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一、中天月色好谁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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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正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杨戬被几个家丁抬过来，安置在躺椅上。本来热闹的气氛，在众人有意无意掠过他身上的目光中变得尴尬。当时的三圣母好生后悔，看看母亲的目光一次也没看着杨戬，而杨戬漠然的盯着不知哪里，耳边飘来丈夫小声的抱怨，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又不能将他抬走，只好努力的不去看他，转头与嫦娥谈笑。
沉香紧紧扶着母亲，生怕她支持不住软倒在地上。三圣母看着哥哥仰在椅上，眼中什么也没有，目光平平的投了出去，仿佛不在这个空间一样，心中又悔又痛。待到哪吒下凡，坐在席上不时看过来时，更是止不住悲声哭泣。
镜外诸人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镜中百花授意下人将杨戬抬走，在树下重摆了小案才松了口气。虽然离得远了，好歹这样杨戬可以不用掩饰，他们也可以不用再看到时时投过来的不屑和鄙夷了。
席间渐渐热闹起来，谈笑无忌，杨戬出神的看着，将温柔小心的从众人刻意忽略的角落送到母亲、妹妹和外甥身上。他的家人们，幸福，快乐，不再为任何事为难……
三圣母正偎在哥哥身边呆呆的出神，沉香突然跳了起来，惊呼一声。
“她怎么过来了！”
谁？谁来了？三圣母抬头去看，回廊那边，月城匆匆的走过来。
她失声叫道：“她不是没跟过来吗？！出什么事了？！”
月城走过来，在宴席上找了一圈，没看到杨戬。她放眼一望，根本不理院子中的人，走过来仔细看看，松了口气。忽然眉头一皱，伸手按了按胸口。
“怎……怎么……”沉香看着月城过来，却没让杨戬知道她来了，有些奇怪。见她面色又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更加疑惑。等到月城离得再近而孙悟空还是没有发现，他却忽然看见月城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
“沉香，你做什么去？”小玉伸手拉住他。
沉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看看。”
他走过来，仔细看她身前悬空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面镜子，幽幽的旋转着，散发着白色的水光。
“哪吒大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和水镜的花纹一样！”
康老大带着哮天犬到来，月城看着杨戬身子一震，眼中流露出不舍继而转为安慰，不自觉的离他近了些。
哮天犬在席上坐不一刻，慢慢欣喜的站起身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蹲在杨戬旁边，注视着他的眼睛。
杨戬没想到哮天犬竟还记得自己，侧眼看着他，流露出少有的温和，带了几分赞赏。月城一阵难过，伸手过去替哮天犬把了把脉。
众人却没时间为哮天犬感动，紧紧盯着沉香的手。
一圈小小的水波在月城身前的镜子上漾开，这面镜子，竟然与千年前的那张玉案一样，可以感觉到困在伏羲水镜中的人！
“沉香！快告诉她我们在这里！快，告诉她我们马上回去找二哥！”
沉香依言伸手在镜面上划着，同时仔细看着月城的反应。
花香熏人，虽已是八月，但百花仙子在场，还有何花不能开放？折下一枝红梅，众人开始玩击鼓传花的游戏。
花第一个停到了小玉的手里。小玉不愿沉香失望，起身跳了一段舞。在杨戬和月城眼中，那舞步的确是劈天神掌的步法，只不过杨戬是欣慰小玉学以致用，而月城是看着他眼中的幸福悲伤罢了。
轮到刘彦昌吟诗，月城张开手，就要当场给他个难堪，突然一阵心悸，急急捂住嘴，身子也痛苦地蜷屈下去，斑斑点点的红，却溅在了雪白的衣襟上。
“啊！”沉香一惊撤手，月城身周朦朦胧胧的水汽将散不散，渐渐稀薄了起来。
“……不要……”月城右手按住胸口，伸出左手，按在镜面上，勉强凝神。纤长的手指慢慢剥离开，变成一朵朵月见瑜的三色花没入镜里，一直飞散到腕上。她喃喃的念了什么，突然呛咳起来，身边的雾气却稳定住了。
“这，这，我不是故意的！怎么样？！”沉香惊慌的想扶住她，月城却已经半跪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哪吒在镜外大喊道：“沉香，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好像那镜子和她有什么联系！”沉香扎着手，不知道怎么办好，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原来如此！她不是魂魄在水镜里么？水镜的力量她应该可以用的，不然怎么瞒过唠叨的眼睛！”他愧疚的低头，“看来那面镜子只能接触到一边的法力，我一碰，她就要受伤。”还是不能拿来联系……早知道就不碰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样鲁莽……
好像停止了。月城抬袖拭了额上冷汗，看看地上，还好没有溅上。这是法力匮竭的前兆……她面色苍白的擦了唇边鲜血，除了身上血迹，缓缓站起身来。这些日子无节制的幻化药物果然带来了严重的透支，看来应该找时间回家一趟，否则撑不到戬元神重铸……
她抬头看过去，刘彦昌已经咏完了词，百花正在说：“若不是有人阻拦，人家夫妻又何来这二十年分离。今天之事，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猪八戒向这边呸了一口，说着活该，而孙悟空已经擎着酒杯，来到杨戬椅边。
“杨戬，你那日伤我老孙，可想到今日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老孙不找你报仇，自有你自寻恶果。”
杨戬冷笑，闭上眼不再理会他们。月城茫然的看过去，三圣母，沉香，瑶姬，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止。没有人过来，好像这些人口中折辱的是他们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
那个刘彦昌，如何能和他相比？连哮天犬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戬写的词，随口背来都要远远优于这个“才高八斗”的“风流书生”。
“徘徊久，云迥出，轻寒侵袖。渐写遍愁思新墨浅，怕写到，带宽人瘦。不觉岁华成暗度，算又向，衢尘拜走。漫说起，冰轮皎洁，冷笑传杯掉首。
然否，哀多于乐，气横牛斗。未必是炎凉谙世味，看惯了，白衣苍狗。此意谁堪相慰藉，只天籁，风悲窍吼。问平生悴损，零落何如，沉吟金镂。”
她轻轻念着，心口又是一阵疼痛，身形晃了晃，竟有些透明。康老大带着哮天犬走了，而席上众人复杂的目光正投过来……
心中的怨恨一涌而上，月城抬起右手，捏了个诀。
蓝色的冰凌慢慢凝结。什么斗战胜佛，什么劈山的小英雄，即便是从来没摸过剑的人出手，看不见的时候受了暗算也一样难以逃过！
众人本来正看着赏酒用的法宝一件一件揭出所有人心底的秘密。一个一个“杨戬”出口，一杯一杯酒斟上，杨戬眼中露出黯然却欣慰的笑意来。那猴子，最钦佩的人居然会是他，还有记不得了的四公主，竟还有着密室里一样的心思……想不到，他如此层层隐藏的心思，一件小小的法宝轻易地就试了出来。还好他们只是怀疑法宝坏了……不过若是有机会问到自己，又该如何呢？这件东西，幸亏不是在当时的王母手里，却是比须弥幻境更难应付呢！
冰凌已经到了近前。法力有些难以接续，月城咬咬牙，左手伸到水镜里，一直没到手肘。一丝异样的红色浮上她苍白的脸，精神一振，右手控制着冰凌缓缓漂浮过去指向每一个人的喉间。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攻击性的法术，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你要做什么！”沉香突然注意到了月城，合身扑过去想要拉她的右手，抓了个空。
“快停下来！”
冰凌已经就位。
就这样被她杀了也好，欠了舅舅这么多，就这样把性命还给他……不，若是舅舅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不能让她这么做……那又如何呢？难道还有比自己这群人给舅舅的伤害还大的？只要他们死了，舅舅就不用去赴那个约定，可以和她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众人惊恐的张大嘴巴，杨戬黯淡的笑意里，月城紧紧抿着嘴，控制着小小的“凶器”一寸一寸接近了正在为嫦娥喜欢的人是杨戬而尴尬着的人们……
不！我们现在还活着，说明她没有成功！沉香混乱的想着。是谁阻止了她？不是舅舅，不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么，难道是自己？如果是他动了那个水镜，她会受伤，但是会停止……中秋节没有看到她，那就是没事了？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阻止她……
月城的手稳稳的伸过去，指尖轻轻掐在一起，冰凌上的寒锋已经触到了席上众人的喉口。没有人注意，实际上她慢慢的移过去，没有破空的风声，连孙悟空都感觉不到。只要有人向前走一步，或者低一下头，锋利的尖刃就可以无声无息的割开那人的喉咙。
不能再等了！沉香冲过去粗暴的抓住镜子，一指点在镜面上。
什么都没发生。
月城挨个看着，举起手来。
“……我想象中的爹爹，一定是又高大，又英俊。他强大得足以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可是对我却会很温柔，生病时会呵护我，困了时会哄我……”小玉闭着眼睛描摹着，轻轻吐出她的渴望，那个人，应该会出现在她的每一个梦中，却永远也看不清面孔，只有一双眼睛，萦绕不去。
一瞬间的茫然出现在月城的眼睛里，就在她停顿的一刻，孙悟空的试探已经出了口：“不会是……二郎神吧？”
酒壶应声而动，注了满满一杯。
手哆嗦着，回头看向杨戬。
天宇圆蟾高悬，说不尽的皎洁明净，，淡淡的月色从树间洒下，从那边看过去，她唯一见到的，只是杨戬带了淡淡笑意的容颜。他的眼神是柔和的，目光中似有悲悯，又是满满的宠溺。幸福在滑过那些他在乎的人身上的时候，带着落寞和嘲讽一点一滴的流淌出来，那是他唯一的愿望，希望他们平安，快乐，永远不会受伤……
再也刺不下去，月城跌坐在地上，聚在指尖的法力散开，蓝色的冰刃在空气中慢慢化为水汽，消失不见。她默默跪坐在地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差一点就毁了他所有的努力……最近，是不是除了法力，连理智都渐渐的少了？她用右手扶住小镜子，轻轻把左臂抽出来。身子一阵颤抖，抽出来的小臂、手腕和手指都是半透明的。
这样是不行的。一会儿回去戬就会看出来，需要提前回去，至少要掩饰一下。她站起来，望向那一群人。
“……沉香……”小玉上前拉拉沉香的袖子。三圣母瘫在杨戬身边，脸色苍白。
收回目光，沉香慢慢握住小玉的手，走回三圣母身旁。若不是因为月城看到舅舅的眼睛，这一次，谁都逃不过的……他转过去，跪在杨戬面前，仔细的看他，然而杨戬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态，无论怎么看，在他的眼睛里，都只看到席上众人的影子。
镜外的哪吒看看周围，敖红痴痴的看着，而嫦娥正在为镜中自己的真心暗暗垂泪。她以为自己一直爱着的人是个无行小人，真正让她付出全部感情的人又并不是真正爱她……就算出阵之后，她和杨戬大哥也没有可能的。心中的可怜被压下，要不是月城离开，杨戬大哥怎么会睹人思人，次次伤怀。要不是她句句冷语，步步紧逼，杨戬大哥怎么会被人当殿耻笑，让她白白得了清高。
不想去安慰谁，他连自己都无法原谅，明明亲眼所见，哪有法宝坏的这样正正好的！实际上，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多想，都逃着那种可能，逃着那种最有可能成为真相而实际上也是真相的可能。
“沉香，刚刚你碰到镜子的时候，她好像没事，怎么回事？”
沉香站起来，阴沉着脸。“我不知道，不然就是因为她的手先于我碰到水镜，所以我的触碰没用；不然……就是我第一次碰到时，她正好吐血……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不好了……我记得原来她的魂魄不稳，时时要用到那种花，不知道这么多年在银饰里有没有能好一些。”
月城站在那里，看看杨戬，忽然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向瑶姬走去。
“她又要做什么？”
月城在瑶姬面前站住，看着她。戬和她，眼睛是非常像的，还有脸型，还有鼻子，还有抿着嘴的神态……比做女儿的三圣母要像的多。可是，为什么这个相似母亲的儿子却没有得到她一点点的关怀……
她慢慢的在瑶姬座前跪下来，轻道：“……不管您认不认他……戬他，一直是爱您的……所以……希望有一天……”她苍白的脸颊上浮上红晕，更为低声道：“……我会好好的陪着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允许我……叫您……”起身，担心的看了一眼树下，顺着来的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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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将杨戬抬回，不耐烦地要将人扔到榻上。月城早早候在门口，眼疾手快定住，将杨戬扶过来，弄个幻影让他们摔。下人们“碰”的合门而去，镜中镜外齐齐松了口气。
月城扶着杨戬回到榻上，却闻着他身上有些酒气。刚刚她走了之后，宴会过了一会儿就散了，龙四离席的时候被弟弟取笑，手中一杯未喝完的残酒尽数泼在了杨戬脸上。
拧了面巾细细擦拭了，月城有些不安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去了前面。
杨戬轻吁口气，露出黯然却欣慰的笑意来。三妹，母亲，还有沉香，他们过得都很好。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见他们了，想不到还能在一起过一个中秋。
缓缓合上了双目，再睁开，一切动摇心志的思绪被他强迫性的中断。已经失去了的，没可能再回来，徒劳的想法只是会让自己不能全力准备将要到来的事情。他注意到月城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歉意的向她笑了一下，为了自己的狼狈，为了她独自等待的心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一、中天月色好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