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46、舍命

　　后来的几个时辰，冷月就在石室石塌上静养。
　　既然上官明和孟天涯一起，想来目前应该暂时安全。最大的风险是三花笑余毒，希望他这次能挺过去。只要这次能挺过去，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
　　传说三光神水能解世上一切毒药，那么既然她人都来了，不妨和楼主见个面，探听下虚实，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想起三花笑，愧疚感就涌上心头。这毒，本是她冷月中的，最后却是上官明承受了长久的痛苦。
　　冷月思绪飘回五年前的初秋。
　　那年夏末，阁主听说，隐居渔村的秦怪医炼制出一种的神药，便派冷月和上官明前去取药。
　　暗阁杀手与秦怪医素不相识。阁主说的取药，当然不是礼貌客气地讨，而是理直气壮地抢。
　　阁主的命令是：“他若愿意给，便饶他性命。他若不愿意，杀！”
　　秦怪医之所以被叫做怪医，是因为他治病手法极为怪异。一般大夫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药，在怪医这里反成了治病救人的良药。所以一般的疑难杂症，没有人敢来找怪异医治。但江湖那么大，总有一些寻常药物治不了的怪症绝症，不少求生心切的病人愿意铤而走险，找秦怪医以身试毒，竟都被他一一治好，秦怪医因此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治病救人都剑走偏锋，秦怪医本人性格更是孤僻怪诞，怎么可能乖乖交出阁主想要的东西？他所住的地方更是遍地毒物，据说在他的住处，哪怕呼吸都要极其小心，因为空气中也是毒，稍有不慎，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见阎王。所以这趟任务，万分凶险。
　　在去的路上，上官明一反常态，不时向冷月表达对这趟任务十分不满，说这一趟分明是叫他们两个去送死。
　　冷月一点不想搭理她。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发现，自己有点喜欢和上官明出来做任务的，但有点喜欢怎么能和完成任务相提并论？在她心目中，怜姨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上官明也不行。
　　她很气愤上官明对任务的态度。一个杀手该做的，是任务再困难，也要想方设法解决困难。办法总比困难多，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越要拼尽全力想办法做成！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怨恨不公。
　　上官明这一路上说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冷月冷着脸警告上官明：“不要再说了。你不怕我回去和楼主报告？她若是知道了你这一路说的话，小心你人头不保！”
　　谁知上官明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反对她道：“你不会说的，是不是？”
　　冷月气得送他一个白眼。这趟任务是她出道以来最为凶险的一趟，她也知道前方困难重重，心情本就沉重。上官明不帮着出谋划策就算了，还一路上在说阁主的不是，真是添乱。
　　“你怕死就回去，我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冷月快马加鞭，把上官明甩在后头。
　　还算上官明有良心，扬鞭在后面紧追不舍，“喂，我就说说而已。说说也不行吗？”
　　远远地，已经看到秦怪医独居的石头房了，冷月正提剑疾奔，忽然被上官明叫住。只见上官明从怀里掏出小药瓶，倒出一些药水，涂抹在鼻边，然后将小药瓶递给冷月。
　　冷月心里有些安慰。上官明虽然嘴上抱怨，对任务还是上心的。这次任务特殊，冷月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来的。她不怕死，就怕不能完成任务，没脸回去见怜姨。
　　离开暗阁的前一天，怜姨来找冷月，说是阁主最近研制出一种新毒，不小心用在了她身上。派冷月他们来取怪医的神药，其实是为了救怜姨的性命。
　　当时冷月把怜姨看得比亲生父母还要重要。既然怜姨都这么说了，冷月岂有不拼命的道理？
　　想到这里，冷月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当初的自己实在太傻，太天真了。上官明早就发现了苗头，在冷月面前各种旁敲侧击地提醒，但冷月就是没有觉察到背后的险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报怜姨对她的“情”。
　　呵，什么情啊！
　　都是谎言！
　　分明是借刀杀人！
　　能拿到所谓的神药固然好。如果任务不成功，那就借秦怪医之手除去她看不顺眼的两个杀手。
　　可惜当时冷月不明白，心里只有任务，一定要完成任务！为了任务，在所不惜！
　　两人小心向秦怪医的石头房靠近。秦怪医一个人远离渔民居住，他住的房子周围，不仅有奇花毒草，更是重重机关。这点障碍难不倒身经百战的两人。当他们到了房门口时，刚好听到房内一声惨叫。
　　冷月破门而入，就看到一个男人俯卧地上。
　　她和上官明心下大惊。听说秦怪医长年独居，这倒在地上的男人会不会就是他？可秦怪医要这么死了，又有谁知道神药放在哪里？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哪一瓶才是阁主要的神药？
　　冷月心下着急，翻过男人的身子想问个究竟。不想那男人突然口出吐出一枚银针，冷月躲闪不及，右肩被针刺中。
　　上官明把剑架在男人脖子上，“你就是秦怪医？快交出神药！”
　　“神药？”男人怪笑着道，“要真有这神药，我早就把我自己给治好了。”
　　冷月拔出右肩上的银针，封了几处穴道。虽说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她也知道，秦怪医射出的针，绝对不会是普通银针。但她也顾不得许多，拿着剑指向秦怪医：“江湖上都知道，你炼制出神药。我劝你乖乖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一条命。”
　　“饶我一条命？笑话，我的命都快走到尽头了，要去就拿去。”秦怪医一点也不在意杀手的威胁，反而对冷月道，“倒是你啊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他这么说，很显然是指刚才的银针。
　　冷月心下暗惊，上官明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秦怪医哑声道：“没用的。怎么样？现在有没有感觉痒痒的？很快那里就会红肿起来。不用害怕，还有两个时辰才会毒发，毒发的时候你会很快乐。因为，到时候你是大笑而死的。”
　　他说的很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全身软绵绵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仿佛随时都会去世的样子。
　　“把解药交出来！”上官明抵着剑厉声喝道。
　　“解药？我……”秦怪医正说着，忽然大口大口地喘起气，这一次，连身子都站不稳了。
　　上官明扶着秦怪医，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有……”秦怪医艰难地回道，要不是上官明扶着，早就滑落到了地上。
　　“解药！解药呢？”上官明抓着男人的衣领，急得红了眼。无奈秦怪医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气，什么怪医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上官明将死去的秦怪医放在地上，转头问冷月：“你怎么样了？”
　　冷月冷声道：“我没事。我们快找找，这些哪一瓶是神药。”
　　上官明道：“对，找到神药，就能解毒。”
　　屋子里的药瓶虽多，但他二人怎么会知晓，哪个才是救命的神药？更何况，秦怪医从来是以毒药治病救人，这里的每一瓶药，对常人而言都是致命的剧毒。
　　何止这些瓶瓶罐罐，这里的每一件东西，甚至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可能都含着毒。
　　两人不敢在石头房里多做停留，离开的路上，冷月开始感觉右肩有些异样，不由伸出左手扶住肩膀。
　　上官明见了，道：“你的伤……”
　　“不碍事。可惜这次完不成任务。”冷月遗憾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任务。”上官明口气颇为不满，“有半个时辰了吧？”
　　按秦怪医死前的说法，冷月将在中针两个时辰后毒发身亡。眼下距离最后的时刻，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上官明心下焦急，冷月却只担心不能将神药交予阁主，会影响怜姨的安危。
　　见冷月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生死，上官明奇道：“你不怕死吗？”
　　冷月道：“是人都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你……”上官明一时无语。
　　两人在路旁一座亭子停了下来。冷月一进亭子，就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她的右肩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之路走到尽头，身边陪着的，会是上官明。
　　突然，冷月失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你要做什么？寒山你……”
　　原来是上官明趁冷月不备，点了冷月的定身穴，而后迅速解开她的衣带。
　　冷月觉得右肩一凉，眼睁睁地看着上官明的脸凑了过来。她又羞又气地闭上眼睛，只恨自己穴道被点，否则一定要在上官明身上捅几个窟窿，让他死无全尸。真是想不到啊，原来上官明看着道貌昂然，也是和那无藏一样，是个色鬼，连她这个将死的人也不放过。
　　死之前还要受这种侮辱，冷月哭着大骂：“混蛋！不要脸！你……”
　　没骂几句，冷月便停住了口。睁开眼睛一看，却说上官明扒在她伤口上，一口一口地将伤口的毒液吸出来吐到地上。
　　看着地上的黑血，冷月惊呆了。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右肩的伤从一开始的没有知觉，到渐渐觉察到疼痛。看着地上被上官明吐吸出来的一滩黑血，冷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软又热，她流着泪对上官明道：“你这是何苦呢？”
　　上官明没有回答她，仍旧认真地吸允伤口上的毒液。吐完最后一口毒液，他为冷月穿好衣裳，缓缓栽倒在冷月怀里。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做，你会死的。”看着眼前这个舍命救自己的男人，冷月泪流满面。
　　她实在不明白，上官明为什么会这么做。
　　想之前，冷月是救过上官明性命，但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暗阁那种地方，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比比皆是。她冷月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上官明舍命相救？
　　“我也不知道……”这是上官明昏迷前，对冷月说的最后一句话。
　　冷月只觉得心头一热。初秋夜里的海风已经很冰凉，心里的暖让冷月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
　　黑暗中，冷月暗暗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救上官明。
　　她在心里对上官明呼喊道：“你撑住！千万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
　　“冷月姑娘，楼主有请。”
　　门外一声叫唤打断了冷月的回忆。
　　冷月起身，理了理衣衫。
　　今晚，她将和迷楼楼主会面。传说迷楼的镇楼之宝三光神水能解世上一切毒药，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冷月绝不放弃任何希望。
　　上官明，你一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