
      “你爹病了很久了,这药也只能暂且为他吊口气。”说完,常宁安拍了拍陈亦昭的肩。
      陈亦昭忍不住抽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埋在他爹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周棘受不了这种场面,心里有种很奇怪的闷闷的感觉,便出去找叶百。
      厨房里萦绕着药汁的苦涩味,叶百拿着扇子盯着煎药的炉子,听见脚步声,看见是周棘,便问道:“师父怎么说?”
      周棘走到叶百身后,将下巴放在叶百的肩上,手臂垂着,像是累了没什么力气,将身上的一些重量压在了叶百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应该是要死了。”
      叶百给火炉扇风的手顿住,然后便是沉默。
      “叶百,你说说话,我难受。”周棘闷着声音。
      叶百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起陈亦昭的父亲,那个总是胡子拉碴的大叔,带着他和陈亦昭爬树摘果,打一筐鱼给他和师父分半筐,去集市上买东西也总是他和陈亦昭一人一份。
      “昭昭的娘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陈叔和昭昭两个人过了很多年,昭昭说没有娘亲也没关系,他爹待他很好,因为我和昭昭是好朋友,所以待我也很好,陈叔很热情也很善良,把昭昭照顾得很细致,他去山上打猎时还总是带来些药草,虽然大都是些长得特别但没什么用的,他还是坚持不懈的往回带,想着能帮帮师父……”说到这,他有些哽咽。
      “我讨厌生死。”叶百抹了把眼泪。
      周棘终于抬手环住了他,他听见叶百微微沙哑的嗓音:“活着就意味着死亡终将有一日会到来,人和人又彼此相依赖,总会有人先离开,留下的人就会在痛苦和回忆中度过很长的一段时光,有些甚至是一辈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周棘抱得更紧了些。
      药汁子被煎得咕嘟咕嘟冒泡,叶百忍着泪,揭开盖子看到药差不多好了,拍了拍周棘环在他腰上的手,示意他放开。
      周棘去拿了碗,说:“我来。”
      叶百乖乖地跟在周棘身后。
      陈亦昭看见他们进来,与叶百对视了一瞬,把药碗从周棘手上接过去,说了声:“多谢。”
      陈亦昭不愿休息,固执地要守在他爹身边,叶百也陪着他守了半宿,周棘没说什么,跟着叶百一块儿陪陈亦昭。后半夜,常宁安担心叶百身体受不了,拉着他去睡了。
      周棘还在。
      陈亦昭盯着周棘看了一会儿,说:“你去睡吧,不用陪我。”
      周棘没动,他靠在椅子上,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亦昭愣了一下,没吭声。
      周棘继续说:“他是突然不见了,他身边的人告诉我他死了,我不相信。然后我就到处找他,祈求着他能大发慈悲地现个身,哪怕只是让我看他一眼。我做的当然都是徒劳,过了很久才敢去想他也许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让我很痛苦。”
      陈亦昭看了他一眼。
      周棘自嘲地笑了笑,他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他想停止,但是说了下去:“初遇他时,我还和你一样是个半大的孩子,总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他是个很孤独的人,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所以我就自以为是地陪伴他,逗他,与他同吃同睡,他说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怕以后离开我活不下去了该如何是好。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常常需要出去办事,短则三天,长则半年,离开久了也会隔几天给我传个消息,可是有一次他走了三个月,杳无音讯。”
      周棘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迷茫,失去他好像失去了方向,每日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我经常到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回忆过往,也唯有此还能让我在了然无味的日子里品出点儿甜来。后来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带我去了一个新的地方,那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天地,也结识了很多新的人,于是他带给我的痛苦好像就在慢慢消退。”
      “你会忘了他吗?”陈亦昭的语气里带着质问,看起来不太爽,没等周棘回答他又说:“如果他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的话,你就不该让他淡化,人死后如果不能被自己爱的人永远记住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周棘的面色看起来有点古怪,反问道:“你觉得他爱我?”
      “当然了,你对他而言如此重要,是他人生中的独一份,他肯定早就把你当作家人了,他肯定爱你啊。”陈亦昭皱着眉回答。
      “我没有忘记他。”周棘也回答了陈亦昭,“他带给我的痛苦好像在慢慢消退,但每当我想到他,我的心就如同被人剜去了一刀一样,漫长的时光只会让痛看起来被抚平,实则越磨越深,越藏越痛,不过长此以往,这种痛也就与我共生共存。”
      周棘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拍了拍陈亦昭的背,“我知道你很痛,但总是要走下去的,你还是个小孩儿,终归是前路长远,你爹会一直陪着你。”
      周棘走了出去,他躺在院子里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他看着眼前将亮未亮的天,回味着过去,也回味着与叶百的这些年。
      陈叔死在清晨,陈亦昭发现自己握着的手逐渐冰凉,那碗药吊着的那口气最终还是散了,甚至没能让他爹醒过来再跟他说句话。
      陈叔的后事很简单,他们没什么亲戚,邻里间帮着让陈叔入土为安。
      陈亦昭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
      叶百担心他,隔两天就去他家看看他,但他也只是隔着门说:“我没事,你回去吧。”不肯出来见叶百一面。周棘看起来倒是很淡然的样子,叶百分不清周棘是无所谓还是真的放心陈亦昭不会怎么样,在他连续去了一个月后,周棘终于跟他说:“不用这样,消沉一段日子很正常,他能调整好自己。”
      叶百也没听他的,依旧固执的去找陈亦昭,他怕陈亦昭在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昭昭,出来吧,师父今天熬了鸡汤,很香的。”叶百轻轻扣了叩门,靠在门扉上低着头说。
      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他就听见陈亦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百。”
      陈亦昭瘦了很多,还蹿了点个子,显得更细长,叶百心疼坏了。他应该是刚跑完步回来,满头的汗,面上看去没有什么不佳的地方。
      叶百忙把他拉进院子里坐下,掏出帕子让他擦擦汗,打开食盒,里面装了一碟黄瓜丝和一盅汤,“我怕只有肉汤会腻,给你调了碟黄瓜丝,怎么瘦成这样,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陈亦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叶百担心的神色,心成了软乎乎一片,开口说:“没有不好好吃饭,只是每天都去跑步了,不见你是因为不想让你看见我状态不好,小百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呀,你快喝汤,一会儿凉了。”叶百拿出食盒底下的勺子和筷子递给他。
      其实常宁安熬的鸡汤完全不会腻,汤被熬成了奶白色,散发着诱人的香,不是很咸,还有几分清甜,里面还加了点当归之类的药材作为辅料,于是鸡汤的口味就更加丰富美味。
      一大口汤喝下去,陈亦昭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自从他爹走后,他确实每天都只是应付两口就算了,猝不及防品了下满嘴的鲜香,顿时感觉春暖花开人间美好。他又夹了口黄瓜丝,黄瓜丝很新鲜,被叶百调的酸酸甜甜,口感清丽。
      叶百见他眼眶红红,有些无措,“昭昭,你别哭呀!”
      “小百,我能搬去你家住吗?”陈亦昭有些不好意思。
      叶百郑重点头,眉开眼笑:“当然啦,师父还总说我和丹鹤哥哥磨的药粉不够细不够匀没有你磨得好,总是唠叨好久让我快把你带去给他老人家打下手。”
      爹走了,我也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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