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12、安全

　　上官明从火里冲出来的时候，身后燃烧的房柱轰然倒塌。身后背着的顾忠一脸的黑灰，还昏迷不醒。
　　这一瞬刻，冷月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但不是很清晰。也无暇多想，上官明一出现，她就迎上前去，帮忙扶住了顾忠。
　　上官明冒险冲进火海，只救出了顾忠，却没能救出自己的父亲上官云起。
　　当大火终于被扑灭，众人从废墟里抬出上官云起时，他的尸体已被烧得焦黑，完全无法辨认。
　　这个时候，上官夫人也在心腹丫鬟的搀扶下过来了。上官夫人几近半瞎，在心腹的帮助下还是摸到了丈夫的焦尸，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梅长清医者父母心，热心地想上前救治，却被夫人的心腹丫鬟当场喝退。想来诺大的名剑山庄，应该也有自己的大夫，梅长清就没有再做声，安静地回到雪莲心身边。两人的手紧紧握着，默默地看着山庄的人忙前忙后清理现场。
　　因上官云起需要静养，着火的院子本就只有他一人住。晚上的大火除了上官云起本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一时查不出起火原因。
　　看来只能等总管顾忠醒来，也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雪莲心带着梅长清，向上官明提出了辞行。雪莲心叛逃，日夜躲避暗阁的追杀。本想到名剑山庄寻求庇护，但现在看来山庄的安全也不容乐观。再加上梅长清完全不懂武功，他们决定另寻安全之所。
　　他们的顾虑，上官明很能理解，但他还是提议：“其实有个地方，如果你们信任我的话，可以到那里咱避一段时间。那地方很隐蔽，长清还可以在那里研究赤心丹之毒。”
　　听起来不错，总比到处奔波强多了。两人正想问清地点时，有家丁来传话，说是总管顾忠醒了。
　　“等我回来。”上官明留了话，匆匆走了。
　　这场火来势蹊跷，冷月和雪莲心都看到彼此脸上的不安之色。
　　能在高手如云的名剑山庄，一把火烧了上官云起的房子，同时放倒武功并不弱的顾忠，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身而退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雪莲心怀疑山庄有内鬼，所以急着离开。但其实她现在一时也想不出，他们两人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也许是我草木皆兵。”雪莲心对冷月道，“昨夜在树林与你见面后，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我们藏的地方已经十分隐秘，但我回去之后还是感觉，有人就在一旁监视着我们。思来想去，不如来名剑山庄。但现在……”
　　梅长清担忧地看着雪莲心，道：“那不如听上官兄的建议，到他说的地方去。”
　　雪莲心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
　　这一夜，对名剑山庄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冷月也是一样。
　　子时已过，她依然毫无睡意。
　　冷月坐在树杈上，背靠着树干，不断回想脑海里出现的画面。
　　大火……
　　鲜血……
　　哀嚎……
　　这些记忆的碎片越来越清晰，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是暗阁杀手，这些杀戮的场面，本该习以为然，但如今想起，心底却十分厌恶。即使她也不清楚，在自己剑下死去的，究竟是什么人。
　　当初的自己，是否也是和雪莲心一样，厌倦了这种生活，才叛出暗阁呢？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她从小在暗阁长大。即便现在练就一身高超的武功，暗阁仍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抓牢。就算没有赤心丹，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能耐逃过暗阁派出的追杀。
　　更何况，暗阁中还有对她好的人。冷月不会随意舍弃怜姨。
　　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缘故，而且是特别重要的缘故。
　　也许是想得太入神，冷月突然觉得树杈往下沉了沉，转头一看，原来是上官明也上了树，坐到了她旁边。
　　上官明说他刚处理完事务，路过时看见冷月坐在树上，所以也上来坐坐。
　　考虑到上官明刚死了爹，冷月本想开口安慰他几句，无奈她从来不是口齿伶俐的人，思来想去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话到嘴边也只说出两个字：“节哀。”
　　上官明听罢，低头道：“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
　　“他？你是说上官云起？”冷月想起，自打她住了进山庄，上官明好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亲。
　　上官明道：“对。其实我从小就没见过他几面。说句实话，我对忠叔的感情，比和他要深得多。”
　　冷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冒险冲进了火里，救出来的是顾忠。”
　　上官明无奈笑道：“也不是有意的。我进去的时候，他整个身子就已经被房梁压住了，那种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冷月提出她的疑惑：“其实我不明白，上官云起都已经那样了，怎么还有人想杀他？”
　　如今名剑山庄管事的是上官明，暗阁一心要除的也是上官明。没有理由费尽心思除去一个半死不活、和死人只差一口气的上官云起。
　　上官明告诉了她答案：“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爹早就醒了，只是身体没有康复，到现在还站不起来。这段日子来，真正和人筹划铲平暗阁的，不是我，而是他。”
　　上官明竟如此直接就把这秘密也告知了她，冷月道：“我现在还是暗阁杀手，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合适？”
　　上官明道：“人都死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或许，暗阁那边早就知道了。”
　　冷月道：“你的意思是，今晚的事是暗阁派人……”
　　上官明摇头道：“我没有证据。晚上除了山庄的人，并没有发现有外来的可疑人出现。”
　　冷月心下一凛，道：“难道有内鬼？”
　　莫非顾忠醒来，和上官明说了什么？
　　上官明却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这一问，又让冷月想起那些让她难受的记忆片段，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残月道：“想起了一些事，数不着。”
　　上官明喜道：“你恢复记忆了？”
　　冷月道：“没有，只是一点点画面。”
　　“你想起了什么？”
　　“杀人放火。”
　　上官明淡然道：“杀手做的，不就是杀人放火？”
　　冷月奇道：“你是武林正派，在暗阁也杀人放火？”
　　她有些好奇，武林正道自诩正义之士。上官明出身正派，又没有喝孟婆汤洗去记忆，在暗阁潜伏那些年，真的也和他们一样，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然呢？其实，你别把武林正派想得太好。他们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杀人放火，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上官明回道。
　　“你对武林正派怨气不小啊。”
　　“也不是怨气。只不过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
　　冷月不服：“武林正派起码不会随随便便剪人舌头，不会明目张胆地给自己人喂毒，干尽天下所有肮脏龌蹉事，还厚颜无耻要求人忠诚。”
　　“看来你对暗阁怨气比我还深啊。”上官明笑道：“这么对此下，果然还是正派好一点。”
　　冷月感叹：“可惜人无法选择，自己是生在正派还是反派。”
　　她叹的是自己。如果是在正派出生，应该就不会有那么血腥的童年了吧？
　　但话一说出口，冷月就有些后悔。上官明就出身正派，却和她一样，在暗阁长大，从小接受残酷训练，成为暗阁的杀人工具。而如今，他的父亲上官云起又遭遇不幸，自己其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上官明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在意，而是淡定回道：“出身是没得选，但人生还是可以的。”
　　这说法有点意思，冷月忙问他：“怎么选？”
　　她实在想不明白，暗阁长大的杀手，除了杀人和被杀，还能有什么选择？雪莲心叛逃，过的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担心被暗阁找上门，这种生活冷月不想要。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灭了暗阁。但正道人士那么多人，花费几十年都没法成功的事，她一个小小的杀手，又怎么可能做到？
　　上官明告诉她：“比如我们做杀手的，出任务的时候，只杀该杀的人，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其他无辜的人，能不杀就尽量不杀，或者说，能护着就尽量护着。”
　　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但也有风险。冷月奇道：“你做杀手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就不怕上面发现你阳奉阴违？”
　　上官明点头道：“是啊。有一次我和你一起出任务，不巧被一个孩子看到了。其实那时候我们都蒙着面，孩子也还很小，就算我们摘了面罩，他那年纪应该也认不出来。但你还是坚持要杀了那孩子灭口，我出手阻止你，你连我都要一起杀了。”
　　作为杀手，冷月毫不怀疑，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毕竟斩草不除根，必然后患无穷。但作为一个人，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实在过于残忍了。
　　也不知，自己最后有没有杀了那孩子。
　　上官明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回她道：“你放心，那孩子没死。你昨天还见过，他就是小虎。”
　　“他……不是名剑山庄的孩子？”冷月本以为，小宝是山庄哪个家养的仆人所生的。
　　“不是，小虎是我带来的。”说着，上官明表情突然有些严肃，“莲心说的对，连这里庄都有人敢进来放火，名剑山庄现在也不安全了。这两天我要抓紧安排，把像小虎这些人迁出山庄，免得他们受到牵连。”
　　“少庄主有心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得在能力范围内，多做点有积德行善的事不是。”
　　冷月承认，上官明说的有道理。
　　“对了，这个你拿着。”上官明解下随身佩戴的若英剑，递了过来，“现在局势不比从前了，有把剑防身，总是好的。”
　　但冷月还是拒绝了：“谢谢。我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