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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她 ...

  •   等到邓肯扶着妻子回到店铺里,我恍然明白他为何一开始不愿妻子与我见面。格雷丝•哈金斯——不,应该是格雷丝•邓肯怀着身孕,大腹便便地依靠在丈夫手臂上,显得步履蹒跚。她是个小个子女人,有柔软的栗色短发,笔直贴在鬓角。她看起来与洛•唐克斯并不相似,眼睛是温柔的茶色,脸颊绯红,见人便带着笑。若非丹尼尔给我的资料指明了她是唐克斯唯一的表妹,我打破脑袋也找不到这里来。
      她在丈夫的扶持下坐在我面前,未语又是一阵微笑。她看起来还像个未满双十的少女,带一身清新的草薄荷香气,腼腆温顺。她看看我,又转头望向丈夫,露出一点疑问的样子。
      “这位先生想知道洛的下落,我告诉他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对不对?”
      邓肯哄孩子一样捧着她的手摇晃,语气却像在求证。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先生。”
      格雷丝看着我,清澈的眼眸却有一点闪烁。我看到了,决心问下去。
      “他也没有联系过你?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对吧。”
      “洛和哈金斯先生的关系不太好。”邓肯插话。我刚皱了眉,格雷丝便笑着点头,“爸爸从一开始就反对妈妈收留哥哥,那时候我刚刚出生,他认为有我一个就够妈妈忙的了。”
      “所以他去了曼彻斯特,就再也没有回来?”
      “到哥哥毕业之前,他还会往家里写信。但他去了伦敦以后就不再与我联系了。上一次警察先生们来询问关于我哥哥的事情,我就这么告诉他们的。”
      “警察?”刚刚邓肯也提到了警察。我不明所以,洛•唐克斯自己就是警察,为什么警察要调查他的事呢?
      格雷丝低下头,顺滑的刘海沿着额头落下,遮住她的眼睛。“他们说,哥哥杀了人。”
      邓肯接过话头,“他只是嫌疑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他语气下掩盖的疑惑如此清晰。我想他并不相信我,只是天性温和不便直接发问。他的手臂紧拥着妻子娇小的肩膀,棕眼睛紧盯着我,似乎生怕我对他的家庭造成任何伤害。
      他俩真是很美好的一对。
      格雷丝的声音在丈夫的臂膀下柔弱又模糊,“你是哥哥的朋友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退缩了。我点头,没有出声。
      格雷丝也点点头。凑在丈夫的耳畔低语了几句,我听不清,却很快便明白,她是劝丈夫离开让我们独处。因为邓肯很快起身回到后面的房间,只留下她与我面对面。
      “你是哥哥的朋友么?”她再次问。
      我没说话,她却解嘲似的笑了笑。“布赖恩从不相信哥哥杀过人,他讨厌死那些警察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谋杀调查。”
      格雷丝犹豫了一下,“九年前。”
      “我在那之后才认识他。那时候他在伦敦。他……看起来不像凶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女子的表情让我不自在,我在撒谎,为了从她口中骗取情报,但是我并不想伤害她,或者其它任何人。我想要安慰她,这让我觉得自己格外虚伪。
      格雷丝笑了。
      “有些事情,虽然布赖恩是我丈夫我却不想他知道,那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她向上摊开手掌,做了一个可爱的耸肩。“你看到这家店了。”
      “布赖恩的父亲就是个优秀的银匠,但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喜欢银器了。从我记事以来他家的情况就很困难。但是我喜欢他,他很温柔,又诚恳。我爸爸可不这么看,他始终认为布赖恩对我好是因为我家里很有钱,而不是因为我是个颇有魅力的年轻女人。”
      她说到这里咯咯笑了起来。
      “爸爸拒绝我和布赖恩结婚。我又哭又闹——妈妈死后爸爸是那么疼爱我——所以最后他答应,如果布赖恩能拿出市价的一半购买这套房子,他就同意我嫁给他。
      “可我们谁都没有钱。你可以想象,事情总是这样的。我们一筹莫展,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的个人帐户上多了一大笔钱,难以想象的巨额。我一开始甚至以为是银行的系统出了问题,结果不是……”她停下来,笑容洋溢地看过来。我可想而知其中的原因,不禁想要叹气。
      “洛•唐克斯?”
      “我几乎被吓死了。他甚至连签名都没留,如果不是我认出他的字迹来,差点就把钱退回去了。”思及往事,她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被幸福笼罩着的甜蜜微笑。这女孩一生之中大概没有遇见过比这件事更大的挫折,我暗暗猜测,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微笑。
      “他知道?”
      格雷丝想了一下,“不,我想他完全不知道。他祝我生日快乐,虽然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没有地址?”
      “没有。”她摇头,“就像我说的,他不会希望见我的。”
      我知道我该好奇起来,“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谎,”她摇了摇头,又微笑起来,只是这一次笑容中带点无奈。“爸爸并没有不同意收养哥哥。相反,他很乐意,姨父和姨妈非常富有,他们失踪之后哥哥继承的遗产足以挽救爸爸工厂当时所面临的窘境,也让我家富有起来。”她看我,“你从伦敦来这里是坐汽车还是火车?如果是火车的话,也许你注意到了城外有座很漂亮的私人庄园?有高高的钟楼,像城里大学的塔楼一样。哥哥小时候就住在那里,只是现在,它属于我爸爸。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爸爸是个吝啬又刻薄的人。他占有了哥哥全部财产,却连大学的学费都不愿意替他出。”
      我恍然大悟。“你怕你丈夫知道?”
      她垂下眼。“布赖恩很爱哥哥,他们从小一起玩,我不想他知道这些更加讨厌我爸爸了。”
      无论老哈金斯是怎样一个人,他终究还是她父亲。
      我点点头:“我不会告诉他的。”
      格雷丝笑逐颜开。她真是个漂亮的女孩,美丽、而且直率,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即使我多么想把洛•唐克斯碎尸万段,却怎么也无法恨起她来,哪怕她那样憧憬地念着他。
      她问我:“你一定会找到他,对么?”
      我点头。“你等一下。”她说着匆匆起身离开,若非大肚子让她行动不便,她肯定会跑起来的。我坐在原地等待,不一刻她回到外面,手里握着一只白信封,紧紧地压在胸前。
      我站起来,迎上去扶住她。
      “请你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他。”格雷丝略喘着气说,“亲手交给他,求求你。”
      “这是什么?”
      她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把信封递到我手中。
      “小时候哥哥就喜欢把东西藏在我房间里,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爸爸才不会注意到那些东西吧——他甚至把他的第一支枪也藏在我的衣橱里。”忆及往事她不可置信似的摇了摇头,“结婚之后我收拾房间,在我小时候的玩具房子里找到这个,我想也是他留在那里的。”
      我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姨妈写给我妈妈的信。在他们前往美国之前——也就是他们失踪之前。”
      “信里的内容呢?”
      格雷丝歪头想了想,“姨妈提到他们准备去帮一个朋友的忙,还有一些其它的事。我想信的内容没什么重要的,却是姨妈的亲笔信,所以哥哥一定想要回去吧。请你到时交给他。”
      我低头看,信封微微泛黄,显然已经放了许久,每一层破旧皱褶却都被细细抚平,爱惜地包在一层平整塑料封套中。信封正面,褪了色的蓝色墨水写着这里的地址和格雷丝母亲的名字,字迹纤秀整洁,漂亮得简直像电脑印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我忍不住了,“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相信我,让我来做这件事,我们不过初次见面而已。
      “收到钱后,我曾经雇请私人侦探找寻哥哥的下落,却没有任何结果。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格雷丝轻声说,她仍在微笑,我却能够看到她眼中蕴含的泪意。“也许你会认为我很傻,可我感觉到,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一定会找到他,对吧?”
      她细细柔柔的声音中满是笃定,“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到底为什么要找到他。我相信你,在那之前你会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然后告诉他:我们想他,一直想着他。拜托你。”
      我在她茶色水晶般的眸子里头晕目眩。
      是的,这女人是他的妹妹,他们的眼神那么相像,透明、而且毫无疑虑。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逃也似的离开她。跳上火车,踏上返回伦敦的路途了。

      格雷丝问我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叫汤姆•斯塔尔,那甚至不是我的真名。
      坐在火车上我有数次想要转头回去告诉她我并非为了帮助她才去寻找洛•唐克斯的下落。我只是想要他为我爱的人偿命,我不能、也不想帮她传递什么消息。我不要这样。
      最终我什么都没做。
      心情极差。回程中我已没有了来时的急切和期盼。那封信放在手边,我无聊地捏着它揉来揉去,却始终没法下定决心打开。我到底在做什么?我骗取无辜的人的信任,只为了达成我个人的目的,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心如乱麻,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就这样回了伦敦。
      伦敦正下着小雨,整个天都灰蒙蒙的,让我更加压抑不安。在我眼前始终回荡着格雷丝•邓肯那双茶晶色的眼睛,她的声音清爽又温暖,她对我说“谢谢”,诚恳得让我羞愧。
      我是个混蛋,我自己知道。
      这样心神不定,便觉得格外疲倦。我放弃晚餐转头直奔旅店,一心想着扑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只盼着一夜酣眠能驱散我胸口这股闷痛,忘掉那女人企盼又不安的眼神。
      上帝保佑我,这不是我的错。
      一进旅店事情便有些不对。店主等在门口,见到我一言不发,只从柜台后面拎出两个箱子。我当然认得,是我放在旅店的行李。家里被火烧成一片瓦砾之后,我一无所有,是安吉利娜带我买了换洗衣物和日常的生活用品,用这两只箱子装起来,住进旅店之后一直忙忙乱乱,这些东西也一直放在箱子里不曾取用。我困惑地看店主,那个爱尔兰人翻着白眼,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对我说:“房间里没有你的东西了,先生。预付的房款也在这里。”
      我愕然。“你要我搬出去?我付了钱,你没有这个权力……”
      “我们是小本生意,利薄经不起风浪,我不管你怎么惹上了条子,你不能住在这里。”
      “警察?”
      “警察来搜查你的房间。天,你快走开!”
      我还来不及再开口,他便招招手,他那两个身强力壮又蛮不讲理的儿子便冲上来推推搡搡,直把我丢到门外,连行李一起丢在伦敦湿漉漉阴冷的街道上,摔得满身泥泞。
      这巷子僻静无人,只仅仅有汽车鸣笛声从远处热闹大街传来,格外萧索。

      直到按响安吉利娜家的门铃,恍惚混沌的感觉才有所消退。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透湿,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何其狼狈。被旅店赶出来之后我便一直在街上游荡,明知道自己应该另找地方栖身,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最后,不知不觉地却又回到了安吉利娜的家。
      我明明决定再也不依靠她的。
      门铃响过第三声她的脸出现在门口,撩开缕花纱帘向外看,见是我,她明显愣了一下。
      我有气无力地叫了她一声,“安娜……”
      她猛醒似的慌忙打开门,让我进去。
      “怎么弄成这样?”她一眼看到我手里的行李,“你搬出旅店了?出什么事了?”
      她一叠声地问,跑进盥洗室取了毛巾,又端来热咖啡给我。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进忙出,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
      安吉利娜诧异地看我,在我面前坐下来。
      我说:“我被赶出来了。警察搜查了我的房间,拿走了丹尼尔给我的资料——那群混蛋!”我忍不住激动起来,“你知道么,洛•唐克斯是个该死的警察!他是警察,这是个阴谋!”
      “我知道。”
      安吉利娜的声音太过安稳,我不由一愣。“你知道?”
      “洛•唐克斯以前是个警察。”
      “以前?”我忍不住冷笑,“那你知道他涉嫌谋杀?”
      “他被控谋杀他的上司,和一个十七岁的街头男孩,如果你是指这个。”
      有人在我身后回答。
      不是安吉利娜的声音,是一个男人。
      我猛回过头,格雷纳警探就站在我身后。他只穿着一件蓝灰色的翻领T恤,领口敞开。虽然没有警察笔挺的制服,但那黝黑微笑的脸和金发让我一眼认出他。我看着他,不可置信,只得回头望着安吉利娜的脸,希望她给我一个解释:这个混蛋警察为什么在她家中?
      她什么也没说,却比说什么都明白。
      我这才注意到之前一直没有发觉的细节,天才刚刚擦黑,她却已经换了家常睡袍,显然刚洗过的濡湿长发纠缠曲折绕在肩头,浑身散发着沐浴乳的香气。
      而那个留在她家中的男人,短短的金发显然也是湿的。
      我嗫嚅着“你……你们……”几乎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外,一片清明。
      “是你。安娜,你告诉警察我求丹尼尔帮我调查,所以警察抄没了他的设备。”
      所以那晚她突然打来电话,不是为提醒我与律师会面,而是担心。
      担心警察对我采取行动。
      我浑身发冷,脸却滚烫。怎么可以是她?
      可还能有谁,就算不想承认理智上却毫无辩驳的余地,如果并非是丹尼尔的网上行动惊动了警察——怎么会是他呢,他甚至没有入侵警方网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我只告诉一个人我的计划,安吉利娜•斯塔尔。除了她还能有谁。
      我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放声大笑。我最信任、亲近的她,背叛我和这个人搞在一起。
      “为什么是这样……”
      我喃喃自语,抓住她肩膀的动作几乎不由自主。她惊呼了半声,向后躲去,几乎与此同时,我被揪住衣领整个人掀翻在地,脸被按进脚下密织的东方地毯,按住我的那只手力道极大,我几乎不能呼吸,拼命挣扎却毫无效果,一时间头顶的每一根血管都突突地猛跳起来。
      “安东尼,放开他!”
      那只手收了回去。格雷纳警探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轻蔑冰冷。
      “洛伽诺•唐克斯的两件谋杀嫌疑最后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小子,这你又知道多少?”
      我爬起来,摸着剧痛的脖颈,不甘服输地对他喊,“那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
      警探耸耸肩,“这是你问的。”
      我一时无言以对。他绕过我,走到安娜身边撩开她的长发,似乎在检视她是否受伤。一面心不在焉地又说,“实话告诉你,洛伽诺•唐克斯已经死了。七年前一场车祸。”
      “他有一辆铁灰色的玛莎拉蒂。”
      格雷纳点点头。“就是那么一种车。”他好像觉得很得意似的笑了笑。
      “我不信。”
      安吉利娜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想阻止我。警探却无所谓似的又笑了一下,“随便你。”
      他在安吉利娜脸颊上亲了一下,整了整自己的腰带。“我还要值班。”他说着向门口走去,立刻又转了回来,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丢在我面前。“你的资料。”他加重语气,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听见他在嘀咕:“这些蠢小鬼。”可我没力气反驳。
      他走了。
      房门在身后闭合,锁头里有轻微的碰扣声,似乎也一下子敲碎了我全身的气力,我跌坐在原地,甚至忘了爬起身来,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全是格雷纳警探离开前低头的那一吻,以及安吉利娜不安又甜蜜的表情,她望着他的眼神柔和得似乎能够漫溢出水光。
      房间静得像浸泡在百米之下的冰寒深海一般,冷,且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安吉利娜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吉米。”
      我几乎不假思索:“别怎么样?”
      她又叹了一口气。“安东尼是个好人,他不像你想的那样。”
      “一个什么样的好人?他是警察,警察都是混蛋。何况他对龙爷的死那么幸灾乐祸……”
      安吉利娜轻柔地垂下眼,“我爱他。”
      “你,爱他?”我几乎抑制不住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她不是这么糊涂的女人啊!那个该死的警察究竟对她做了什么?“那龙爷呢?他死了,你就把他忘了?”
      “不是那么回事?我对龙爷不是那种感情。”
      她急急地反驳,长睫毛霎了霎,又垂下去。“我以为你明白的。”
      胸口的痛一点点淹没身体,胃里好像塞了一大块冰,又冷又涨。我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那我呢?”
      我知道她不会回答的。
      果然,她只是别过脸,换了话题。“洛•唐克斯已经死了,这是真的。”
      “他离开了龙衔馆。”
      “不,他去替龙爷办事,却卷入了高速路上一场连环车祸。”尸体惨不忍睹。“当时,是龙爷亲自去确认的尸体,他不会认错的。”她轻轻笑了一声,“他怎么会呢,他们是一对。”
      我再一次目瞪口呆。这个夜晚似乎是专为了让我不知所措的。
      “所以我才说,不可能是他。当年他因为谋杀案被追捕,龙爷赌上整个龙衔馆去帮他。”
      “如果他是无辜的,被抓到又不会怎么样。”
      “一个警察被关进监狱,可能根本就活不到查出他是被冤枉的那一天。”
      “所以龙爷……”
      安吉利娜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却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我们住在毗邻龙衔馆的小公寓里,有一条走廊直通馆中。那时上学起得很早,就有时碰到洛伽诺•唐克斯从另一边走过来,还穿着前一晚的衬衫,松垮跨挂在肩上,一脸的疲倦和心事重重。
      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他从哪里来,又做了什么。
      住在馆中的,只有龙爷一个人。
      “忘了吧,让警察去查。”安吉利娜在我面前跪下来,她的动作让我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坐在地毯上,像个耍赖的孩子。我连忙跳起来,向后退去,避开她。
      她没有动,只是又一次叹息,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几乎心软起来。
      手抚在胸口,衣袋里塞着洛•唐克斯的妹妹交给我的那封信。她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如果洛伽诺•唐克斯已经死了,又是谁给他妹妹汇去大笔现金,支持她组建自己的家庭呢?
      我不准备告诉她。我再也不会说了。
      “我该走了。”我告诉她。
      她看了看我一身湿淋淋的模样,又看丢在门口的行李,“你可以住下来,这里有房间。”
      我摇头,“我会去住丹尼尔那里。”
      她疲倦地看着我,微微摇头。
      我低头去捡自己的包,忍不住加了一句,“过来之前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如果一点点谎言能稍微安慰她,我愿意。意识到这一点却让我再度烦恼起来。
      我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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