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琼》时酒月

41、卿心

　　吉仁泰带着众人进入翰儿朵，这翰儿朵有十二块哈那，围里挂着三层绒毡。

　　地下铺着的五色栽绒毯子也很热乎，一问才知原来是下面有火炕。吉仁泰怕婉筠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草原又多大风，念着须暖和些才好，赶忙命人在翰儿朵里搭上火炕。

　　俄倾进来七八个蒙古盛装女仆，捧着黄澄澄的酥油，珊瑚状的奶酪，似饼薄厚的奶皮子,以及炒米，红糖，油炸果子等食品，放在蒙古包正中的花梨狮腿桌子上。

　　这些女仆服装艳丽，每个人头上都戴着姑姑冠帽；她们都有着高鼻梁高颧骨，大眼浓眉很是漂亮，唯面孔全是涂着白色。

　　吃过奶茶，阿古拉举起银碗，双手捧哈达，哈达上放酒杯，里面盛满了醇厚的马奶酒。

　　阿古拉先捧杯唱歌，歌声结束时，下座走近婉筠。随后右手举杯，左手托肘，恭敬地把酒杯交到婉筠手中，示意敬酒。婉筠躬身微笑接过，而后退回原座。

　　婉筠沾酒弹向天，以示敬天，再沾酒弹向地，以示敬地，然后再沾酒抺一下自己的前额，以示敬祖。随后众人也举起酒杯，用右手无名指沾酒向上三弹。

　　知道婉筠不善饮酒，昂沁在婉筠耳边轻声道，“殿下喝上几滴就可以，剩下的给我。”

　　婉筠点点头，按草原规矩，若自己滴酒不沾，那是对主人家极大的不尊重。她将银碗举起，马奶酒散发着纯正的奶香味，而后它慢慢划过唇齿，喉中感觉到辛辣中带着一股浓香的奶味和淡淡的甘甜。

　　喝罢婉筠放下酒杯，就见女仆们端上一只整羊，宴会再次唱起赞歌并敬酒三巡，当宾客们开始唱和时，吉仁泰再斟一杯酒，诵献整羊的祝辞。

　　大家斟一杯酒互相唱和，说一声“结!”（请用刀）。并举杯继续祝福唱道：“按着老规矩敬献，请各位都来品尝。遵循旧风俗奉献，请各位都来举觞。”再斟一杯，众人回敬唱和。之后，吉仁泰接着说：“结！”

　　唱罢吉仁泰接过男奴递给他的蒙古刀，在羊头的前额划个“十”字，从羊的脑后、嘴角两边、两个耳朵、两个眼眶、脖颈、硬腭上割下几块肉，再把羊头转向昂沁。

　　昂沁端起羊头回赠，阿古拉端过一个空盘，接过羊头和吉仁泰割下的部位肉，摆在佛龛前敬佛。

　　接着吉仁泰用专用的蒙古刀，从羊乌查的右侧、左侧切出长条薄片，左右交换放置。割羊乌查前半部时，刀刃向外。如此切割三次之后,分节卸下其它骨头,由女奴接过依次分发下去。

　　婉筠拿起一块奶豆腐放在嘴里嚼，膻味很大，有点不太适应。

　　阿古拉见婉筠蹙起眉，打笑道，“殿下第一次吃我们草原的奶豆腐，感觉怎么样？”

　　婉筠回笑道，“之前总听阿沙念叨着想吃奶豆腐，如今我也算是尝到了，看来今后我还得适应适应它的味儿。”

　　吉仁泰也敞怀笑道，“无妨，殿下已是科尔沁媳妇，以后也就吃惯了这些了。”

　　昂沁却靠近婉筠轻轻说道，“若殿下实在吃不惯草原上的饮食，不必勉强自己。”

　　婉筠弯唇点点头。

　　吉仁泰看着座下两人耳鬓厮磨，十分欣慰，想着自己不日便能抱上重孙。

　　阿古拉举起牛角杯敬道，“殿下，最近四处战乱，您颠沛流离受苦了，是我们科尔沁对您不住。”

　　婉筠摇摇头，侧头看向昂沁，回敬道，“有额驸在，并没有颠沛流离。”

　　毕力格笑道，“看来阿哈此行是抱得美人归了。”

　　吉仁泰训道，“你还说你阿哈，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什么时候能找个阿巴盖吧。”

　　毕力格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泰日娜打圆场道，“殿下几日车马劳顿，应该早些休息。”

　　吉仁泰听罢忙招呼着泰日娜带婉筠下去休息，唯留下昂沁与自己再多饮几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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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日娜带着婉筠往她的帐子走去，她借着月光悄然打量着婉筠，婉筠的长相并不属于惊艳型的，却十分耐看，眉眼柔和而温顺。

　　泰日娜打探道，“殿下与小六似乎更亲近了些。”

　　婉筠莞尔笑笑，“与额驸虽是政治联姻，但毕竟已是我的夫婿，婉筠如今只想跟他好好过。”

　　泰日娜欣慰点点头，“有殿下陪着，妾身也就放心了。小六这孩子打小最崇拜的就是他阿布，自他阿布去世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很少与我们交谈。”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当年郡王是怎么离世的吗？”

　　泰日娜惊讶道，“他没与殿下说吗？”

　　婉筠摇头。

　　泰日娜叹一口气，摇头道，“当年的事我也记不清了，我那时生了场大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既如此，我便不问了。”

　　走至婉筠的住所，泰日娜目光温柔地看向婉筠，“有殿下在，他很开心。”，说完，便将婉筠送进帐中，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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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你和公主也算修成正果了，便好好对公主。”

　　昂沁点头，“孙儿知道。”

　　吉仁泰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该让我早些抱上重孙。”

　　“我与殿下还不着急子嗣。”

　　吉仁泰犹豫说道，“殿下好是好，但就是身子弱了些，不如草原女人能生养，若想开枝散叶，你帐里还是得添些人。”

　　“不必，我此生只有殿下一个妻子，只有殿下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我一生戎马，不想有太多女人。”

　　吉仁泰摇头叹气，“依你就是，真不知你这副倔脾气到底像了谁。”

　　阿古拉笑道，“小六也是专一，阿布就别搀和他的事了。”

　　吉仁泰点头回应，接着又道，“这大清听闻殿下失踪，已经派人来科尔沁询问情况了，估摸着这几日就到。”

　　昂沁想到婉筠前些日子与自己说的话，知道大清这次来的目的，不禁捏起拳头来，但他不想与自己的欧沃说。

　　“欧沃不必管，交给我。”

　　吉仁泰颔首，“过些时日该是你阿布的忌日了，有空去看看吧。”

　　昂沁回复一句知道了，便告退离开。

　　阿古拉忧愁道，“这孩子还是一谈到他阿布就会不高兴。”

　　吉仁泰背起手，“当年的事太过复杂，却要牵连他们这些无辜的后辈，实在是难为他们。”

　　阿古拉宽慰道，“如今有公主在，他会好一点。”

　　“只是公主性子温软，小六他又……，唉，也不知这究竟是段良缘还是断孽缘。”

　　“那都是后话了，只要他俩如今把日子过好，咱们也就放心了。”

　　吉仁泰点点头，喟然长叹道，“他能放下仇恨最好，只是在这社稷面前，儿女情长谈何容易。”

　　“小六自小有主意，剩下的得看他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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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沁挑起帘子，进入帐中。从寒夜中归来，身上带了点冷气，将帐中的暖和下降了些温度。

　　塌上女子睡梦中蛾眉微颦，裹紧了些身上的被褥。

　　昂沁缓步走近，将身上的大氅挂上木架，转身时却听塌上发出些身响，回眸见婉筠撑着床塌坐起，揉着睡眼。

　　昂沁过去将被褥盖在婉筠双肩，“可是动静太大吵醒了殿下？”

　　婉筠摇摇头，声音暗哑道，“额驸可用过醒酒汤？”

　　婉筠今日被劝酒，都是昂沁替自己饮下，他身上有着浓厚的酒味。

　　“没有。”

　　婉筠掀起被子，欲走下床塌，“等你不来，想是汤都凉了，我给你热热。”

　　昂沁压下她的动作，将被子重新为她盖好，微微笑道，“我往日喝得多了，今天这些哪能将我喝醉。”

　　借着跳动的烛光，却见婉筠睡眼迷离，双颊晕红，身上着装不整。

　　昂沁轻咳，用被子将婉筠裹紧，揉揉婉筠的发，“殿下这是喝醉了，头疼吗？”

　　婉筠一只手托住头，“有些晕。”

　　昂沁摇头笑笑，刮蹭婉筠的鼻头，“才沾几滴就醉，这可怎么做科尔沁媳妇。”

　　婉筠借着酒劲不满道，“我如何做不得？”

　　“我们草原也是有规矩的，新嫁的媳妇，都是要饮够三壶马奶酒，才能得到天狼神的祝福。”

　　婉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问道，“三壶？”

　　昂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婉筠担忧道，“若得不到天狼神的祝福会怎么样？”

　　昂沁无所谓道，“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就是夫郎要么疾病缠身，要么一生无子，或者会战死沙场。”

　　婉筠也不知是不是刚睡醒，脑子犯糊涂了，竟也顺着昂沁的话，忙抓住他的手，摇头急道，“不行，我不能让你死。不会喝酒，我练就是，我每日喝几盏，总能喝下三壶的。”

　　昂沁看着婉筠都快急哭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做过了，紧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发丝，柔声低哄道，“好了，我的错，都是我胡说的，你休听我这沁语。我不会死，殿下也不必练酒量，只要有我在，殿下就不必委屈自己。”

　　婉筠将昂沁推开，锤向他胸，气道，“逗我有意思吗？”

　　昂沁攥住婉筠的手，用拇指刮蹭掉婉筠脸颊上的泪珠，歉疚道，“别气了，是我说错话，惹殿下不高兴了。”

　　婉筠上前搂住昂沁的脖子，“你听好，你绝对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也不苟活。”

　　昂沁轻轻拍打着婉筠的背，如同哄孩子般，“说什么胡话，我若死了，自是希望你好好活的。”

　　婉筠松开手，将泪擦去，轻笑道，“你既这样说，那我可就再聘额驸了。”

　　昂沁果断说道，“不行。”

　　婉筠揪一下昂沁的脸颊，“那你可得给我好好活，不然我就再纳额驸气你。”

　　昂沁笑笑，将婉筠压倒在床，“看你有没有这个胆了。”

　　婉筠有些害怕，紧闭双眼，身子发抖。

　　昂沁停下动作，倒在婉筠身侧，将她拥在怀里，轻吻她的发丝，“我会等你愿意的那天，如今我舍不得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