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16、离开

　　立于山顶，极目远眺。
　　今天的夜格外黑。黑夜将整个名剑山庄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山庄内还有点点灯光，尽管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
　　冷月对上官明道：“你马上就是名剑山庄庄主了，这个时候离开，岂不可惜？那里可是你的家。”
　　上官明面无表情道：“那里不是家。”
　　他看向名剑山庄的眼神特别冷，比深夜山顶的冷风还要冷上几分。
　　沉默了好一会儿，上官明问道：“你有没有怪我？”
　　冷月不明：“怪你什么？”
　　“你病刚好，我就让你离开，没让你多休息几天。”
　　“名剑山庄不是你的家，更不是我的家。就算我要休息，也不会选择那里。”
　　上官明苦笑着，没有作声。
　　冷月心想，这人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留她这么个隐患在身边，就那么自信自己就不会杀他？
　　前一夜上官明和顾忠的谈话，冷月只知晓前一半的内容。最重要的，莫过于上官云起没有死，而是假死脱身。至于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她当时突然胸口灼痛，所以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今天葬礼上的情形，冷月更是一无所知。
　　原本庄里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仆人丫鬟，可以从他们口中了解了不少消息。但自上官云起假死之后，为安全着想，这些人被陆续送出了山庄，留下的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手，一个个嘴巴比暗阁的哑奴还要紧。所以冷月也不知道，她白天缺席的葬礼上错过了什么。
　　但上官明没有说，冷月也就没有问。上官明留字条让她离开，冷月没作多想，就收拾东西和他走了。
　　冷月来名剑山庄，就是为的上官明。若上官明不在，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好奇，上官明急着带她离开的缘由是什么。
　　上官明却没有说，只是看着山下道：“今天的夜太黑了。”
　　冷月道：“夜再黑再长，总会有黎明破晓的时候。”
　　上官明笑了笑，道：“你有时候挺乐观的。”
　　冷月瞥了他一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对。你这人，很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擅长拐弯抹角。”
　　上官明微笑着看向冷月，他的眼睛又和以前一样，闪闪发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明亮。
　　既然上官明这么评价，冷月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所以，能告诉我，今晚必须离开名剑山庄的原因吗？”
　　这一问，上官明眼里的光立刻暗了下来。
　　“不说也没关系，都一样的。”冷月故作轻松道。
　　“都一样？”
　　冷月解释道：“我来名剑山庄本就是来杀你的，你若离开名剑山庄，我自然也要随你离开。”
　　“杀我……对，你是来杀我的。”上官明道，“你杀了我回去复命吧。”
　　冷月道：“然后接着领命杀人，换取解药。”
　　上官明道：“暗阁的杀手，不就是这样么？”
　　冷月嘴上沉默，心里却说：“我不想这样。”
　　她不想这么过日子，可又能怎样？身为杀手，冷月打心底绝望地认为，自己这种人没有未来，也不配拥有未来。
　　雪莲心是从暗阁叛逃了，但她现在的日子有如惊弓之鸟，时刻担心被抓回去问罪，没有一天能睡安稳觉。
　　上官明也逃离了。他的名剑山庄少庄主身份，反倒是张催命符，被暗阁追着不放。就算不是冷月，阁主也会安排其他杀手。要不是此前暗阁受到重创，阁中杀手紧缺，阁主绝对会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马前来连环夺命。
　　暗阁的杀手，一生一世都被暗阁牢牢锁住，就连死后都不得安生。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冷月不想这样度过一生，但她无能为力。
　　武功比她高强许多的怜姨，尚且在暗阁勤勤恳恳做她的秋使，没有生出叛逃的心思。她冷月只是“十三杀”之首，最擅长的是杀人。虽然没有了记忆，但也知道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江湖那么大，也不知哪里能容得下她。
　　自己身上的赤心丹，即将两个月之后毒发。按理，她应该想方设法杀了上官明，回暗阁换取解药。如今，她却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下不了手。
　　上官明念念不忘冷月身上的毒。他对冷月道：“你身上的赤心丹，长清一直在研究解药，可惜我们对它知道的太少。”
　　冷月道：“解不了也无妨。我想过了，若是杀了你拿了解药，接下来还是杀人回去复命换解药，这种日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上官明劝道：“不，只要能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冷月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杀你，还是不让我杀你？”
　　上官明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今晚离开名剑山庄吗？”
　　冷月道：“愿闻其详。”
　　上官云起的葬礼，即便冷月没有参加，料想也不会太平。
　　果不其然，葬礼上就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甚至为他立了衣冠冢，但在他却在今天活着回来了。
　　这个人就是上官景，上官云起的第三子。之前攻打暗阁总舵时，上官景率的那队人马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葬身毒烟之中。所有人都认为，上官景应该也活不成了，没想到，他却在上官云起的葬礼上出现了。
　　上官景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并且骁勇善战，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他能活着回来，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欣慰异常，直呼正道有望。
　　“当初是名剑山庄无人，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做了这个少庄主。现在正经主人回来了，我留着还有什么意思。”上官明是这么说的，所以他走了。
　　冷月却觉得，其中应该另有隐情，但她没有问。毕竟这是上官明的家事。上官明想说，她就听；上官明不想说，她也不会主动提。
　　上官明没有说，只是道：“他们上官家的人主持大局，名正言顺。”
　　冷月很想回他一句：“你也是上官家的人。”
　　但她最后没有开口。
　　上官明和名剑山庄的隔阂，早在当年他被送往暗阁就已经产生。如今上官云起谋划大事，又选择避开上官明暗暗行事，上官明不把名剑山庄当做家，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换作是冷月，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大概，会和上官明一样吧。
　　“现在我可以不用管山庄事务了。我这几天想了想，你身上的毒，除了阁主，天底下还有一个人可以解。”上官明认真道。
　　冷月不假思索道：“梅长清梅先生吗？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有把握。”
　　“不，不是长清。是老不死。”
　　“老不死？听起来不像什么正经名字。”
　　“何止听起来，据说他这个人更不正经。他的后辈提起他，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能躲多远躲多远。他是孟婆的师伯，长清的师叔祖，据说用毒解毒都非常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又叫这么不正经的名字。想请他帮忙解毒，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但对这种人来说，越是奇特的毒，越能激发他的兴趣。你的毒既然是阁主亲自调配，长清也一时无法解毒，想来对老不死会有兴趣的。”
　　冷月想起梅长清临走前的嘱托，确实也提到了这么一个人。他当时只是提醒上官明去解毒，对同样有毒在身的冷月，却没有提议去找这位传说中的前辈。但上官明既然说，这老不死擅长解毒，那么去去也无妨。
　　“那还等什么？走呗。”冷月拔腿走在了前头。
　　“等等。”上官明解下身上的若英剑，递予冷月，“出门在外，还是有把长剑防身，比较方便。”
　　冷月看了眼上官明，这次她没有再拒绝，低头接过了若英剑。
　　下山的路上，上官明告知冷月，雪莲心和梅长清最后没有去他安排的地方，在快到达地点的时候，雪莲心临时改变了主意。
　　“现在想来，她是对的。”对雪莲心的选择，上官明当时能理解，如今更是佩服。
　　冷月赞同道：“她确实谨慎，所以暗阁才一直找不到她。”
　　上官明点头道：“现在暗阁自顾不暇，十三个分舵一天之内被破了十处，怕是抽不出人手追杀莲心和长清了。”
　　冷月有些惊讶，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今天？”
　　“刚才在山顶，你看见山下南城的暗阁分舵吗？”
　　“太黑，没有看清楚。”南城是个小城，天一黑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分舵那个小饭馆一点也不起眼，本以为藏得隐蔽，竟也还是暴露了。
　　“现在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上官明道，“我看到那里暗阁分舵着了火才下山。”
　　原来上官明在山顶站了那么久，看的竟不是名剑山庄，而是暗阁分舵。看到暗阁南城分舵着火，他才转身下山。那时候，冷月早已转身不看山下了。
　　武林正派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将将暗阁一举歼灭，南城分舵只是开胃小菜。暗阁总舵在一个远离陆地的海岛，要在短时间攻下，并非易事。先斩掉所有分舵，去除暗阁耳目，最后再集中力量，一举剿灭总舵。
　　这一切的背后推手，就是上官云起。
　　上官云起说起自己的父亲，就像提起一个外人一般，一点也没有父子之情。他对冷月说：“和暗阁的这场仗，有没有我，都一样。但你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下去。据可靠消息，阁主早已消失多日，近期都是由秋使代她处理事务。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老不死。”
　　“那个老不死，你知道去哪里找？”
　　“听长清提起过。我担心的是，老不死为人怪异，所以我们这一趟，不会顺利。”
　　“试试总是好的。大不了是个死，万一他真能解毒呢？”只要有一线希望，冷月从不会轻言放弃。
　　“对。”上官明点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结伴走在下山的路上。
　　前方漆黑的山路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是霹雳堂堂主霍雷，此前就时常到名剑山庄看望上官云起。他晚上来这里，是想挽留上官明。
　　“你真的要走？”
　　“那是自然。”上官明去意坚定。
　　霍雷道：“可世伯他……”
　　“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不，是弃子。走了就走了，一点也不重要，没有什么大不了。”上官明道，“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着，上官明看向冷月，眼里充满柔意。
　　冷月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的这个霍雷，虽说是来找上官明的，但似乎总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
　　霍雷尽力挽留道：“你是不是对世伯有什么误解？”
　　上官明不听解释，只是冷冷回道：“你不是老爷子，不知晓他真正的想法。”
　　“你媳妇儿……”
　　“我的妻子，自然要护她周全，不会让她去龙潭虎穴。”
　　霍雷深深地看了眼冷月，对二人拱手拜别：“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