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54、心凉

　　又是那身淡紫色的长裙，配上浅紫色的面纱。这是冷月再也熟悉不过的“怜姨”，当初她最喜欢穿浅紫色衣服了。
　　记忆里的怜姨，总是特别温柔。冷月想，一定是自己在黑暗里待太久了，才会觉得，今天的阁主和往日一般温柔，整个人自带柔光，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比往常柔和几分。
　　就好像十几年前的怜姨，她回来了。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总是出现在夜里，为她带来可口的食物，怜惜地抚摸着她身上的新伤旧疤，轻声却又严格地指点她武功，美好得仿佛跟梦一样。
　　“怜姨”也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她含着泪问道：“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和那些武林正派一样，都要杀我？”
　　冷月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个纤瘦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她竟然问她问什么？！
　　是谁人冲着自己怒吼着：“我做梦都想你去死！死得越惨越好！”
　　第一次听到，她敬爱多年的怜姨其实一心想让自己死于非命时，冷月更是万万不肯相信，而这偏偏是真的。
　　那一次任务，两个杀手没能从怪医夺手里得神药。虽说怪医也丧了命，这个任务不算失败，但冷月心里还是非常不好受。上官明为了自己，身中奇毒，随时都可能毒发。冷月又记挂着阁主喂给怜姨的新药，没了怪医的神药，也不知道怜姨会不会性命之忧，阁主是否会因为这事迁怒怜姨。
　　她本就在海边感染过风寒，回了暗阁复命后又再次病倒。怜姨一向关心冷月，自然前来探望。见冷月对没能带回神药十分愧疚，怜姨安慰她：“傻孩子，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们也杀了怪医，这任务不算失败。”
　　冷月只反复和怜姨确认一件事：“您的毒真的解了？”
　　“真的解了。”怜姨总是笑着点头，冷月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又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怜姨才离开房间。偏偏怜姨一离开，冷月才想起准备的礼物忘记送了。每次出门，冷月都会给怜姨带回一点小礼物，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她披上外衣，带上礼物出门时，意外地看见怜姨和无藏站在一起说话。
　　这两人怎么会站在一起？冷月觉得奇怪。自从之前差点被无藏吃豆腐后，冷月只要一见到无藏，就觉得恶心。但冷月从没有和怜姨透露过这些，她不希望怜姨为自己操心太多。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怎会走在了一起。
　　也许是两人恰巧碰面吧。暗阁里人不多，但也不算少，怜姨和无藏认识，也是正常的。但冷月心里有些泛酸，原来怜姨并不是只和她一人要好，她和无藏看起来也处得很不错呢。
　　冷月于是躲到了角落里，打算等他们聊完之后，再把礼物送给怜姨。没想到，就是无意间这个决定，让冷月听到惊人的秘密，让她许久都缓不过起来。
　　“小嘴儿还是这么甜，可惜啊，我不喜欢吃甜的。”怜姨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和平日里跟冷月说话很不相同。
　　无藏倒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知道您不喜欢甜的。放心，这东西不甜。”
　　原来，无藏也送怜姨礼物。冷月捏紧了手上的礼物，心里不由忐忑起来。没来由的，她就觉得，无藏送的东西肯定比自己的好，怜姨一定会更喜欢无藏的东西。因为，以往她每次送怜姨礼物，怜姨反应都很平淡，想来是自己的东西都不合怜姨口味，而面对无藏的礼物，怜姨的声音语调都比对自己多了几分兴奋的色彩。
　　冷月有些泄气，恨不得扔掉手里的礼物。但她没有这么做。她站的地方离那怜姨和无藏实在太近，随便一个细微的举动，便能被两人发现。
　　也是这个念头，让她听到了接下来让她惊讶的内容。
　　她听见怜姨幽幽道：“你对那丫头倒是情有独钟啊？”
　　无藏笑嘻嘻回她：“您懂的，这没能到手的，总让人心痒痒。”
　　怜姨轻轻“哼”了一声，冷月心里暗暗一揪。
　　只听无藏道：“我还以为您舍不得呢。”
　　怜姨反问道：“舍不得？”
　　无藏道：“有时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您总是派最困难危险的任务给她，您就不怕她没能完成任务，香消玉殒了？”
　　“哦？你心疼了？”
　　“唉，这不还没那什么过，死了多可惜。”
　　“红袖招的女人，比她漂亮的也不少，你怎么就心心念念个她？”
　　“那不一样。这种冰清玉洁的，更让人惦记。”
　　“一个你这样，还有一个寒山也是这样。那丫头就那么好？”怜姨酸道。
　　无藏连忙解释道：“哪有您好？”
　　又听怜姨冷笑一声道：“哼，她倒是命大，每次都能活着回来。”
　　无藏道：“您真希望她死在外头？”
　　“你知道的有点多了。”怜姨有些不快，甩袖离去。
　　无藏讨了个没去，也走了。
　　听完这一席对话，冷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轰然倒塌。她呆呆地站在角落里，也不知站了有多久，直到日薄西山，残阳似血，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
　　她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接受，她敬爱至极、甚至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怜姨，居然对她恨之入骨。这么多年来，自己不要命地做任务，图对什么？！
　　往后的几日，她终日魂不守舍，浑浑噩噩地躺在了床上。怜姨来看她时，还是如以往一般关爱和温柔。冷月真想抓着她的手质问：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为什么？为什么！
　　但她没有这么做，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那些天，她回想起这些年和怜姨的点点滴滴，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记得在试炼营的时候，怜姨嘱咐冷月，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但当冷月正式杀手后，屡次接到困难任务时，怜姨却是鼓励她，为了任务，哪怕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不知道，是在哪里出了问题。但从那之后，再见到怜姨，冷月收起原先感恩戴德的情感，也逐渐发现怜姨的冰冷和疏离，甚至她穿的衣服也愈加华丽繁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教她武功的温柔女人了。
　　只要活着，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冷月却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还好，他还有寒山。
　　那个时候的上官明还没有暴露，他还是暗阁的杀手寒山。寒山的毒还没有解，他是因为自己才中毒的。冷月发过誓，一定要找到解毒之法。
　　倒是上官明看得开：“别着急，一时死不了。倒是你，最近脸色不好。”
　　冷月没有将怜姨的事说予上官明听，这事本就和他没有干系。一直以来，怜姨就是冷月的信念，是她在暗阁生存的唯一念想。如今却发现，怜姨对自己却是这么一番心思，冷月痛不欲生，却不能在上官明面前说个明白，只是尝试着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崩塌了，你会怎么做？”
　　上官明道：“信念？我没有什么信念。”
　　冷月也觉得，应该是问错了人。
　　上官明却道：“我这人很自私，我觉得人应该为自己活着。所以信念崩塌没有什么可怕，再重新建一个就是。”
　　“你说的，我好像听不懂。”
　　“我不知道你的信念是什么。但信念这东西吧，是可以选择的，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下去。”
　　“首先，信念崩塌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相反，这是件好事。”
　　冷月不明白：“怎么就是好事了？”
　　上官明笑道：“能够认清现实，不是好事么？”
　　冷月还是不明白：“这算什么好事？”
　　“知道自己信错了人，从此不会再受她的欺骗，难道不是好事么？”
　　冷月觉得，上官明好像知道点什么。
　　就在她重新振作起来之时，又接到阁主的新任务。这一次，她的同伴却是无藏。
　　一路上看着无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冷月恨不得戳瞎他的双眼。但她还不能，她需要从无藏那里求证一些东西。
　　任务进展倒也顺利，两人也谋划好了刺杀的细节。谁料想，当晚一开门，眼前竟有一团白色烟雾，下一刻她就倒在了无藏怀里。
　　“你……”冷月没有想到，无藏色胆包天，居然胆敢将任务放置一旁。
　　“那人杀或不杀，无所谓的。这一次阁主怜惜我，知道为什么派我和你一起么？”无藏的话让冷月透心凉。
　　“你要做什么？”冷月惊慌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呢？”无藏笑得邪恶。
　　“为什么？”冷月无力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就是阁主把你送给了我呀。”
　　无藏迫不及待地上下其手，冷月强忍着不适，就在无藏之时，眼前剑光一闪，一块红肉掉落地上。
　　“啊……”无藏发出的惨叫。
　　冷月左手持着短剑，冷冷道，“说，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中迷药？”无藏惊道。
　　“当然没有。”冷月将剑横在无藏脖颈，“快说！”
　　从无藏口里，冷月再次确认，那个怜姨，是真心实意地想让自己死于非命，越惨越好。
　　无藏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扎在冷月心上。她越听，心越凉。无藏却趁她一时不备，脚底抹油，从她剑下逃脱了。
　　然而，他没跑多远，就被早就等候在外的上官明一剑刺中左心口。
　　冷月愕然，她想不到，上官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三杀”的其他十杀在暗处静候多时。
　　“阁主早就发现你二人背叛暗阁，今日派我们来清理门户。”带头的老树首先拔出了剑。
　　一场血战之后，她和上官明双双投奔了名剑山庄，从此光明正大与暗阁为敌。
　　在几个月前，冷月随着武林正派一同攻打暗阁，怜姨当面亲口承认，她就是阁主，更是当场诅咒要冷月去死。那狰狞的表情，冷月记忆犹新，无法忘怀。
　　而今天，这个女人却一脸无辜地反问她，为什么还要和那些武林正派一起来杀她，这让人怎么回答？
　　这时，屋外传来打斗之声。
　　阁主神秘道：“嘘，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