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7、黑影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本该是入睡之时，冷月却全无睡意。
　　名剑山庄和怜姨，各有各的说辞。她分辨不出，究竟哪方说的是真的，哪一方又是假的；又或者，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真假并不重要，人们只会说有利于自己的话。但对此时的她，辨别真假却意义非凡。毕竟，这些是她的过去啊！
　　作为杀手，本来无需理会这些恩怨，仅为那枚不久之后将会毒发的赤心丹，冷月也会想尽办法杀了上官明。
　　但现在顾忠却告诉她，之前在暗阁总部，冷月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让顾忠带着受伤的上官明先走，自己选择留下来对付阁主。所以，顾忠对她感激不尽。
　　冷月听后疑窦丛生。为了活下来，无所不用其极，才是合理的。怎么可能拿自己一条命换别人一条命？怎么可能？
　　可恨自己无论怎么回忆，对过去的十年都没有半分记忆。十年前那场大杀戮仍记忆犹新，她对世上的一切都不敢信任，别说上官明，哪怕是怜姨的话，她也只敢相信一半。
　　但是，细细分析这几个人所言所行，怜姨的疑点最多，名剑山庄这边反倒严谨许多。
　　按怜姨的计划，今天晚上她就该有所行动。
　　但她没有。
　　上官明看似对她不设防，但其实潜藏在她身边的好手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甚至安排给冷月的房间，也和上官明的住处之间隔了有三个院子的距离。
　　值得一提的是，山庄为冷月准备的厢房，无论布局还是摆设，都十分合她的心意，可见上官明对她的品味了如指掌，并且花了不少心思。整个名剑山庄，除了上官明，只有总管顾忠见过她。但如今山庄上下，见到她都非常尊重。
　　而在暗阁……
　　或许这就是名门正派和邪魔外道的差别吧。没有人能选择出身，如果可以选择，谁选择长在暗阁那种鬼地方。
　　但暗阁拿捏了她的命。
　　若她不在阁主面前服下赤心丹，恐怕当场性命不保；依命服用了，需按期返回，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向阁主换取解药。
　　还有怜姨，看起来很关心维护自己，但为什么自己却感觉，怜姨对自己十分疏离，甚至还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憎恶？
　　冷月越想越是疑惑，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下床披上外衣，推开木窗，打算透透气。
　　在推开窗户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一条黑影从对面屋顶快速掠过。黑影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名剑山庄戒卫森严，山庄各处遍布高手，想要不声不响潜入不被发现，有非常大的难度。据说在冷月之前，暗阁派了不少杀手，连山庄都进不来。
　　刚才那个黑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黑影轻功极其高明，引起冷月的好奇之心。若不是她恰巧开窗，她甚至觉察不到外面有人经过。
　　看黑影是往北面方向而去，那里是上官明的书房。这个时候，上官明一般是在书房看书。
　　冷月悄然跟去，看见上官明的书房外，一个黑衣蒙面人正轻敲房门。
　　“咚，咚咚。”
　　屋里有人低声道：“谁？”
　　蒙面人轻声回应：“是我。”
　　随着一声“嘎吱”，门开了。
　　黑影闪身而入，门旋即关上。
　　冷月悄无声息跃上房前房梁，整个人缩在暗处，静听书房内的动静。
　　屋里的两人显然相熟，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她听见上官明道：“我去过你们之前住的木楼，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黑影回道：“前几日我发现木楼附近似有暗阁中人出没，为安全起见，就和长清搬离了那里。”
　　黑影是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上官明道：“昨夜馄饨摊边的一对老夫妻，可是你们两人？”
　　“不错，昨晚我看你身旁还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我不认识，所以就没有和你相认。”
　　“你谨慎些也是对的。”
　　“长清不懂武功，我必须小心再小心。除了你和冷月，我不相信任何人。”
　　黑影竟然主动提起自己，冷月心下一动，更加凝神谛听接下来的对话。
　　上官明道：“对了，冷月找到了。”
　　“哦？她在哪里？”黑影听了有些激动。
　　“她就在山庄。不过，她好像失去了记忆，连我都认不得。”
　　书房里一阵沉默。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冷月想起这个黑影是谁了。在冷月的记忆里，不久前，她们还在试炼营碰过面。虽然过了有十年，但她的声音变化不大。
　　这个时候，黑影开口对上官明道：“那我现在能信的只有你了。”
　　上官明淡淡道：“冷月到山庄，是来杀我的。”
　　黑影有些惊讶：“她……听命于暗阁？”
　　“不错，她来之前应该是服了赤心丹。长清可以帮忙解她的赤心丹之毒吗？”
　　听到有人能解赤心丹的毒，冷月心跳有些加快。
　　也是了。能解暗阁的毒，上官明和黑影才有和暗阁抗衡的可能。
　　如果能解身上的毒，意味着能多点时间搞清楚真相。冷月不是天生的嗜血者，她也不喜欢杀人，这一刻，她甚至产生带怜姨一起逃离暗阁的念头。
　　冷月始终相信，怜姨变成现在的陌生模样，有她的苦衷。在暗阁那个吃人的地方，把一个温柔怜姨逼成心狠手辣的女人，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只听黑影道：“之前我们打到总舵，可惜功亏一篑。但你认为在那之后，暗阁给杀手服的赤心丹，还会是原来的赤心丹吗？”
　　上官明平静道：“你说的有道理。虽说孟婆已经暴露，但暗阁还有其他制毒高手，阁主本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长清医术高超，我想……”
　　不容上官明说下去，黑影抢道：“当初长清解我们的毒，已经耗费了不少心力，那还是在拿到赤心丹配方的前提下。”
　　“所以这时候，更需要长清出手，才有可能解去小月身上的毒。还有，长清能治失忆吗？”
　　“上官明，长清他只是个大夫，是个凡人。他不是神仙，不是什么都会治的。”
　　“我知道，但总归可以试上一试。我们三个人，只有小月最清楚总舵的情况，最得阁主的信任。”
　　“但她已经暴露了，何况还失忆了。你也说了，她这次是来杀你的，她现在是暗阁那边的人。”
　　“我相信小月会有她自己的判断，她还是会站到我们这一边的。”
　　“你爱她，有这种愿望我能理解。”黑影冷冷道，“但我和长清不能冒险。”
　　上官明没有放弃说服对方对冷月的治疗，“这样吧，我把小月的情况详细说予你听，你回去和长清复述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黑影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最近很不太平，这段时间，除非我来找你，你别再去找我们了，去了也是枉然。但听你今晚的说法，看来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怕是将有大事要发生。”
　　上官明赞成道：“不错。暗阁不会善罢甘休，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黑影也恨恨道：“暗阁一日不除，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
　　黑影出了书院，冷月就悄悄尾随其后。
　　黑影轻功极好，人却十分谨慎。
　　冷月跟着她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月色朦胧，更显山林昏暗。昏暗之中，黑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中暗自佩服，十年光景，她的轻功已进步到如此境地。
　　直觉告诉她，黑影并不是真正的消失，相反，距离她非常近，近到也许抬眼就能看见。
　　于是，冷月抬起头，正好看见头顶寒光闪烁，一柄狭刀向她迎头而来。
　　冷月倏地后退数步，她看见黑影手握狭刀，刀锋一转，向她右肩劈来。
　　这是暗阁的基础刀法，孩提时她在试炼营学过。试炼营最后那场大屠杀，她第一次用真刀使出这招时，一下就把对面的人削成两半，惊恐得她如同入魔般全身定住，要不是身边有十三，也就是后来的上官明帮她挡住身后的偷袭，冷月是活不到现在的。
　　这就是暗阁的武功，简单直接，干脆利落，招招夺命。
　　黑影已是成年人，同样一套刀法使得游刃有余，更显得处处留情，冷月甚至只是徒手便应对，没有用到左袖里暗藏的短剑。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后，黑影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精致艳丽的脸庞。
　　“七七？”冷月早已猜出黑影的身份，如今见到真容，更加确定，是她在试炼营时的小伙伴，大屠杀后幸存下来的另一个女孩七七。
　　“七七？”黑影却道：“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冷月：“……”
　　黑影嫣然一笑：“你叫我七七？你听说过雪莲心吗？”
　　“雪莲心？”冷月只觉得这名字听着陌生。
　　“看来是不记得了。”黑影重新蒙上了面罩，“七七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以后请叫我莲心，雪莲心。”
　　莲心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冷月忍不住问她：“莲心？你离开了暗阁？”
　　“是。”
　　“一入暗阁，永世无法离开。你怎么做到的？”
　　上官明的身份显赫，他到暗阁本就是卧底，可以回归正道，尽管不容易，但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可七七不一样。
　　平心而论，若是能选择，冷月也不愿意留在暗阁那种地方。然而，自暗阁成立之日起，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过。生是暗阁的人，死是暗阁的鬼。
　　雪莲心道：“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你果然失忆了。”
　　雪莲心好像急着要走，冷月却想留她多套些话。雪莲心道：“你是暗阁第一杀手，刚才我试过，你虽然失忆了，功力还在，按说我不是你对手。但你现在手里没有剑，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手里没有剑？冷月心下明白，看来雪莲心并不晓得自己左袖的短剑。相比之下，上官明对自己的情况更加了解。
　　雪莲心看着冷月道：“杀了上官明，你会后悔的。”
　　她这一说，正中冷月下怀，顺势问道：“怎么说？”
　　“当初你拼了命救他，你说是为什么？”
　　雪莲心的说法，和总管顾忠是一致的。冷月心里下了个判断，嘴上却说：“你刚才也说了，我不记得很多事。”
　　雪莲心道：“你可以不记得，但你还有眼睛看，有耳朵听……”
　　她正说着，冷月突然出手止住了她的话，警惕地环顾四周。
　　雪莲心也下意识移到冷月背后，两人背对着背，警觉地捕捉周围的危险气息。
　　过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冷月道：“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
　　雪莲心却严肃道：“不，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