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琼》时酒月

12、调查

　　——寿康宫

　　寒意渐袭，冬意更加明显。

　　小庭院中石桌上的泥炉煮着一壶热汤，旁边烤着几个橘子。婉筠抬手拿布将壶柄包住，提壶倒入白瓷茶盏中。

　　沸水倒入瓷盏，水气蒸腾，氤氲了她的面容。

　　瓷盏中的茶叶被沸水冲泡时，茶叶似入水活鱼，上下翻腾，几经沉浮，最后抵达杯底归于平静。

　　此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公主，听说今日蒙古王公入京了。”半夏躬身道。

　　“嗯。”婉筠抿一口茶。

　　青秋这时从外面回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宫女。然后眼神放光地走到从炉子上拿下一个橘子，烫的左右来回翻腾。

　　半夏笑她，告诉她慢些。

　　婉筠放下茶盏，细细打量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青秋看见婉筠在看那个宫女，放下手中的橘子，跟婉筠说，“公主，这就是之前在坤宁宫工作过的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被带进来后，一直垂着头不敢往上看，听到婉筠问话才晃过神来。磕头道，“奴婢名叫莲儿，之前在坤宁宫当洒扫宫女。”

　　“我叫你来，只问你一件事，你知道静贵妃和皇后多少事?”婉筠开门见山道。

　　莲儿一听婉筠的话，躬下的身子就不经意地开始颤抖，“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撒谎。”

　　“奴婢没有撒谎，奴婢当真不知道。”

　　婉筠静了会儿，知道这小宫女胆子小得很，不能硬来，而后张嘴说道，“罢了，直起身子吧。”

　　莲儿疑惑地直起身子，看着婉筠。

　　婉筠拿下一个晾好的橘子，弯身送到她面前，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吃吧，你既不想说，我也不愿逼你。辛者库离这远，这大寒天的，你来这走一趟冻坏了吧？先吃点暖暖肚子。”

　　莲儿看了看婉筠身旁的半夏和青秋，她二人边剥着橘子边看她。莲儿心里想道：原来宫女也能和主子一起吃东西吗？

　　“奴婢谢公主赏赐。”抿唇缓缓伸手从婉筠手里接过。

　　“无妨，吃后便让青秋将你送回去吧。”便扭头倒茶。

　　莲儿剥橘子的动作一停，掰下一瓣儿橘子送入口中，酸甜又温热的橘子汁在嘴中翻涌。

　　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坤宁宫受到皇后的打骂，又想到自己在辛者库中受到的屈辱，她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将橘子放到一边，给婉筠磕头，“奴婢不愿回辛者库，奴婢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给公主，求公主将奴婢留下吧。”

　　婉筠看向她，“反悔了？”停顿了一下，“先听听你说的有没有用，再决定你的去留。”

　　莲儿抬起头说道，“当年静贵妃深受皇上喜爱，进宫没几月就有了身孕。奴婢在一日洒扫的时候，偶然撞见皇后身边的芷鹤和一名太医偷偷摸摸地说着些什么。奴婢怕被发现，便先躲起来，打算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你听到了些什么？”婉筠急急问道。

　　“奴婢离得不近，只听到静贵妃，红砂叶，这类词汇。奴婢本没放在心上，可几个月后就听说静贵妃流产，奴婢便觉得是皇后娘娘给静贵妃下药了。”

　　“我该怎样相信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你为了留在寿康宫而胡编的故事呢？”

　　莲儿又磕头道，“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有个同乡在太医院工作，他和那名给静贵妃下药的太医是邻里关系。他之前跟奴婢说，那名太医在静贵妃流产前几日就自断两根手指回家养老了。”

　　怕婉筠不相信，又急忙说道，“奴婢在被罚去辛者库后，有个坤宁宫的姐妹时常探望奴婢，她如今已出宫。她出宫前跟奴婢说过，自静贵妃流产后，坤宁宫就换了许多人。”

　　“那名太医现在可还活着？”

　　“活着的，就在南城住着。”

　　婉筠看一眼半夏，半夏心领神会地点头走出寿康宫。

　　“青秋，带她去内务府记名。”

　　莲儿惊讶地抬头看着婉筠，似是不相信她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婉筠看到她的眼神，轻轻笑道，“本公主一向诚实守信。”

　　又严肃地对她说，“但我并不是怜悯你，而是你有价值。你若无用，我也不会留你，你从哪来就回哪去，你可听得懂我的话？”

　　“奴婢听得懂，奴婢一定对公主忠心不二。”莲儿磕头道。

　　“嗯，下去吧”

　　婉筠自她们走后坐在院中，串了一遍线索，心中已有了些结论，但仍不愿意相信。

　　她怅然地看着天发呆道：连静贵妃这样温婉的女子，也会下手伤害他人，宫中还有几人能信？云姝姐姐若知道自己的朋友与她交好只是为了利用她的孩子而复仇的凶手该有多难过，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想来怪不得静贵妃宫中有专用太医，原来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可笑自己竟才注意到。

　　当婉筠唉声叹气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道童声，“阿姊！阿姊！”

　　婉筠扭头看到一个穿银鱼白褂，脖领处围着一圈动物毛的团子跑来，还没细看，便投身一个怀抱。

　　挣脱开后，看着面前的孩童，一时愣住。

　　那男孩看见婉筠疑惑的眼神，略微生气地说道“阿姊可真是好记性，连孤都不认得了。”

　　“你是…宸安？”婉筠不确定地说道。

　　“当然是孤！”

　　“你都长这么大了！阿姊都没认出来。”婉筠惊讶地站起身。

　　“儿时见你，你才这么大。”比了比自己膝盖处。

　　“阿姊倒不曾有太大变化。”对婉筠笑道。

　　“你啊，可真是长大了，倒都开始调侃起我来了。你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事了？”伸手捏了捏宸安冻得粉红肉嘟嘟的脸。

　　“孤哪有？”一脸正色地说道。

　　然后挽起婉筠的胳膊，“阿姊回京这么久了，孤都没见过你。上次去寿康宫也与阿姊无缘错过。”

　　婉筠疑惑道，“你来寿康宫了？阿沙没与我说啊。”

　　“许是皇玛嬷忘了吧。”

　　“这几日额娘也不知怎的，就是不让孤来寿康宫，整日让孤完成课业。”

　　“你额娘也是为你好，既身为一国储君，就应更努力点。”婉筠知道皇后和太后正为和亲闹着矛盾，但她不好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直说。

　　“好了好了，你们说的都是相同的话，听的孤耳朵都要生茧了。”

　　“那你想怎么样？”

　　宸安溜了溜眼，靠近婉筠，“今日是上元节，听说上元节的京中，夜晚有好多灯笼，特别好看。阿姊陪孤出去看看吧？”

　　“不行。”

　　“为什么啊？求你了阿姊，陪孤去嘛。”

　　“你撒娇也没有，皇后娘娘同意你了？”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去求求皇玛嬷。”

　　“要求你去求，求到了就陪你去。”婉筠知道太后肯定不会同意，便放心地说道。

　　宸安听见这话却乐开了眼，“阿姊你说的，可不许反悔。”说完拉着婉筠就往太后寝殿走。

　　————

　　“皇玛嬷，孙儿想和婉筠阿姊今晚去上元灯会。”

　　太后看着突然进殿的二人愣住，听到宸安的话才回过神，轻咳一声。

　　“为什么啊？”

　　“皇玛嬷你看，孙儿日日被额娘留在宫里看书，看的我眼皮子都黑了。”指着自己的眼睛凑到太后眼前。

　　“孙儿想出去放松放松，况且婉筠阿姊好不容易回宫，孙儿也好带她在京中转转。是不是，阿姊？”然后扭头冲婉筠疯狂眨眼。

　　明明说好是他自己一人去求，怎么又将她扯进来。

　　看他这么辛苦的求人，婉筠也只好无奈地说道，“是，婉筠的确不曾见过京中的上元夜。”

　　“皇玛嬷，您看。婉筠阿姊和孙儿都这么可怜，您就同意吧？”

　　太后沉思一会儿，叹气说道，“哀家是说不过你，既然这么想去就去吧，只是你需和皇上和皇后说一声，他们同意你才能去。”

　　婉筠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太后便就这么同意了。宸安扭头冲婉筠得意一笑。

　　“皇玛嬷都同意了，他们肯定会同意的。”宸安眉飞色舞地说道。“您放心，孙儿若从宫外得了好东西，一定带回来孝敬您”

　　太后展颜一笑，“好啊，那哀家就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