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9、口味

　　翌日，上官明提着个食盒敲开了冷月的房门。
　　于是一大早，冷月就看到那个让她既熟悉又讨厌的笑脸。
　　“吃早饭了！”
　　一开门，上官明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两个大碗。瞬间让冷月有种两人老夫老妻，夫君早起为自己买饭的错觉。
　　看到冷月不解的表情，上官明笑着和她道：“我们第一次合作出任务，是去一个叫东明的地方。你很喜欢吃那里的咸豆花。你说在暗阁，吃的豆花都是甜的，没想到还有豆花还有咸的。”
　　暗阁里自然是有豆花的，味道还可以。冷月失忆住在暗阁的日子，就吃过两回。
　　上官明拿出来的两个大碗里，有一个确实是常见的的豆花，而另一个大碗，白嫩的豆花上却有着肉沫、绿色的葱沫，这是什么奇怪的搭配？
　　冷月指着这个碗问道：“这是豆花？”
　　“肉沫豆花。”上官明回道，“那次任务完成回暗阁，你就让厨子照你的意思做出来。但无论你怎么说，厨子总做不出来东明那个味道。后来你就再也没吃过了。”
　　还有这回事？冷月认为，自己作为杀手，应该对吃穿这些不讲究才是。她满心疑惑，又见上官明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碗，从那一大碗肉沫豆花里舀了一勺到小碗里，兀自吃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和东明那家是一个味道。你尝尝？放心，我吃过，没有毒。”说着，上官明就把那一大碗肉沫豆花推到冷月面前。
　　“我既然敢住在这里，就不怕你下毒。”冷月说着，坐了下来，边拿起勺子边道，“名剑山庄号称武林正派，想来也不会做下毒这种龌蹉的事情。”
　　谁想上官明却道：“这可就难说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名门正派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有时候会做一些肮脏龌蹉的事情，比他们口中的邪魔歪道更加卑鄙无耻，更加不择手段。”
　　他这一说，冷月的勺子举在碗上方停住，吃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你可是名门正派的。”冷月揶揄道，“这么说合适吗？”
　　上官明“呵呵”笑了起来，回道：“那又怎样？我也曾是暗阁中人，和你一样在试炼营待了五年，又做了那么多年杀手，双手早沾满了鲜血。”
　　冷月心想，看来上官明对自己被送进暗阁卧底，也是有怨言的。她顺便想问些过去的事情：“你在暗阁……”
　　上官明却道：“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总提这么扫兴的地方？”
　　冷月白了他一眼：“是你先提的。”
　　“好，那我们都不提了，吃饭。”上官明把那碗甜豆花端到自己面前，一脸笑容地和冷月介绍，“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吃豆花了，不管甜的咸的，我都喜欢。”
　　他的话怎么那么多，说得冷月有想把上官明嘴巴缝上的冲动。
　　上官明从食盒里拿出一个新的小碗，舀了勺甜豆花给冷月，“来，先尝尝这个甜的。”
　　可能今天心情不错，冷月竟接过递过来的小碗，吃了一口，甜豆花嫩滑香甜，很是可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同样的东西，她在暗阁也能吃到。
　　但当冷月听了上官明的推荐，尝了一勺肉沫豆花，味蕾就为之惊艳。上官明很了解她的喜好，这碗咸豆花，果然比甜豆花更合她的口味。
　　然后，她就听到上官明在一旁回忆道：“当时我看到街边的豆花铺，提议去尝尝，你还老不愿意，说怕是黑店。”
　　冷月道：“出门在外，谨慎些总是好的。”
　　“说的也是，但既然到了闹市，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去那家豆花铺，不就错过了这肉沫豆花？”
　　“不过一口吃的，填饱肚子即可。吃不到也就算了，哪里需要那么讲究。”冷月不以为然道。杀手出任务，风餐露宿才是常态。
　　“那活着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上官明笑道。
　　冷月愈发觉得奇怪，明知自己是来要他命的杀手，上官明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自在，一点也不为自己辩驳，任由一个总想杀他的人在身边，这是有多大的自信？还是背后另有什么阴谋？
　　心里这么想，冷月看上官明的眼神就不不一样了。
　　上官明也看出了冷月的困惑，道：“你是不是想，我为什么不说点什么，让你放弃杀我的念头，甚至劝你转投我名剑山庄？”
　　冷月承认道：“不错。连顾忠都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
　　上官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信吗？”
　　冷月想了想，道：“不信。”
　　上官明笑得明媚，心情很愉悦地喝完面前那一碗甜豆花。
　　暗阁的人吃饭不会这么开心，冷月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喜欢豆花？”
　　上官明认真道：“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娘常给我做豆花吃，甜的咸的她都做过。每当吃豆花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她好像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冷月心下触动，她想起管家顾忠和她说过，上官明的母亲并不是名剑山庄的夫人。而上官明不到十岁被送进暗阁的试炼营，如果这位母亲还活着，想来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去那草菅人命的地方。
　　这背后，恐怕又是一段曲折的故事。
　　上官明好像很看得开，还开解冷月，“其实失忆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能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这个冷月赞同。只不过，做人总是要活得明白些好。人要活得明白，就得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而这些靠的就是记忆。一个没了记忆的人，总会想办法寻找记忆。
　　她没有听怜姨的话，住进山庄后迟迟没有动手杀人，就是因为她不想不明不白杀了上官明。当然，她也不愿意，因为完不成任务，不明不白毒发死去。
　　但也正如上官明所言，倘若上官明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向她细细道来，冷月也不会全盘相信。
　　总需要从上官明嘴里知道些什么。
　　“说说我们还在百杀院学习做杀手的事吧。”冷月道，“我最后的记忆，是试炼营最后那场大杀戮。大杀戮之后发生的事，能说来听听吗？”
　　“百杀院？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学怎么杀人。我们还是和在试炼营一样，天天打架。只不过……”说起不开心的事，上官明嘴角还是带着一抹微笑。
　　冷月追问：“只不过什么？”
　　上官明道：“只不过我看你是女孩子，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总打得你满身是血。”
　　“哼！是谁打得谁满身是血。”冷月不客气回道。
　　在试炼营，他们的武功不分伯仲。冷月可不信，到了百杀院，自己就会是上官明的手下败将。
　　上官明道：“是夫人打得我满地求饶，行了吧？”
　　冷月严肃道：“说正经的。”
　　“到了百杀院，我们武功精进许多，也越来越会掌握分寸，自然不会像在试炼营的时候，打得对方满身是伤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如果我对你出手重了，其他人会找我麻烦的。不必要的麻烦，我可也不想惹。”
　　冷月不解道：“其他人为什么会找你麻烦？”
　　上官明道：“百杀院里，除了男人，就是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只有你这么个天仙似的女孩子，我再和之前一样打你，岂不是惹麻烦在身上？”
　　“不正经。”冷月脸颊一烫，不自然地扭过头。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上官明认真道，“像你这样的，一般都会送去红袖招，但你却留在百杀院，已经是很特别了。”
　　冷月想起怜姨和她提起过，是因为怜姨的出现，冷月才被留了下来。在这件事上，他们的说法是一致的。
　　“留在百杀院，总比去红袖招好啊。”上官明眼底现出复杂的神色，“那女人总算有点良心。”
　　冷月心下一动，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上官明说着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和正道人士探讨消灭暗阁的大计了。”
　　当着暗阁派来的杀手说这话，冷月道：“不怕我去偷听？”
　　上官明道：“你之前也听了好几天了，听出什么没有？”
　　之前，冷月在书房的梁上偷听了好些天，早发现了一个情况。参加讨论的人越多，说得越是慷慨激昂，说的东西就越流于表面。那几日，冷月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消灭暗阁的有用消息。
　　于是她对上官明道：“既然没什么用，为什么浪费这个时间？”
　　上官明耸肩道：“这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弊端了。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名剑山庄的人，再不喜欢，只能入乡随俗。”
　　*
　　中午，上官明又来敲门，这次他带的是牛肉面。刚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这次上官明并没有进门，而是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共进午餐了。”
　　冷月反问：“又是消灭暗阁的大事？”
　　上官明朗声答道：“不错。暗阁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心安。”
　　冷月接过递来的食盒，低头道：“慢走不送。”
　　上官明送来的牛肉面，又是冷月喜欢的味道。
　　吃完面，就有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小丫鬟性格很活泼，一张甜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少夫人真美！”
　　“少庄主对少夫人真好！”
　　“少庄主英俊潇洒，武功盖世，和少夫人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
　　冷月不禁想起暗阁。暗阁的下人，没有一个会像小丫鬟这样。他们无论男女老幼，进阁前都要被剪去舌头，平日里都是畏畏缩缩，生怕出点差错，小命不保。
　　果然是邪魔外道啊，怪不得为武林正道所不容。
　　冷月暗暗嘲笑自己，身为暗阁杀手，竟一点也不为暗阁说话。怜姨和顾忠都说自己之前背叛暗阁，想来绝对是真的。
　　冷月倒是很佩服曾经的自己，竟然有勇气背叛暗阁。反正她现在不行。
　　如果不是服了无解药的赤心丹，冷月觉得，自己也会和雪莲心一样，隐退江湖去了。
　　不，雪莲心没有隐退。她其实是在躲，躲藏暗阁的追杀。
　　暗阁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背叛它的人得以善终。
　　几个月前的一役，暗阁固然元气大伤，名门正派也损失惨重。连名剑山庄庄主上官云起也离死只差一口气，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
　　无论正派还是暗阁，都在蓄势做准备。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惜自己一个小喽喽，却被推到这风口浪尖上。
　　冷月如今进退两难。
　　杀了上官明，她是可以回暗阁复命，拿到解药。但这也不过是获得一时的安全。杀手生涯仍要继续，她永远不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之下。
　　不杀上官明，两个多月后，身上的毒就会发作，也许会死，也可能生不如死。
　　冷月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她也不敢想象，暗阁会怎么惩罚她这个曾经的叛徒，哪怕有怜姨的求情。可是怜姨，她已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怜姨了。
　　杀或不杀，都得在弄清楚真相以后，再做决定。
　　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