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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

  •   劲松斋
      御垅在沁玉轩前没有站多久,国舅府的总管就恭恭敬敬地来请他移驾到劲松斋。国丈闵政要见他。
      闵老太爷素喜青松,便在自己的园子里面种满了松树,御垅一路由管家引着,所见的几乎全是闵太爷最爱的青松,那深绿的颜色,在一片白皑皑的雪景之中显得特别的出色,充满了无法言语的生命力。
      御垅瞧着那些出色挺拔的参天大树忽地微微一笑。他转过头来,发现劲松斋的书房已近在眼前了。
      “王爷,到了。我家太爷和老爷正在里头恭候您呢。”总管猫着身子,陪着笑道。
      御垅瞥了他一眼,淡笑道:“劳烦王总管带路了,本王自个儿进去便成。”
      “是,王爷。”王总管忙应了声,退下了。
      御垅又定了定神,才大步上前把门给推开了。
      门刚打开,只觉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那室内所焚的上好檀香直沁入心肺,令人浑身舒畅。
      “四爷,您到了。”闵政苍老而又极具威严的声音忽地传来。
      御垅闻声淡淡一笑,他跨步进入书房,一手轻轻推门,将它关上了。厚实的门板隔绝了外面极寒的天气,那原先吹入的寒风不一会儿也变得一样温暖了。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漂亮的黑色眸子轻轻一扫,便将室内所有的事物都收入了眼中。
      只见已是白发苍苍的闵政穿着一件深蓝五蝠绸袍,外套浅蓝色兔毛绒边小袄,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书案后,而在他身后侍立的并不是随侍,则是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国舅爷闵哲谦。他穿的是日前尊帝新赐下的青色团龙官袍,原先整个人看起来是十分有精神的,可这会儿,他却显得有些局促。
      御垅瞧这情景不禁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让闵哲谦如此不自在的人便是闵太爷闵政。他这个舅舅在官场上是威风万分,连左右二相都要让他三分,但是一到了闵政面前他便成了一直顺从的猫,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他又看了闵哲谦几眼,才将视线转到闵政身上,然后扬起他们所熟悉的笑容,向两人优雅一揖:“御垅给太爷,舅舅请安了。”
      闵政面无表情地瞧了他好一会儿,垂下了眼帘,道:“四爷您多礼了。您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向我们行礼呢。应是老夫和犬子向您请安才对。”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在椅子里不动如山地坐着。倒是闵哲谦有礼地一回。
      但御垅并不以为意,笑道:“晚辈岂敢。”
      是啊,他怎么敢轻易接受他的请安呢。
      眼前的老人,身上虽已布满了岁月无情的痕迹,但他那依旧威严的气势却透露出他的不凡。而闵政他的确不凡。如今闵家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出了一个尊后而得来的,这些都是闵政一点一点地赚回来的。
      闵政十六岁登科,被先帝钦点为状元,不到十年的时间,闵政凭着他出色的能力,和先帝的赏识,他在二十六岁那年被命为右相,从此便一直掌握了朝中的半边天空,而他的女儿成为储妃后,他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但可惜的是,闵后与尊帝结缡四十多年,却只生了三名皇女,这不免令闵政失望,他不想只有个尊后,他还要一个他亲手扶持出来的尊帝,所以后来,才会有闵后抱养密妃之子的事。
      他应该感谢闵政的,若是没有他,他不会获得如今这样好的一切——因为他是孝定尊后的“儿子”,他才会被破例立为嫡子,才成为尊位的第一继承人……这都是原本只是庶子的他无法想象的事。而闵政待他更是视如己出一般,将最好的都争到他的面前。所以他早已视闵府为自己的另一个归处,闵家人则是他少不了的家人,对待闵政和闵哲谦也是完全像寻常人家的晚辈对待长辈一般敬重。
      闵政摆了摆手道:“四爷,坐。”
      “谢太爷。”御垅笑着颔首,在一旁的檀木椅子上坐下了。
      闵政眯着眼,瞧了瞧眼前这愈见英武的年轻王爷。他依旧记得当年他从孝定尊后怀中抱过襁褓中的德王的情景,当初弱小可怜的小小婴孩,此时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出色亲王,这二十多年里,他和他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才获得如今的一切!
      闵政想起过往的时光,心中一阵汹涌澎湃,忽忆起刚刚得到的消息,他又不自禁地沉下了脸。
      “四爷,”他唤了一声,“今日,老臣请您前来,是有事相告。三爷凯旋了。”
      闻言,御垅只是一挑眉,然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三哥凯旋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为何太爷面色沉重呢?”
      “四爷也知,宣王之胜可是关系到由谁继承大统的大事。”闵政沉声道。
      “本王知道,但如今三哥已胜,我们又能如何,”御垅轻摇折扇,淡淡地说道,“两年前,尊父命三哥为帅出征西蛮之时,太爷和本王不都清楚,他若成功退敌,他的声势威望便更壮大,离储君之位便唾手可得,若是失败,这储君之位也只是暂时远离,三哥争储的实力仍在。他可是尊父最宠信的皇子,也是诸子中能力超凡的一位。”
      自今年年初春秋正盛的尊帝突然莫名地病倒以来,尊帝的身子是时好时坏,见此情景,众臣纷纷上奏请帝立储,下头的皇子们也早已为此争斗开了,如今正是争储之事极为关键的时刻,难怪闵政会如此紧张。
      如今有力争储的皇子有四人,论立长,是皇长子容王,但他是庶妃所生,出身不高,而且能力不足,早已被尊帝排除在储位之外。若论立嫡,那要么是皇四子德王,要么便是才十岁,由当今尊后云氏所出的尚未封王分府的皇十五子坛,可惜德王有嫡子之名,无嫡子之实,皇十五子年幼无知,母后又正直壮年,难免令尊帝忌惮,而真要立贤的话,那只有两人皇三子宣王和德王。
      皇三子宣亲王御境,是贤宁皇贵妃靳氏的独子,而皇贵妃又深得尊帝宠信,在宫中的地位远超过如今年轻的尊后云氏,爱屋及乌,尊帝对三皇子自小便十分宠爱。若宣王只是个恃宠而骄的纨绔到也罢了。可他从小便极为出色,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十五岁便随御驾出征西蛮,立下大功。至此后,宣王数十次带兵出征,每次出击,大则大获全胜,即使出现意外,他也可保住大部分兵力,安全而退。再加上宣王治军严明,待下属又极为宽厚,因此,他早已成了军队里不可替代的领袖,整个帝国七成的军士都将他为自己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主子——他几乎拥有了整支军队,而他同样拥有朝中近三成的大臣的拥戴,他们细观宣王多年来的举止行为,都认为宣王有帝王之才,天子之德,龙子之威仪,若是宣王即位,那么帝国之振兴大业必可成。
      如今宣王再立大功,也难免让闵政着急,气愤了。
      可是这夺嫡之事毕竟关系重大,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定下局来了呢。
      御垅的眸光一闪,笑着道:“太爷,您不必心焦,三哥虽是又赚了些人气,但本王亦不差呀!”
      闵政微微定下心来,这才想起德王也是刚办完上差回京不久。他吸了口气,低声问道:“四王爷您……如何呢?”
      “自然是好,”折扇在他手有悠悠地摇着,他一派闲适,看来无丝毫紧张,“今次尊父命本王去南方巡视,这本算是个不清不重的差了,只要不出差错,尊父如何也会赏赐些什么。但,偏是本王的运气好,恰巧让本王碰上了百姓联名上书状告江州州牧的案子,抓住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也就顺便将他连同他那近百个同谋给下了狱——可谁知又抓出了他的上头呢。”
      他说得云淡风清,但闵政和闵哲谦脸上的神采一亮,他们十分清楚他话中所包含的意思。德王所办的案子怎么可能是小案,他们皆知,尊帝素来都对这些贪赃之事深痛恶绝,如今德王在巡视南方的途中办了个如此的案子,必会令尊帝大为满意。再加上江州州牧为吏部侍郎黄林堂兄,而黄林又是宣王亲近的人——这不刚好又让宣王丢了面子不是。
      毕竟德王拥有嫡子的名号,而宣王却只是庶子,而德王的能力也并不逊色于他。他八面玲珑,周旋于众臣宗室之间,而处理起朝中事务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字十八岁起便帮助尊帝处理政务,早已获得了贤王的美名。朝廷中支持他即位的臣子也不在少数,虽然仍有坚持右正统皇十五子即位的人,但他们却是及小的一部分了,早已不是什么威胁了。
      闵政露出笑来,道:“这到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想必陛下的封赏自然会不少,而四爷您在朝中也能赢得不少赞许呀。”
      “承如太爷所言,”御垅笑着揖了揖手,“本王知晓太爷因三哥大胜之事,心有不定,但您也不必焦虑。太爷,明日三哥就要到京了。尊父已经下旨,文武众臣皆要在宫外迎接,太爷贵为国丈,这礼仪的事还是要做到份上的。”
      “老夫虽于宣王爷心有嫌隙,但是这个理儿,老夫还是知晓的。老夫谢四爷担忧。”闵政回礼道,此刻的表情已比先前缓和了不少。
      御垅垂下眼来,喝了口茶,他的扇子轻轻地摇着,心中早就打算好的事儿这会儿浮了上来,他微微一想,决定今儿个就将它向闵政说了,也好了却一桩久悬的心事。
      他合起扇子,看向前头的闵政和闵哲谦,微微一笑道:“太爷,本王今日有一事相求。”
      闵政闻言,眸光一闪,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四爷有何时相求?”
      “本王今年已近二十二岁了,若是再不成婚恐怕就会连尊父也要为本王担忧了,所以……”
      “王爷终于想要成婚了吗,”闵政笑了开来,“这事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您想要何时娶珍玉过门?”
      御垅微敛笑意,淡淡地道:“太爷,本王要的不是珍玉,本王想娶的是沁玉。”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静在劲松斋里蔓延开来。只见闵政和闵哲谦都僵在了原地,只有御垅面无表情地摇开扇子又扇起风来。
      “本王要的是沁玉。”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毫无起伏。
      闵政猛然回神,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瞪了身侧的儿子一眼,闵哲谦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闵政看向御垅,稳住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道:“可是王爷,当年孝定尊后为您指婚的是珍玉。再说沁玉是庶女,如何也配不上您的尊贵。”
      “太爷为本王打算的心思,本王自然明白您的苦心,但是本王自小便许了沁儿非卿不要……”
      “王爷!难道您要违抗尊后娘娘的旨意不成!”闵政猛地站起身来,低声吼道。
      他早就知道德王与沁玉之间早有私情,但总是不以为意。总以为德王知道轻重,必会迎娶对他争储有利的珍玉,毕竟珍玉之母乃是平南王郡主,她又是嫡出的女儿。若是德王非要沁玉不可,那么让那丫头做个侧妃或是夫人之类的也未尝不可。但如今看他的口气,难道要立沁玉为王妃不成。这别说他不会同意,尊帝也不会允许,更何况这会大大地影响了德王那!
      闵政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他已经警告过沁玉,怎么还会……
      “太爷您是否准了本王的求亲呢?”御垅道,虽知闵政不会同意,但他还是开口问了。有些时候,这礼必须做到,尤其是在这些老人面前。
      闵政不语,垂下了眼,视线来回地在面前的红木书桌上扫视,忽地他看见一张压在书册下的红柬,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他缓缓的笑了:“四爷爱怜沁玉这是她的福气,”他一顿,见御垅似乎面露出一些欣喜之色,他忽地又是一转,“可惜,沁玉已许给他人了,”他又一顿道,“就在不久前。”

      御垅霎时白了脸色,而闵政则是笑看着他,闵哲谦站在一旁却忍不住频频地擦汗,又是一阵沉默在这小小的空间了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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