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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打生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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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灵抹了把脸上的墙灰,与季洵的Bking出场不同,他现在满身狼狈,像极了等待救援的炮灰小弟。
“没事吧?”季洵本就生得风光霁月,声音清冷好听,不过落下几个音调就冲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硝烟。
乐灵呆滞摇头:“没事没事……”
“那就好,看来来得不算晚。”
他从巨型铜钱的顶端跳下来,来到乐灵面前,打了响指,那枚铜钱便缩小回到他的手中。
乐灵这才发现,季洵没有穿开会那日的神装,身上只是简单的羊毛开衫,怕不是感应召唤,就立马从自己殿庙赶了过来。
这样想着,乐灵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揉了揉鼻子,声若蚊蝇地开口:“那个……”
季洵像是没听清:“嗯?”
乐灵耳朵发烫,张嘴说道:“我是想说……这次谢……”
“吼——”
身后的妖物失去压制,咆哮着站了起来,满眼血光地怒视着两人的方向。
它的背脊被砸出骇人的凹陷,乌黑的血液带着难闻的腐尸气味从身子里渗出。骨骼断裂重组的剧痛让它不停地嘶吼,刺耳的吼叫中又仿佛裹挟着孩童般的哭喊尖叫。
流光被震得心慌,捂住耳朵埋进乐灵怀里,太过于阴邪的气息如影随形,让他浑身不舒服。
“差点把你忘了。”
季洵转过身,对上那双怨毒的眼睛。
“喂,你小心些,它不是寻常妖物。”乐灵有些紧张地提醒季洵,那妖物被压制了有些年头,又不知为何妖力大增,恐怕不好对付。
季洵抬了抬眉梢,似乎对他出言提醒有点意外。
妖兽的自愈力很强,眨眼功夫便恢复如初,然而季洵神色不变,饶有兴致地对着它把玩手上的那枚铜钱。
受到轻视的妖物恼怒不已,嘶吼着扑过来,乐灵被吓了一跳,抽出红线就想阻拦。
然而下一秒,屋顶的破洞处哗啦啦地落下无数金砖铜钱,如同瓢泼大雨般砸到妖物身上。
这些金银器物带着神力,沾在它皮肉上烧得滋啦作响,一时间白烟升腾,妖物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它本想反抗,但被沉重的金砖砸得头破血流,只能无助地听着自己骨头咔嚓咔嚓的断裂。
恐惧逐渐漫上心头,妖物的眼前血液模糊,在被金银淹没的瞬间,它挣扎着抬头望向那人的方向。
他由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墙角处,修长的指节屈起,任由铜板在手背翻转。
察觉到妖物绝望的视线,铜板停在指缝被他夹住,季洵抬眼,露出个堪称和善的笑容,看着它被金砖淹没。
污黑的血液从金山底下漫出,整个房间如同帝王的宝库,金币辉煌得让乐灵与流光同时咽了口口水。
乐灵感叹:“如此粗暴的除妖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是吗?”季洵扫了眼那座金山,笑了笑,“我只是财神,除妖灭恶之事非我所长。金银推切于欲望之上,它无力承受相必是无福了。”
说着他看着自己赐下的金山,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
乐灵面无表情,我看你明明砸得很开心。
妖物一死,连带着屋里的气息也变得明净起来,待到白雾散去,流光恢复了精神,从乐灵怀里跳下去,用爪子拨弄金块。
乐灵本想跟着去看看,余光扫过季洵,忽然顿住了脚步,盯着他脸上瞧。
季洵注意到他的视线,出声问道:“怎么了?”
乐灵抬手想伸过去,又觉得不合适,拐个弯点点自己的脸颊:“这里有血。”
应该是妖物飞溅出来的,沾在了他脸颊的位置。
“哦。”季洵应声,但是没有要擦拭的意思,依旧安静地玩着铜板。
乐灵以为他没听清,走上前去,直接抬手给他抹掉。
温热的指腹重重的擦过脸颊,季洵一愣,翻转的铜板险些掉落在地。
“噫……”乐灵发出嫌恶的声音,把脏血往自己衣服上擦擦,“什么毛病,给你说脸上脏了都没反应。”
嘀嘀咕咕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听见季洵笑了一声。
“这个你收好。”
季洵将那枚铜钱还给他,“以后有事再唤我便是。”
原来还不是一次性!
乐灵犹豫了一下,把铜钱接了过来,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这次谢……谢谢你了……”
呼,总算说出来了!乐灵你真棒!
他刚松一口气,头顶就传来季洵的声音:“你说什么?”
“啊?”乐灵怀疑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闷闷地重复说了一遍。
“我说,这次谢谢你帮忙了!”
这次倒是说得顺畅许多。
季洵轻笑:“不客气。”
他看向那座金山,抬手挥了挥,将它们变成点点金光,消散得无影无踪。
流光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么多金子眨眼又没了,他还没看够呢。
金山下的妖物被压得死透了,乐灵探头看了一眼,好奇道:“它是……梁渠?”
“嗯。”季洵点头。
白首虎爪,出没之地将有战事来临,是只不折不扣的凶兽。
只是如今灵力稀薄,除了上古四凶,其余的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有些甚至成了濒危物种,被注重阴阳平衡的天道刻意送往灵虚存续。
“它应是被封印在此地,只是时日久了,封印松动,自己逃了出来,肆意吸收扶风谷的灵气。”季洵倒不嫌弃,仿佛见惯了血腥,蹲下细细查看梁渠的尸体。
“封印吗……”乐灵想起来这座宫室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撇了撇嘴,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封印凶兽这么简单。
“对了,扶风谷偏远,怎么会来这儿?”季洵站起身问他。
“哦,我是打开了师父的姻缘箱……”乐灵说着经过,猛得拍了拍脑门,“遭了!”
柳风遥还在他袋子里呢!
他赶紧打开乾坤袋,把柳风遥给放了出来。
没有梁渠的影响,柳风遥从冰棍状态解冻,坐在地上慢慢恢复了神智。
流光跳进少年怀里,用爪子拍拍他胸口,歪头问道:“你还好吧?”
“我……”柳风遥动作有些迟缓,听见流光的询问,摸了摸自己脸。
“你刚才吓死我了,怎么叫你都不答应,身上硬邦邦的,还以为你被冻成冰棍啦!”流光觉得少年僵硬的样子有点可怜,大发慈悲地用脑袋顶顶他的下巴。
乐灵忽然出声:“他不是被冻的。”
“诶?”流光歪头不解,“那是怎么了?”
柳风遥抬头,发现乐灵身边多了一人,姿容出尘,不知是哪位神明,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撑着墙壁艰难起身,刚想道谢,余光瞟见梁渠的尸体,被吓得踉踉跄跄,连着退了好几步。
“别怕,已经死了。”乐灵不忍心,出言安慰道。
变成肉饼,死得相当透彻。
柳风遥闻言,鼓起勇气走过去查看,见到那具尸体冰冷毫无生机,他才松懈下来。
仿佛是压在身上枷锁消散,他泄力瘫坐在地,失神地望着尸体。
流光小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季洵:“梁渠已死,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
“我太不明白……”流光毛茸茸的三角耳动了动,“梁渠和他有什么关系呀?”
“嗯……”
季洵摸着下巴打量在地上乖乖蹲坐的小狐狸,偏头对乐灵说:“多傻的孩子,你从哪儿弄的?”
“后山捡的。”乐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见自家狐狸还睁着迷茫的大眼睛,满脸都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不由叹气。
他耐心说道:“这间宫室应该是修真界与人界刚融合时修建的,那时凶兽妖灵乱窜,导致民不聊生,战乱连连。”
“梁渠是主战的凶兽……”
流光举爪抢答:“我知道啦!所以大家齐心协力,把它封印在这里!”
季洵轻笑:“对了一半。”
流光:“啊?不是这样吗?”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单纯的封印。”乐灵来到门口的廊柱前,上面的符文已经被鲜血覆盖看不出字形。
“只是后来想想,也不太对。”乐灵叹气,看向柳风遥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同情。
“按理说,封印凶兽只需要找个偏僻空地就够了,何必大费周章的修建宫室。”
季洵点头:“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凡人修士看中了梁渠的力量,既畏惧,又贪心的想要掌控,所以他们……”
“只封印了一半。”乐灵顺着他的话头讲了出来。
流光似懂非懂:“那柳风遥嘞?他不是宫室的什么屋灵吗?”
“我不是。”
一直沉默的柳风遥突然开口,他似乎取回了自己的记忆,眼眶泛红含着说不尽的悲意。
“他们拜祭梁渠获取鬼神之力,却将它封印于此,担心它怨念过重无法掌控,便修建了几座宫室。”柳风遥的声音发颤,攥紧自己的衣袍。
“这是北宫室,一共九层,每层九间房,而每间屋子的墙壁里,都用石料活埋着生辰八字契合的幼童。”
流光听得背脊发凉,不敢相信如此阴毒的方法居然是一群凡人想出来的。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柳风遥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说出每一个字都听人心惊,“我是第八十一个,也是北宫室的阵眼,他们把我装进掏空的石柱用灰浆注满淋,没过口鼻,没过头顶,再将我嵌入冰冷的墙壁。”
“八十一个冤魂铸就而成的宫室,为了他们的私欲,与这头凶兽折磨数千年。”
乐灵不忍:“柳风遥……”
柳风遥抬眼看向他们,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大人,我死时不过十六,其余人甚至更小,我们真的……好不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