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14、工具

　　冷月的泪还未落下，就感觉到上官明原本放松的身体陡然一僵。
　　屋外有人！
　　几乎同时，冷月与上官明一同飞身而出，落于灵堂之外。
　　那人反应极快，迅速转身，消失于庭院之中。
　　那人身着夜行服，头部也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任何特征，可见是有备而来。
　　一刹那间，冷月脑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暗阁嫌她办事不力，又另外派遣杀手来暗杀？
　　她未来得及细想，身边的上官明已经追了上去。
　　名剑山庄是上官明的地盘，这里出现不速之客，无论对方是敌是友，作为少庄主，他都有探明真相的必要。
　　冷月使轻功紧跟上官明而去。
　　很快，她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这个人绝对不是暗阁派来的杀手。
　　深夜的名剑山庄，虽然处处看似空旷，实则在暗处遍布高手，守卫十分森严。只要发现庄内有不该出现的人，角落处会出其不意窜出几条人影将其制住。这也是之前暗阁杀手潜进山庄屡屡失败的原因。
　　此前雪莲心夜入山庄，没有惊动守卫，有如入无人之境，原因有二：一是雪莲心轻功超群，速度极快，一般的高手很难觉察；二是她在庄内行走，多借助墙体、树木掩护，行事十分谨慎。冷月之前潜伏山庄，也是和她一样的做法。可能因为她们都是暗阁培养出来的杀手，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所以比常人更加小心慎重。
　　今夜这人却不同。他的轻功是很不错，但和冷月等人相比，还是逊色不少。自然，这不是他的特别之处。最特别的是，此人一路奔走，很少借助掩护，依然没有被山庄的人发现，好似十分清楚山庄内部高手的部署情况。
　　这让冷月不禁联想，烧死上官云起的那场火，莫非与他有关？他会不会是山庄暗藏的内鬼？
　　上官明应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路上紧追不舍，却没有急着出手攻击。
　　那人一路往庄外而去，直到将上官明和冷月引到庄外一处山谷，方才停了下来。那人一停，上官明和冷月也随之止步。
　　看着对面那挺拔削瘦的背影，冷月心里模糊有了个答案。
　　上官明比冷月更早猜到那人的身份，但他站了很久，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转过身来，慢慢褪去头上的面罩，露出他的真面容，竟是山庄总管顾忠。
　　顾忠虽然面对着上官明，眼睛却一直不敢直视他的少庄主，一看就心中有愧。
　　双方沉默许久，上官明才主动问道：“忠叔，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顾忠没有回答，也不看上官明，甚至把脸转向一边。
　　上官明主动迈步，向顾忠走去。
　　顾忠没有后退，但眼神依旧躲闪。
　　上官明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行走。
　　就在两人仅剩三步的距离时，顾忠终于道了声：“少庄主。”
　　上官明停下脚步，不急不缓道：“你带我们到这里来，一定有你的原因。如果忠叔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
　　“少庄主……”顾忠说着，瞥了眼站在上官明身后不远处的冷月。
　　冷月心神领会，默默转身，退到后面的树林。
　　直到看不见冷月的身影，顾忠才叹着气对上官明道：“我也不想瞒着少庄主，但少夫人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少庄主，少夫人这次来山庄，是要来杀你的啊。”
　　“我知道。“上官明道，“放心吧忠叔，小月不会杀我的。”
　　顾忠摇头道：“如果是之前的少夫人，我自然放一百二十个心。但现在的少夫人，她看您的眼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她现在还是暗阁的杀手，也完全忘记了和你之间的感情，我们能让她住在山庄，已经是在冒极大的风险了。”
　　“忠叔有话和我说，要避开小月，这我能理解。但有什么话不能在山庄说，得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
　　上官明说完，转身望向树林，只见那里林深树密，看不清冷月身在林中何处。
　　顾忠也跟着看向树林，却没有回应上官明的话。
　　见顾忠没有开口，上官明轻声问道：“今晚有什么人来，是我不能见的？”
　　顾忠低头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少庄主。”
　　上官明看了眼顾忠，问道：“老爷子，还活着吧？”
　　见顾忠没有说话，上官明心中了然，苦笑着道：“他终究还是不信任我。”
　　顾忠小心道：“也不能这么说。庄主说，多一个秘密，就好比多了个武器，总是比较稳妥点。”
　　上官明道：“所以，他把我推了出来，自己躲到后面运筹帷幄，这还不够，现在又假死脱身。”
　　“庄主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顾忠无力地为他的主人辩解道。
　　“你让他放心。他做的那些事，除了消灭暗阁，其他的我都没兴趣。”上官明背着手冷冷道，眼光始终向着冷月所在的树林。
　　“是。”顾忠叹着气道，“少庄主，庄主是个做大事的人。有些事，他不方便提前说，也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方便说？呵！”上官明冷笑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我们就是他手上的棋子，或者说是工具。只服从听他的安排，不必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少庄主……”
　　上官明淡淡道：“我也不奢望和他父慈子孝，这辈子应该也不可能了。我只希望，他把我当个人看，而不是一枚棋子，一个帮他成就大业的工具。
　　“我不想活成工具。”上官明重复道。
　　他们的对话，冷月看在眼里。虽然距离离得远，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但冷月发现，自己懂得唇语，可以从嘴型的变化，读懂这两个在说些什么。
　　当上官明最后说他，不想成为一个工具时，冷月只觉得这话莫名地熟悉，随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静下心来，反复回想这句话，越想越是耳熟。好像曾经有什么人郑重和她说过，“不要把自己活成工具。”
　　对，就是这句话。
　　不要把自己活成工具。
　　她看见不远处上官明那张俊美端正的脸，此时已经没有心力再看他嘴巴说的是什么了，因为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上官明的声音。
　　是的，就是上官明对她说：“不要把自己活成工具。”
　　她实在想不起来，上官明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和自己说的这话。但冷月可以肯定，这句话在她忘却的那段记忆里，对自己的影响一定很大。哪怕今天再听到，也直击她的灵魂。
　　暗阁安排她来杀上官明。住进山庄后，冷月有机会可以暗杀成功，但她不仅放弃了，甚至她连杀人的念头也时常消失。原因无非是，从他人嘴里知道的事情越多，冷月越是对自己的过去越是好奇，心里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明确。
　　她要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做无脑的杀人工具。
　　“不要把自己活成工具。”冷月耳边又回响起上官明的话语。
　　不远处，上官明和顾忠的对话还没有停止。素来温和的上官明今晚看起来特别的冷漠，眼里没有往日的光芒，比这黑夜还要幽暗，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冰冷。
　　是了，上官明受父亲安排，自小就被送到暗阁潜伏。在他心里，认为自己好比是上官云起手里的工具，心生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但冷月所见的上官明，平日里不是这样。只有提及父亲上官云起，他才是这么一幅如寒冰般冷漠的模样。
　　将心比心，自己父亲若是这样待她，或许她会比上官明还要冷漠无情。不，这样的父亲，她连认都不会相认。
　　冷月定了定神，正想在看上官明和顾忠都说了些什么，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灼热，仿佛身体里有团火焰燃烧，差点站不稳。
　　冷月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住身旁大树，身上仍止不住冒汗。幸好，这痛苦来得凶猛，去得也迅速。
　　但不过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冷月的额头脖子全是汗水，连贴身内衣都已湿透。
　　她感到一阵后怕。
　　失忆醒来后，她在暗阁休息了有三个月，从没有有过这种情况，也没有觉察过自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难道是中毒？
　　她首先想到的是赤心丹。
　　算了算，距离自己吞下那颗丹差不多有三十天了。
　　当初暗阁给她的任务是，九十天内，取回上官明的项上人头。若是她不能按时返还拿到解药，虽不清楚最后具体的下场，但也知道，即便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只是没有想到，九十天尚未期满，身体就有灼热反应。这算是提醒杀手，务必完成任务的警告吗？
　　看来这几日的庄内生活过得太过舒适了，名剑山庄的安逸麻痹了她杀手的敏锐。危机从来都在，一刻也未曾离开。
　　但就这几日的相处，冷月能感受到，上官明对自己的不一般。虽然没有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上官明却总能在细微处让冷月体会到他的情意。相比之下，怜姨虽口口声声说“为你好”，却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让冷月的心不由倾向上官明。
　　可是，十年前的怜姨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怜姨，也很少说什么关心的话语，甚至对冷月的态度十分严厉。即便如此，冷月也能在心底感受到怜姨的关爱和疼惜。
　　想起怜姨，冷月心里感慨万千。怜姨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变到现在想起怜姨，伴随的已不再是温暖和关怀，而是暗阁始终萦绕着的绝望和黑暗。
　　刚体验过灼心之痛，冷月对暗阁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邪魔外道，果然要靠一些卑鄙手段才能留得住手下人。
　　看来自己不杀了上官明，哪怕不死，也得承受烈火烧心的酷刑。
　　冷月承认，自己对上官明有好感。但目前的好感还不足以牺牲自己，换取对方的性命。
　　刚才的灼痛，让她心里杀心渐起。
　　一阵凉风吹过，冷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