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弦》幽邪

5、第三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便显得灰蒙蒙的天空这会儿更显阴沉。
　　一辆翠幄青绸车在华美的德王府前稳稳挺下，车辕在厚厚的雪地上划下长长的车痕，从闵府一直蜿蜒而来。
　　车子刚停下，早已候在大门外的德王府的长史官王进立刻带着人迎了上去。仆人拉开车子厚厚的车帘，搀着德王从里头出来。
　　王进待主子一出来立刻为主子披上早已经备好的貂皮大衣，引着主子进了主屋，让主子坐下，俸上茶水后，才带着一干奴仆行礼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行了，”御垅面色平淡地摆了摆手，“那件东西好了吗？”
　　“是，王爷，工匠已经都做好了。”王进笑着答道。
　　御垅满意一笑：“那就快些给沁小姐送去，免得她没琵琶弹觉得无聊。”
　　“是的，王爷，”王进一欠身，立马派人去做了，等他转过身来，手上又多了一张红色的请柬，“请王爷过目。”
　　“什么东西？”
　　“回王爷的话，这是宣王爷生辰宴的请柬，是今儿个下午宣王府的人送来的。宣王殿下说，请您一定要到场。”
　　“哦，”他应了声，这才想起兄长的生辰快到了，“王进，这置办寿礼的事儿，本王就交给你了。”
　　“是。”
　　“还有，你也替本王准备好提亲的东西。用正妃的礼制。”他说道，神色有些烦躁。
　　王进一愣，“王爷要娶大小姐了……”
　　“不，”御垅打断了他，冷冷一笑，“是沁小姐。”
　　王进又是一呆，许久才找回了声音，顺从地一欠身，“奴才这就去办。”

　　夜色笼罩住了整个京城，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里，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用完膳后，本是练琴的时间，但因为琵琶坏了，沁玉只好坐在窗边望着雪地发呆。她的思绪空空的，脑子里如那片雪地一般空白。
　　在见过御垅后，她躲在在房里大哭了一场。她从来没有像那样激动过，那样的声嘶力竭，那样的不顾一切。她以为生活已经磨平了一切，等到哭红了双眼，哭哑了嗓子才知道，面对祖父的安排她有多么地不甘心，多么地不情愿——但，那又如何？等到激动过后，理智重新回到脑子里，她还不是平静地接受了吗？
　　一个生活在大户人家的庶女，接受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放松了身子，趴在窗沿上，不断贯入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向她单薄的身体，她却觉得一点也不冷。是因为身体麻木了吧。
　　她苦涩一笑，视线落在了院子里的梅花。因为闵太爷的要求，在闵府的所有院子里都种有梅花，梅花似乎是除了松树以外，太爷最爱的植物。每到冬天来临，当其他院子里的梅都开了，她的院子却依旧是静悄悄的，那些梅树连个花骨朵儿也不愿意冒出来。
　　宝娘曾经生气地说过，连梅花儿也瞧不起她们主仆俩，连朵花也不开。
　　而她只是笑笑。
　　可没想到今年，这树却开了花，虽比其他院里的晚了几天，却开得出奇的繁茂，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丫头明年要交好运了。”还记得大娘在看过这些花后，如是说过，她的口气有些酸酸的。
　　可她却不这样觉得。
　　梅花的突然绽放能代表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吧。
　　她忍不住又是一叹。
　　“小姐！”突然，宝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个用华丽的布包裹着的东西。
　　“什么东西？”沁玉坐直了身子，问道。
　　宝娘“蹬，蹬，蹬”地跑到她面前，献宝似地送到她面前，“小姐自己看吧。”
　　沁玉笑看她一眼，接了过来，一摸便知道了，“琵琶？”
　　“是呀。”宝娘俏皮地弯了弯脑袋。
　　沁玉受宠若惊地揭了开了，发现果然是柄琵琶，她惊喜地看着它，手小心地抚上它，“哪里来的？是娘送来的吗？”
　　“是德王殿下。”
　　“德王？”沁玉面色一白，动作倏地僵住。
　　“是的，小姐。”宝娘笑得开心极了，“小姐，王爷对您真好，还说过了年就要迎您入门做王妃呢！”
　　沁玉将琵琶置于一边，苦笑道：“怎么可能呢？傻宝娘。王爷是如何尊贵的人呢，他要娶的可不是我，而是大小姐。知道吗？”
　　宝娘眨了眨眼睛：“小姐，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小姐和王爷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唉，傻姑娘。”沁玉一叹，无奈地笑了笑，“把他收起来吧。”
　　见主子没有把玩的兴致，宝娘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起了琵琶，虽然她很希望主子弹一段。
　　“扣，扣。”门上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主仆二人惊讶地问了声，“谁呀。”
　　沁玉对今夜突来的访客感到讶异，毕竟在闵府里，她的沁玉轩是最少有客人的地方，而今夜却来了，会是谁呢？
　　“二小姐，”传来的是府里管家熟悉的声音，“是太爷来看您了。”
　　沁玉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瞠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雕花门。
　　那个素来不看重自己的祖父竟然会在夜里来看她。这突来的事，让她完全不知所措。她有些慌乱地理了理仪容，站到在一边，“祖父请进。”
　　宝娘动作利落地开了门，然后在总管恭敬地引导下，闵政步履沉稳地进了房间。
　　虽然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雪，但在下人细心的照顾之下，他的身上没有沾到一片雪花，苍老却依旧充满威严。他是这个府邸里最高位的人，任谁也不能违抗他。
　　他随意地扫视了室内一遍后，便在屋里的主位上做了下来。
　　沁玉待他坐定便盈盈上前，敛裙行礼：“沁玉给太爷请安，太爷万福。”
　　闵政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去，“免了，你也坐下吧。”
　　“是。”沁玉温顺地在一边坐下了，垂着头。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放下了宝娘刚刚俸上的茶水，唤了声“沁儿啊。”
　　“是。”
　　他对她一笑，但笑容却有些疏离，“听你爹娘说，你的琵琶弹的不错。”
　　沁玉有些呆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应了声“是。”
　　他点了点头，“那弹一段给我听听吧。我倒是从没听过小孙女儿弹曲子呀。”他笑着看着她。
　　沁玉怯怯地看了眼他，在她的印象里祖父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她从来没有可以如此靠近祖父。也没有听过祖父亲切的话语，对于她来说，这是个惊喜，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
　　她想在祖父面前弹一端，但一想起自己屋里那唯一的一柄琵琶……“太爷，沁玉的琵琶坏了，恐怕无法……”
　　“原来这样，”他挑了挑眉，“这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事想对你说。”
　　“太爷请讲。”
　　闵政喝了口茶水，道：“你也许不知道吧，元月初三是宣王爷的生辰。”
　　沁玉摇了摇头，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前些日子宣王府送来了寿宴的请柬，”他笑看着他道，就像一般的祖父对待孙女一般慈祥，“你也知道，宣王爷是多么尊贵的人那。”
　　“是。”
　　“他要什么有什么，现在我正在为送宣王爷什么礼物而烦恼。”
　　“这个，沁玉也不知道。”她低声答道，心中更加不解。
　　闵政又是一笑，“也对，你的确也想不出来。”他啜了口茶水，“只是我想，这普通的东西宣王爷定是全有了……所以我想送些别的。”
　　见祖父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沁玉虽明白祖父的话中令有他意，却不知道个究竟，只道：“沁玉不懂太爷的意思。”
　　“其实很简单，”他淡声道：“我听你爹娘说你弹得一手的好琴，就想，你不如在寿宴上为王爷弹上一曲助兴。”
　　他的表情就好象在陈述天气一般平静，可沁玉却霎时白了脸色。
　　在寿宴上为王爷弹上一曲助兴？这是歌伎才会做的事情，可她的祖父，堂堂的国帐大人竟然要他的亲孙女去做。
　　她苦涩一笑，果然她仍是个不被祖父所重视的人。
　　“怎么你不愿意？”闵政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冷冷地问道。
　　“太爷，”她低声一唤，“若非沁玉不愿，只是沁玉只是庶出，怎么能上那么尊贵的场合呢。”
　　“怎么说你也是国舅之女，没有什么不可的，这你不必担心，”闵政边说边站了起来，“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他自顾自地下了决定，不再看沁玉一眼，转身就走。
　　总管赶紧迎了上来。“二小姐，您好生准备着吧。奴才告退了。”说着便跟着闵政出去了。
　　“小姐……”宝娘担心地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主子，怯怯地唤了一声。
　　“宝娘，你下去吧。让我静静。”她道。声音漂浮而无力。
　　“是。小姐。小姐，您可要保重呀。”
　　“好，”她细不可闻地回了一声，头低低地垂着。
　　“碰”一声，门关上了。一滴泪也从她眼中落下，在她细白的纤手上溅开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