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欲》习良

18、第十八章

　　“叶百。”有人喊他。
　　叶百转身看着来人。
　　翼云不似先前，她身穿淡紫流光衣袍，腰封上坠着长长的玉饰，发冠两旁垂着锦带，周遭五步内神力充盈，手握一柄金玉长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叶百问她：“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骗我？”
　　翼云坦然面向他，说：“我不过是上天界的一名小神，尊听无上境的指令办事，论起来，与主战神周棘上神为同僚。”
　　叶百不解，说道：“你既是神仙，为何……”
　　“我不算骗你。”翼云打断了他，又接着道：“尤要见你是事实，只是并非谷主传信。”
　　叶百不语，翼云道：“无上境派诸神荡尽穷恶恶鬼实为不可能之事，穷恶与六界同生，有生灵就有怨气，怨气流向穷恶，穷恶容纳怨气，倘若穷恶消失，六界失衡，那便不只是人间大乱这么简单了，因此穷恶只可镇压。那些怨气同时也滋养着穷恶，因此衍生出了鬼怪作乱，但鬼怪作乱会有各神解决，往前数百年，有罪神狐一族镇守。”
　　翼云说到此，看了一眼叶百的脸，才又道：“有一罪神名为苍若，他本为神狐一族最为强大的上神，后因犯下过错，落贬为罪神，连带着神狐一族迁往穷恶。穷恶曾经没有什么穷恶之主，是百年前苍若在镇压穷恶动荡时未能诛灭的一只小恶鬼怀着对他滔天的恨意修成了如今的穷恶之主尤，冤有头债有主，按理来说这一切都不应该找上你，可是苍若身陨，神狐一族尽数消亡，而你叶百，是苍若的转世。”
　　叶百哑然，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一切也都能想通了。
　　商姒是一只红狐，想来她也许是那所谓的罪神狐一族的唯一留存，那么她的诸多照顾，她说过的话也是因为自己是苍若的转世。
　　可是，周棘呢。
　　那些被表达了的爱，那些绚烂的烟花，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日，总不能也是因为他是苍若的转世吧。
　　他为那些罪责辗转难眠，为死去的人痛哭流涕，为罪孽深重的自己日夜悔过，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吗。
　　可是，他是叶百，不是苍若呀。
　　叶百做错了什么呢，叶百要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担责，叶百有什么错？
　　他这样问着，像刚离开思涯城时那样，甚至比那时还要崩溃。
　　叶百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你是解决尤的关键，我需要你，但九死一生。”翼云说。
　　叶百感觉头晕目眩，双耳嗡鸣。
　　他很想回到小时候，回到刚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把他抱在怀里，隔绝了一切风雨。
　　叶百嘴唇微张，用尽力气说：“走吧。”
　　他有得选吗？
　　他没有，良心和道义让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尽管这一切与他无关。
　　“为医者，治病救人，救一个便是大善。”
　　师父说的话，他谨记在心。
　　他要去救千千万万人了。
　　叶百跟着翼云走进了穷恶，这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扑上来的小鬼怪也都被翼云几剑斩得魂飞魄散了。
　　他们走至一座耸立的高塔。
　　那塔漆黑无比，阴森可怖，怨气浓郁。
　　“我不便同你一起。”翼云说。
　　“其实我在离开无妄谷的时候，就已准备好了。”叶百抬眸看着那高塔轻轻说道，“只是没想到缘由如此，你说九死一生，我不求那一生了，我只希望你们可以让这世上能多一日安宁。”
　　翼云面有不忍，但也没有阻止叶百进入那高塔的步伐。
　　我会拼尽全力。
　　翼云在心中这样对他承诺。
　　她欺骗他良多，哪怕到了最后这样的时刻，她也没有告诉叶百全部的真相，何奇残忍，让这样一个仁义心善的人一步步走入一个不会有任何变动的死局。
　　可她有她的使命，她也与叶百有同样的期愿。
　　叶百没入了高塔的阴影，翼云挥剑号召群神。
　　恶臭阵阵，如同那夜大雨里的腥荤，引人不适。
　　叶百从走进这塔里时便浑身发寒，脚下黏腻，黑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路，他只能一直往前走。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传来，呜咽声与之一同交响。
　　叶百停住了。
　　人身交叠，他们匍匐着身体抽噎。
　　空中还吊挂着许多活人，一滴滴血从他们身上滴落，他们已经无力挣扎。
　　又是这样，又一次让他亲眼目睹炼狱。
　　叶百颤栗着。
　　再往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奇形怪状的石阶。
　　“苍若？”
　　阴森的声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