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说我们天生一对》钿汐

56、第 56 章

　　太子穆靖的手书送至晋王府，叶帧瞧着上面的字，心中有了数。

　　叶帧命人查证之后，刨除掉几位只是出于对太子的忠心出言的臣子后，剩下的几位臣子，将其自小到大的底细都查了一遍。其中有个叫余琨的工部员外郎，平素除了公事寡言少语，唯独在此事多次进言。

　　叶帧看着此人的调查文书，看着其座师之名——李严，勾起了一段关于莫夫子的记忆。

　　余琨每日除了忙碌公务以外，鲜少出门与同僚结交，平日唯一有所来往的李严，哪怕只是两三个月才见一次，竟成了来往最频繁的一个人。

　　李严没想到，他教授爱徒极多为人为官之道，余琨毫不怀疑，努力执行，唯独有一条，没有做到，那便是余琨自幼不喜与人往来，刚入仕途遵从恩师的话，与同榜结交，然性子执拗，不乏有钻入牛角尖的时候，往往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朋友，交友不成反生出恨来。时间久了，渐渐疏远，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缺陷，于是每次只应下，鲜少与人往来。

　　而在家中养老的李严并不知此事。

　　叶帧思忖再三，命人放出了一个消息，静待着李严上钩。三日后的一个清晨，侍从进来报说：“已拿到人了。”

　　彼时叶帧刚和魏溶吃过早饭，正要起身，魏溶道：“我也想过去。”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叶帧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只是嘱咐道：“带一件披风，时辰还有点早。”

　　换完了衣服，两人来到京兆处，看着被捉拿的人既不是李严，也不是李严的仆从，而是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你们拿我做什么？”其中一个人穿着簇新的绸衫，虽是被拘了一晚上，依旧桀骜嚣张。

　　“竟然真是恭王府世子。”另有人低声议论道。

　　“既然认得我，还不快放了我们！”世子任琅喊得起劲，坐在他身边的人脸色煞白，不敢言语。

　　又是他们两个？魏溶觉得自己似乎是路过了这两位从相遇到现在的全过程，不禁觉得巧合。

　　“我之前见过他们。”魏溶轻声道。

　　叶帧会意附耳过去，魏溶悄声快速讲了经过，末了，他们两人一齐看向那对凄惨的小鸳鸯。那个文弱些的名叫林宁，求道：“一切皆是我的过错，还请不要责怪世子。”

　　“你能左右我？”任琅朝上喊道：“是我的主意，你们可不要怪错了人。”

　　林宁眼圈立刻红了，可又碍于前面那句话不敢再说。

　　倒衬得他们像是在棒打鸳鸯了。叶帧心知是那背后之人狡诈，才能在最后一刻逃脱，让这两人做了替死鬼。

　　“夜禁出门，按律处理。”叶帧说道。

　　瑨朝夜禁是子时末至寅时初，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基本是大家沉睡之时，鲜少有人出门，偶有赴宴喝醉之人犯禁。只是处罚方式较为严厉，一般是罚鞭笞。

　　“只打我一个就好了，是我逼他出来的。”恭王府世子道。

　　“他是你的奴仆？”叶帧扫了他一眼。

　　“自然不是。”任琅斩钉截铁道。

　　“胁迫教唆百姓犯禁亦是触犯律法。”叶帧说道。

　　“总之横竖是我逼得，只罚我一个就好了。”任琅丝毫不惧。

　　“我是自愿的，要罚一起罚了。”林宁哭道。

　　小鸳鸯又开始了。原本迟疑的衙尉们此时都没上前，只是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叶帧。

　　叶帧见他们不肯说昨天躲藏的原因，冷淡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任琅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林宁，抿了抿唇适才道：“我可以同王爷说我昨夜为何出门的原因，可是不能叫旁人知道。”

　　叶帧微微颔首，衙尉们退了出去，魏溶也要跟着出去，却被叶帧拉住手，一起相携坐下。

　　任琅见状，抽了抽嘴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觉得许是有门路，终于放下心来说道：“昨夜是我非要拉着他去我们家里藏几天，不让我家里人知道。只是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个眼熟的人，我们跟了几步，就被抓了。”

　　叶帧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对方老奸巨猾，有防备也没什么奇怪的。

　　任琅脸色不太好看，显然也是觉得丢人，他思索片刻说道：“敢问晋王，你是不是去抓李严的？”

　　“为何如此想？”叶帧说道。

　　“我认识他孙子，这人跟着他孙子出门过。”任琅正是以为朋友也来了，才跟上去看了几步。

　　记性还不错。叶帧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你去拿他把柄的话，也许我可以帮忙。”任琅道：“按辈分我该称呼您一声表哥，看来表哥是想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可否暗示一下，小弟虽然不才，在京城中有些人脉，同他孙子也有点交情。”

　　“若你真有法子，我便不会让人将昨夜之事通报给恭王和恭王妃。”叶帧道。

　　怪不得人人都说这位晋王手段老辣，就连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都能直戳软肋。任琅的脸垮下来，他心里是想着将林宁告诉他们父母的，林宁只是个书坊伙计，须得徐徐谋之，现在时机不到。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这位老大人在家中养老，平日不问俗事，只是在家敬神拜佛。我们可以从外地寻一个武艺奇好的，最好是耍杂技的，让他们扮上神佛或者他此生有愧的故人，去拷问这位大人，平生可有亏心之事？如此这般，就能瞧出这位老大人到底是虔诚信佛，还是心中有鬼了。”

　　这倒是个法子，虽算得上是诈供，可若是真供出什么线索，顺着查实了，也能用上。叶帧同意了他的主意。

　　几人好一番商量后，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各自去准备。

　　七月初，天气炎热，李严在家中喝茶，谁料跟着孙子的书童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晕过去了。”

　　“还不快请大夫！”李严催促着赶忙起身去瞧。

　　“已然去请了。昨天晚上少爷便说不舒服，我们要通报太爷，可他不同意，说怕惊着您，只让人从后门引了一个大夫过来，抓了药吃了，谁料今日烧了起来，更严重了。”书童说道。

　　李严道：“那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请胡太医。”

　　“是。”书童答应着。

　　可胡太医来了后，只诊了脉就说治不得了。一连换了三个太医，皆是无能为力，李严哪肯认命，让人去京城各医馆请大夫，都是一个结论。

　　家中一个有些年纪的仆从道：“许是月份不好，这个月可是鬼门大开的时候，不若请些神仙道士来瞧瞧。”

　　李严听了忙让人备供品，亲去护国寺给菩萨磕头，谁料行到半路上，有一老道拦住了他，说道：“我看老大人面色不好，身上有阴秽之气，恐是家中有人遭了邪祟。不过看上去应当不是子女，而是孙辈。”

　　“老神仙如何得知！”李严见老道精准说出孙子出事，心下信了三分，忙问道。

　　“自是从小习得些道术罢了。”老道一摇浮尘，面上高深莫测一笑。

　　李严忙请他到家中看病，老道自然应了。

　　到了城郊家中，老道却不肯进门去，“阴煞之气极重，冤魂极多，小道无法了。”

　　李严见他要走，心中更是着急，忙拉他道：“老道长，你不能走啊，我孙子如此已是没了办法了。”

　　“贫道修道之人，须知天行有常，不以人力所扰，还望老大人不要拉扯。”老道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老大人。”语毕，悠悠然走了。

　　李严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却是再也不敢追上去。

　　自从孙子病后，李严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今日听了这番说辞，更是觉得心中直如针扎一般，折磨了他数年的往事不断从脑海中涌现，一张张故人的面庞满脸痛恨地望向他。

　　及至夜间，雷电交加，李严方才回神，打算去看看孙子。谁料走了两步，右边眼角似乎有东西飘了过去。他眉头一紧，忙往右边看去，空空如也，转回头的瞬间，又瞧见有东西从左眼角飘了过去，他忙又往左看，依旧空无一物。他心中骇然，听到一个声音清清冷冷的问他。

　　“李严，可还记得我？”饶是七月盛夏，李严依旧听出一身冷汗，他忙回过头去，却看见一张不敢再见的脸。

　　李严当即骇得连退了三步，颤声道：“老师。”

　　“老师？我怎么会有你这个逆徒？”那突然出现的身形阴恻恻笑道：“李大人当年一路踩着同门、同侪的性命，与韩略狼狈为奸，只为保全你那不中用的儿子。最后还能想法子金蝉脱壳，将罪名安插在别人身上。这数年的苟且偷生，荣华富贵，可真是惬意啊。”

　　“我……”李严说道。

　　“难道我说的都是假的？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李大人都忘了？”那身形继续道。

　　“我自然没有忘。”李严声音发涩。

　　“你若是当真记得，怎么会活得如此安心？”那身形幽幽质问道。

　　李严强笑道：“你们若有不甘心的，托梦给我就是了，何必如此。”

　　“呵，呵，你觉得我稀罕你给我们烧点纸钱？”那身影问道。

　　“那你们想要什么？”李严问道。

　　“呵，呵。”那声音只是狞笑着不说话。

　　许是被吓得麻木了，李严索性道：“横竖我年纪也大了，自有去找你们的时候。若是你们如今不满意，过两年自有算账的一天。我就不信你们这群人，活着斗不过我，死了还能有几分本事？”
　　他想开了，地府中不止有朝中清流，也有他过去的党羽。

　　那声音听了，笑得越发放肆，“你以为你的乖孙子如今为何生病？”

　　“你，难道是，难道是……”李严的脸色彻底变了，强撑的镇定一瞬间消散。

　　“哈哈哈哈，自然是我！”那缥缈的身形说出李严不敢说的话，继续散发着奇怪的嗓音：“这些年我一直记恨着你，自然是日日想着回来看你。可是阴曹地府并不许我们魂魄随意出入，更不许我们去看望旁人，我就只好日夜修炼，修成邪煞之体，就为着让你一无所有，断子绝孙！”

　　李严自听了那道士言语，心中一直有所怀疑，如今亲耳听到，只觉果然如此，脸色更是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