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15、火热

　　不一会儿，上官明就到了树林：“夜间山里风大，赶紧回去山庄去吧。”
　　冷月点点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虽然灼烧之痛缓过来后，她就马上擦干了脸上和脖颈的汗珠，又用内力烘干贴身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但可能还是着了凉。
　　第二天就是上官云起下葬之日，冷月也是真的病倒了。
　　她发着低烧，身体乏得很，但她自认为病得不是很重，勉强也是能站立行走的。上官明坚持，让她留在房间休息。她也只能留下。
　　上官云起是当今武林公认的英雄，他的葬礼必定是隆重的。越是隆重的葬礼，来的人就越多。来的人越多，各种无法预料的意外也就越多。
　　上官明不希望冷月发生任何意外。
　　冷月没有坚持，反正她没当自己是名剑山庄的儿媳妇，也不喜欢见那么多陌生的面孔。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本来只是想在床上躺一躺，结果她眼睛一合上，就抵挡不住倦意的来袭，很快便睡着了。
　　正睡得晕晕沉沉之时，冷月突然心头突地一跳。杀手的敏锐提醒她，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整个名剑山庄，就算是上官明，进屋之前都会先敲门询问，征得冷月的同意后方才进来。但这人却没有。
　　他非但没有，而且一进房间，就径直走向床边。
　　如果在平时，冷月绝对不会给这个不速之客进屋的机会。然而今天不是平时，她病得头昏脑胀，手脚不如平常利索，她甚至连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来人显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上官明临走之时，调用了名剑山庄不少好手在附近。但这些好手在来人眼里，怕是形同虚设。
　　冷月侧卧假寐，手悄悄移至左袖，她的左袖中从来都藏着一柄短剑。如果那人胆敢有什么轻举妄动，她就会立刻拔剑反击。
　　哪料，左袖里的短剑都还没能抽出，冷月就被那人点住穴道。
　　手法之快，令她大为惊骇。她现在不仅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出口，甚至眼皮都抬不起来。所以，她完全没有看到来人的相貌，连一片衣角都未曾见到。
　　那人武功之高，大出她意料之外。冷月很快明白，就算眼下她身体无恙，也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发觉自己眼下束手无策，冷月反倒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这个神秘人来找她的目的。
　　首先，神秘人绝对不会是来杀她的。以他的武功，再加上冷月现今的情况，他完全不必进门，就能要了冷月的命。
　　又或者，他是暗阁的人，此番前来，是提醒她完成任务？但神秘人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也没有要和冷月说话的意思。
　　冷月实在想不透，如此令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究竟要做什么？
　　神秘人点了穴道后，就将冷月扶坐到床头。
　　待坐稳坐直后，冷月便感觉到，头顶百会穴有细针刺入。紧接着，她的关元穴、气海穴、涌泉穴等身上几十处重要穴位，都被一一扎进细针。
　　旋即，冷月感觉胸前一阵灼热，正是昨夜在树林里突发的那种灼烧之痛。不同的是，昨天虽然痛，但疼痛的时间并不长久，今天胸口的热气，持续的时间却非常长，感觉好像火山暴发一般，源源不断地从身体的膻中穴处涌出，久久都不肯停止。
　　虽心口炽热得要喷火，身上却是异常的冰冷，冷月浑身大汗淋漓，痛苦得几乎快要晕厥，已无力思考神秘人对她究竟是什么意图。
　　痛苦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但熬过之后，常常能迎来柳暗花明。欣慰的是，那团让冷月痛苦异常的热火，正在以膻中穴为中心，慢慢向四肢扩散，缓缓往体外蒸发。
　　这时，她感觉有股温热之气向她输送，应当是出自神秘人之手。手法十分奇妙，冷月只觉得，周身好似笼罩在一股热气之中，每个毛孔都放松地舒张开来，全身说不出地舒畅。
　　好似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舒服得让她想睡觉。
　　然后，没有一丝防备，她竟真的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等冷月醒来时，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上官明。
　　她警惕地坐了起来，道：“你怎么在这里？”
　　上官明本来是站在床边的，此时转身走到房间中央的桌旁坐下，回道：“我敲了很久的门，你都没有回应，担心你有什么不测，就进来看看了。”
　　其实，上官明进来已有近半个时辰。当他发现冷月呼吸顺畅，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时，便不作打扰，安静地守在床边，直到她醒来。
　　得知上官明已等她多时，冷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低头抿嘴道：“我只是睡着了。”
　　她确实是睡着了，而且睡得有些沉。
　　上官明道：“看出来了，睡得不错。”
　　不能否认，这绝对是冷月睡过的最好的觉，没有之一。她暂时没打算将神秘人的到来告知上官明，于是缄口不言。
　　上官明道：“你从来不会睡成这样，就算受伤生病，也不会连有人敲门都没有反应。”
　　冷月实话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确实很不正常。冷月往身上几处穴位摸去，细针早已被拔出，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甚至醒过来后，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几个时辰之前的病弱困倦一扫而空。
　　上官明道出他的猜测，冷月今日的反常，会不会是赤心丹的缘故？
　　提起赤心丹，此前胸前突如其来的灼热，冷月还记忆犹新。她向上官明打听，不知道之前的赤心丹，会不会在期限到来之前有什么不良反应。
　　上官明非常肯定地回答她：“没有。”
　　想想也是，杀手做任务，成败就在一瞬间。若是在杀人的时候突然发作，岂非陷己方于危险之中？就算暗阁不在乎杀手性命，但也在乎任务的完成与否。这么做得不偿失。
　　上官明说罢，脸色微变，询问道：“你是不是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没有。”冷月果断打断上官明的猜测，虽然他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以前的赤心丹，若是没有解药会怎样？”
　　“若是不能及时服用解药，”上官明指着胸口道，“到时这里将会感觉像燃起一团热火，然后全身都会有被烈火焚烧之感，痛不欲生，直到死去。”
　　冷月抿了下嘴，道：“你见过？”
　　“见过。”上官明顿了顿，道，“你还记得十九吧？”
　　冷月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十年前在暗阁试炼营活下来的五个孩子，十九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听上官明提起十九，冷月有不祥的感觉，失声道：“他……”
　　“不错。十九就死于赤心丹。但他没有痛苦太久，因为我给了他一剑，让他痛快死去。所以他死的时候，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上官明淡淡道。
　　既然提起十年前年在试炼营的伙伴，冷月顺便道：“我记得我们有五个活了下来。现在十九也死了，还有一个很会……”
　　未等冷月说完，上官明就接了下去，冷冷道：“剩下那个也被我杀了。”
　　和提起十九不同，虽然上官明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冷月却能感觉到，上官明对这人打心底的厌恶，厌恶到连名字都不愿意提。他甚至换了话题：“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冷月道：“睡了一觉好很多了。”
　　确实是好多了，头不晕了，烧也退了，手脚也有劲了。全身感觉十分良好，除了有些口渴。她甚至有个错觉，之前那个神秘人像是一场梦，也许并没有真的出现。
　　“那就好。”上官明微笑道，“我怎么敲门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不测。”
　　若不是这个觉睡得太过放松，冷月真会把那神秘人看成一场梦。
　　上官明说得对，哪怕是病了，冷月绝对不会睡得连敲门声都听不见。她从小被当杀手培养，杀手过的刀尖舔血的生活，不是杀人就是被杀，需时刻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不配拥有如此好的睡眠。
　　可是，能睡一个好觉的感觉，竟然这么好。可惜自己这辈子怕是与此无缘了。
　　上官明也是一样。他对冷月说：“我八岁进试炼营，到现在十五年，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冷月感慨道：“是啊。什么时候能真真正正睡个好觉？不用担心突发变故，不用害怕被人谋杀，放松地在家里睡个不被打扰的觉呢？”
　　上官明看着她道：“也许是消灭暗阁的那天，也许是能离开江湖的那天。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武林没有纷争，天下一片太平。”
　　冷月不以为然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怨纷争。即便没了暗阁，也有有暗楼、明阁，不过换个称呼罢了。只要一脚踏进江湖，就永远也摆脱不了恩怨纷争。”
　　上官明笑道：“你想得挺悲观。”
　　冷月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上官明道：“如果没有了暗阁，你可有想过，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
　　“没想过。”冷月答道。
　　她没空想，也不敢奢望。也许她只剩两个月的寿命，哪有闲情逸致考虑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一天，便少一天，每一天都得当最后一天过。
　　当然，她也可以杀上官明回暗阁交差。但这绝不是她杀手生涯的结束，而是重新开始。不知是否受雪莲心影响，又或是远离暗阁生活的缘故，冷月发现，自己如今对杀人愈发地抗拒。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一步。
　　上官明给冷月倒了杯水，走来送到床边。
　　冷月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她是真的有些口渴，但也还耐得住。
　　上官明柔声道：“你的嘴唇有些干，刚才抿了几次嘴。”
　　“谢谢。”
　　接过茶杯时，冷月立马觉察出异样。和茶杯一起递过来的，还有杯底下折叠的纸条。
　　她不动声色，收了下来。
　　上官明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冷月喝过水，又和上官明不咸不淡说了些话。
　　上官明临走之时，细心帮冷月盖好棉被，叮嘱她多休息。
　　上官明离开后，冷月翻身面向墙壁侧卧，借着棉被的掩护，小心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子时，离开名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