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39、过去

　　“所以，你是姓孟？还是姓江？”听完冷月的转述，上官明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不知道。”冷月无奈摇头道，“那一天，怜香和江夫人几乎同时生产。偏偏暗阁杀手就在那时候杀来，江宅上下一片混乱，另一个孩子就在这混乱中死去，只有我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仿佛看见灰袍在她面前掷地有声道：“你就是我的女儿，也是老江的女儿。”
　　想到这里，冷月心中有种特别的感动。她如今甚少轻信他人，直觉却告诉她，灰袍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究竟是谁的女儿呢？
　　她向上官明说起自己的疑惑，上官明对她柔声道：“你是谁的女儿，重要吗？”
　　这么一说，冷月释然道：“对。不重要。”
　　上官明接着道：“这其实是件好事。起码，你在这世上，并不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了。”
　　冷月微笑着对上官明道：“我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上官明也笑着回应她：“我也是。”
　　茫茫人海，能有一人，相倚相携，何其幸运。
　　冷月没有忘记，其实她和上官明，最开始看对方，也是各种不顺眼的。
　　这天晚上，两人都迟迟没有入睡，不约而同想起往事。
　　小时候的上官明，虽然生得清秀俊朗，一张脸却比茅坑的屎还要臭，从试炼营到百杀院，一直都是这样。
　　冷月不明白，都是没有爹疼没有娘爱的孩子，他摆个脸给谁看呢。但其实，在上官明的眼里，冷月也是一样，总是顶着一张冷脸。
　　更甚至有段时间，上官明看向冷月的眼里，夹杂着些许仇恨。因为春使孟婆曾和他透露，冷月是阁主的女儿。这说法，上官明是信的，因为在试炼营的时候，就有一个蒙面女人半夜偷偷传授冷月武功。阁主是上官明仇人，仇人的女儿当然也是仇人，上官明更加不能给冷月好脸看。
　　虽说如此，上官明渐渐发现，冷月这个所谓的阁主女儿，和他有着相似的命运。既然都是不被爱的孩子，渐渐地，在上官明心里，冷月是不是仇人的女儿，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上官明告诉自己，仇是上一辈人结下的。他母亲家被灭门的那个时候，冷月还没有出生。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两家有血海深仇，也算不到冷月头上。
　　待到两人都正式出师成为杀手，上官明更是发现其中的蹊跷。阁主安排给冷月的任务，从来都是最危险最艰巨、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每一次的任务简直是让冷月去送死。让上官明刮目相看的是，偏偏这个看起来幼小瘦弱的姑娘，每次总能近乎完美地完成任务。
　　后来他又发现，每一次冷月接到任务，那个蒙面女人都会去找冷月长谈。每次长谈后，冷月就会战意满满，发誓即便拼尽全部的力气，也要完成任务，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在两人一同出任务的时候，上官明感受十分明显。冷月的心里只有任务，再无其他。为完成任务，冷月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毫不在乎。
　　上官明开始发觉，冷月还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他那个所谓的爹上官云起，虽然把他送到暗阁这草菅人命的鬼地方，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还会千叮咛万嘱咐上官明注意安全。倘若收集情报会暴露身份，上官云起宁可不要这个情报。
　　而冷月，为什么总是被安排最危险的任务？那个教她武功的蒙面女人，究竟都和冷月说了什么，一次次让冷月舍生忘死，只为完成阁主给的任务。
　　上官明怀疑孟婆的消息有误，冷月怎么可能是阁主的女儿？
　　孟婆当时很平静地反问他，冷月是或不是阁主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啊，和他上官明有什么关系？纠结这个做什么？潜伏暗阁的任务如此艰巨，没有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或事身上。
　　那时候的冷月，就单纯许多了。她的世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任务，一定要完成任务，才能对得起怜姨。
　　起初，冷月也嫌弃过上官明，嘲笑他有妇人之心，甚至因为妇人之心，差点丢了性命。
　　有一回，上官明奉命去取藏剑会馆馆主项上人头。完成任务时上官明一时心软，放走了馆主夫人。不想馆主夫人虽然武功低弱，却很有手段，不仅趁上官明不备对他施毒，还放出信号召集会馆手下，合力围攻上官明。上官明中毒负伤，负隅顽抗，无奈寡不敌众，渐渐不支。
　　当时冷月正好在附近客栈休息，目睹了上官明被会馆的人追杀到街角死巷。在危急关头，冷月拔剑出鞘，一招毙敌，救下了上官明。她睥睨而立：“这些个酒囊饭袋，也能差点杀了你？”
　　上官明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是我一时大意了。”
　　在知晓上官明阴沟里翻船的缘由后，冷月更加坚定，想完成任务，务必不择手段，尤其是斩草一定要除根。
　　眼前的少女外表清纯可人，却面无表情说出这等冷血无情的话，上官明觉得很是心痛。暗阁简直是地狱，把一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变成杀人工具。然而，既然刚才女孩能够出手救他，上官明认定冷月的心底还是存有一份狭义心肠，也许自己能努努力，让女孩看看这世界，除了杀人和任务，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让她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上官明自己也觉得好笑。暗阁这种地方，个个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自己也是一样，怎的就生出这种想法？他自己何尝不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杀人的工具，或者父亲的棋子。
　　但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总得试上一试，事在人为。
　　所以在不久后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上官明带冷月去吃了闹市的豆花，听了街头的说书。这些是年幼的时候，上官明的母亲常带他去做的事情，也是小时候的上官明最快乐的回忆。满心只有任务的冷月自然是不愿意的，上官明借口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得到更多的情报，对完成任务更加有利，冷月这才勉强答应。
　　当第一次看到冷月露出笑容，上官明忍不住道：“你看，做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别总把自己活得像个工具。”
　　冷月收敛笑容，板起脸警告：“别忘了你的身份。”
　　随着一起出任务的次数增多，冷月也逐渐不排斥上官明的这些安排，开始发现路上的美丽景色，甚至怀念起当初在东明吃过的豆花。最夸张的一次，他们两个杀手，竟然在另一个杀手刀下救下了一个女孩。
　　不可思议！冷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把任务放到一边，陪上官明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上官明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能说是无聊的事情呢？”
　　冷月没好气回他：“一切与任务无关道，都是无聊的事情。”
　　上官明却悠哉着问她：“救这个女孩，不影响我们完成任务吧？”
　　“是不影响，可是……”冷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们今晚子时行动，你好好准备下。”上官明没有当回事，转而要和她谋划晚上的行动。
　　冷月好似还在之前的状态没有出来。她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看那女孩子漂亮，所以才救她？”
　　上官明听闻先是有些惊讶，而后莞尔一笑，“你吃醋了？”
　　冷月脸红道：“我……才没有！”
　　上官明笑得更开心了，“她没你漂亮。”
　　冷月恼羞成怒，忍不住拔出剑，想和上官明干一架。从试炼营开始，这两人就是死对头，动不动就切磋切磋。但自从进了百杀院，尤其是成为正式杀手后，上官明对冷月的挑战就经常是能躲则躲，这一次也是一样。
　　冷月气得要火烧眉毛，用剑指着上官明道：“你看不起我？”
　　上官明借口晚上行动要保存体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留下冷月在原地跺脚，又不得不承认，上官明说的有点道理。
　　上官明曾经数过，他在暗阁那些年，和冷月合作出任务有十八次之多。那期间，他也曾与别的杀手有过合作，但和别人一起，任务就只能是任务，上官明还需提防其他杀手。而和冷月一块儿的时候，他心里总是莫名地会关注冷月，关注她的一颦一笑，关心她的衣食冷暖。
　　冷月也是一样。独自外出执行任务时，她会不由自主想起和上官明合作的点滴。在与其他杀手同行时，她心里常常会暗自伤身，若是身边这人是上官明该有多好。每次出门，上官明总会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冷月虽然嘴上说着无聊，内心觉得这些东西其实挺有意思，原来世间还能如此精彩。相比之下，暗阁实在压抑沉闷，可作为杀手，她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但若是真的上官明出现再她面前，冷月尽管内心欢喜，面上却毫不犹豫对他冷眼相待。
　　上官明也是一样。
　　回想此处，冷月和上官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正相视而笑时，又突然同时变了脸色，往屋外望去。
　　夜色之下，一道黑影出现在屋外。夜色昏暗，长袍下的人露出一张诡异夸张的脸，那是灰袍所戴的脸谱面具。
　　“爹？”冷月轻声唤道。
　　白天在湖边，灰袍认冷月做了女儿，冷月就此有了个“爹”。
　　用灰袍的说法，不管冷月是他或者江昇的女儿，他都会将冷月看做亲生女儿一般。就此，冷月再见到灰袍，便唤他作爹。
　　冷月邀灰袍和他们一起同行，灰袍看着手上的滚灯道：“我习惯一个人。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看清来人，上官明竟也跟着冷月，唤了灰袍一声“爹”。
　　只听灰袍轻笑了几声，道：“好，很好。”
　　冷月嗔了一眼上官明，对灰袍道：“爹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灰袍低声道：“怜香的墓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