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40、有病

　　怜香的墓，就在村外的湖边树林。
　　此时已夜深，树林里漆黑一片，虫声啁啾。三人走入林中，来到了一处坟前。
　　木林环绕下，一块墓碑静静地立着。
　　怜香的这个坟，原本只是友人帮忙埋的衣冠坟。孟天涯逃离暗阁获得自由后，才将怜香的尸骨从万虬谷迁了过来。
　　因为怜香曾和孟天涯提过，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在这江湖村。日后身故，她也希望埋在这里。在这里，她度过人生最快乐的时光，那里有自由的味道，幸福的感觉。
　　这半个月来，孟天涯甚少离开这里，甚至吃睡都在坟前。周边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他都非常熟悉。不仅如此，他还在坟墓周围撒了一圈特殊的药粉，但凡有人靠近，就会在留下痕迹。
　　冷月和上官明在坟前检查了一番，两人都看不出什么异样。墓地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杂草，坟前的也瓜果也摆放齐整，甚至周边的泥土地上，也没有发现人或动物经过的脚印。
　　孟天涯见两人的神情，便知他们没有发现，便指着墓边一处地上道：“你们看这里。”
　　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有一小块土地散发着幽光，但若非有孟天涯提醒，即便向来谨慎的冷月和上官明，也没有发现这一微小的异常。
　　冷月和上官明互视了一眼，两人由衷佩服孟天涯的心思缜密。倘若是他俩到这里探路，哪怕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会在不经意中留下脚印。
　　孟天涯分析道：“若是他留下一串脚印，还可以说他是路过此地。但这附近只有这一处留有脚印，且脚印极浅，可见这人轻功极高。晚上我去取水之前，这里还没有脚印，取完水回来就有了。说明这人是等我离开了才过来，绝对不是无意间路过。”
　　上官明道：“这附近是有一个高手，也许他刚好在村子附近打探。”
　　上官明说的是霍雷。今晚霍雷和他们一同在江湖村歇息。如果说霍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村子周边行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天涯摇头否认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不是他。这人轻功比霍雷还要高明。”
　　冷月心下一动，道：“爹认为是……”
　　“毒妇的手下。”孟天涯道，“世上轻功好的人不少，但这江湖村已荒废许久，几乎没什么人会到这林子离开。更何况那人还特地选在夜深人静、我去湖边取水的时候过来。”
　　上官明听闻道：“暗阁中轻功能到这水平的，算起来不算少。”
　　“是不算少，只是，这有什么好笑的？”孟天涯不满问道。
　　上官明因身上的三花笑之毒没有彻底清除，所以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平日里倒也罢了，但在此时此景，他的脸上依然带着轻笑，就显得很轻浮了，难怪孟天涯看了不高兴。
　　上官明向孟天涯解释，自己没有笑，只是因为中毒才会这样。
　　冷月为上官明作证：“爹，他以前不爱笑的。是因为中了三花笑，才会这样。”
　　“三花笑？”孟天涯蓦地看向冷月，“他中了三花笑？”
　　冷月奇道：“爹也知道三花笑？”
　　根据此前老不死的说法，三花笑极为罕见，知道的人不会多。甚至连江湖名医梅长清，都不知晓三花笑这名字。
　　孟天涯道：“有所耳闻。不是你去杀的相思子吗？”
　　冷月听了，更加不解了，“相思子是十年前才来的中原。爹怎么知道我奉命刺杀相思子？”
　　孟天涯被阁主关了二十年，竟然知道自己曾经接手过的任务对象。
　　孟天涯道：“你接手的每一项任务，刺杀的每一个人，我都知道。怎么，你不信？”
　　见冷月没有说话，孟天涯接着道，“云海帮帮主龙星河，是你第一个刺杀对象。这龙星河武功虽然不算高，但以你当时的能力，要取他性命，只有三成把握。但你却做到了。”
　　冷月听得眼睛越来越大。孟天涯说的没有错。可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冷月和上官明的惊讶的眼神中，孟天涯又道：“你的第二项任务，是杀一个朝廷命官。那当官的本身不足为惧，难对付的的是他的义子……”
　　冷月忍不住问道：“这些您都是怎么知道的？”
　　孟天涯道：“我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每接受一次任务，都是当时暗阁最棘手的任务。那毒妇就盼着你死在外面，死得越惨越好，天天到密室和我念叨。呵呵，她事与愿违，我女儿命大，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
　　孟天涯口中的毒妇，是冷月曾敬她爱她的怜姨。听到这个让她敬让她爱，乃至为了她愿意付出生命的女人，竟然一心一意想自己死，这事实尽管早已知晓，但当冷月再次听说，依然觉得心底发凉，伤心道：“她就这么巴不得我死。既然想我死，可又为什么教我武功呢？小时候，她真的待我很好，教我武功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一点不像假的。”
　　“哼！”上官明冷冷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她有病。”
　　“有病？”冷月与上官明异口同声道。据说阁主如今受伤不轻，但说她有病，这倒是闻所未闻。
　　“你出生后，那毒妇原本想把你当女儿来养。说什么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去你妈的其乐融融。她先是把我弄成药人，完全受她控制，然后又要求你听话。小孩子嘛，调皮些很正常。但她不是你亲娘，又害死了你亲娘，所以每当你不听她话的时候，她就开始心虚，疑神疑鬼，觉得你发现了真相，又想你不是她亲生的，怕你长大后报复她，于是让人喂了你孟婆汤，把你送去了试炼营。送你去试炼营之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了，经常认为自己是怜香，你是她亲生女儿，天天晚上蒙个脸去教你武功，就怕你死在里面。”
　　这说法过于离奇，冷月和上官明听得目瞪口呆。
　　孟天涯没有理会两人的惊讶，接着说下去：“起初我以为她是装的。她这人诡计多端，连我爹都栽在她手里。但后来发现，她那时候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怜香。你也知道，她和怜香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灵魂，就凭眼神我一眼就能把她们认出来。并且，怜香右耳后一处小小的红痣，她妹妹惜玉就没有。但是，她那会儿就真的好像怜香附体了一样，不论说话还是眼神，举手投足就和怜香一模一样，连我也分不清是怜香还是惜玉了。”
　　“这算……什么病？”上官明不可思议道，“我竟闻所未闻。”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那毒妇也就那几年会这样。冷月从百杀院学成后，她也就少发作了。”
　　冷月回首过往，道：“所以，她小时候那样对我，算是出于真心，不是演戏？”
　　孟天涯道：“你就当是吧。那些年她病得厉害，也算歪打正着帮了你不少。”
　　“是。”冷月承认。当年倘若没有怜香附身的怜姨，也许这世上早就没有冷月了。
　　上官明也道：“对。她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是没让冷月去红袖招。”
　　孟天涯道：“这算是那毒妇这辈子做过的少数好事罢了。别以为她发病是因为良心发作，那毒妇就没有这东西。不过是因为她派人杀了怜香，她的爹娘怪她，从此隐居万虬谷，不再理会她。她心里不痛快，这才发病罢了。”
　　见孟天涯提了老不死和疯婆子，上官明也就问起这两人的首级现在何方。
　　其实白天孟天涯和冷月认了亲后，就带她来过这里拜祭。当时冷月虽心有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如今既然提了，冷月顺势也向孟天涯问了个清楚。无论老不死和疯婆子是不是她的外公外婆，老不死也算对她有恩，有必要知道他们首级的下落。
　　在万虬谷，孟天涯是提着两颗头颅离去的，但怜香墓前只有几碟瓜果。孟天涯告诉二人，虽然他对老不死两公婆深恶痛绝，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怜香的亲生父母，所以孟天涯取了这两人的项上人头，没有带到这里，而是祭在自己父亲的坟前。
　　“怜香看见了，会不高兴的。”孟天涯道，“但他们两个，我必须杀。因为没有他们，我爹就不会死，暗阁也不会落入那毒妇手中。若他们只是怜香的爹娘，也许我会看在怜香面上，饶他们一命。但他们也是那毒妇的爹娘，还事事帮着那毒妇，就别怪我无情了！就算到了地下，怜香怪我，我也是非杀不可！”
　　“前任阁主，也是死在阁主手里？”冷月知晓这一消息，心中没有起任何波澜。暗阁那种地方，极少有人能寿终正寝，绝大多数人死于各种意外。哪怕是阁主也少有例外。
　　此时的上官明，笑得意味深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什么也没有说。
　　孟天涯道：“其实当时我爹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见我实在想离开暗阁，他后来也放下执念，不再强求我留下，只是和我做了个约定，只要他活一天，我就还是暗阁的少阁主。等到他大限到了，他自会安排我脱离暗阁。”
　　冷月心想，老阁主这父亲，倒是挺为儿子考虑的。
　　“老爷子愿意放手，我也该在他走之前尽下孝。所以当他邀我共度中秋时，我便欣然赴约。当时怜香已怀有身孕，我不想她跟着我长途跋涉，更不想她踏入暗阁一步，便没有带她前往。没想到，从此我便与她天人永隔。”孟天涯沉痛道。
　　冷月道：“我记得小札里提过，中秋之后不久，怜香就被老江接去了江宅安胎。”
　　孟天涯道：“不错。老江家离江湖村并不远，我回暗阁途径江宅时，发现老江的夫人也怀了身孕。老江提议，接怜香到他那里养胎。虽说怜香喜欢客栈，但客栈毕竟杂事多，人也杂，老江那里清静，还有人伺候，对怜香和孩子都好。哪知我这一答应，反害了老江一家……”
　　“那客栈里的人……”
　　“全都被害了。客栈的人都是中毒死的，还连累了村里不少人。村里人以为是有瘟疫，没死的也就都逃了。村子就此荒废了下来。”
　　“阁主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姐下这等死手？”
　　“哼，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只要不顺她的意，碍了她的好事，管你是什么人，她都要除掉。”
　　“她姐姐碍了她什么事？”
　　正说时，忽听上官明低声道：“有人来了。”
　　今夜无星无月，黑黝的树林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霍大哥？”上官明对来人朗声道。
　　“是你们，还有蒙面大哥！”霍雷认清林中三人后，惊喜道。
　　上官明道：“霍大哥怎么也来了这里？”
　　霍雷道：“晚上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们，还有蒙面大哥。咦，蒙面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