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鹿》聊乐我员

9、第 9 章

　　时幻和运昌前脚踏出府衙大门，后脚姚府令便亲自前来请人。
　　姚府令对着时幻恭敬一礼，时幻示意他免礼。
　　【已近午时，公主与驸马可否愿意到下官家中一聚？下官做得一手好醋鱼，请两位贵人品鉴品鉴。】
　　时幻知道姚灵大人有事要说，也没推迟，三人坐上他事先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向姚府驶去。
　　马车内的空间较小，时幻和运昌挤在一侧，姚大人见状，有些抱歉地说：【公主见谅，这辆单人马车是朝廷按官阶配置的，下官一年的俸禄只供家用，挪不出钱来买新的，能省则省些罢。】
　　幼时还在渔夫家，时幻见闻过朝廷办事皆会在私下里从中抽取一些油水的行为，不过这些官差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时幻的反应淡淡的。
　　路途不远，一刻钟便到了。姚灵摇响马车的铃铛，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欢快地叫着父亲。女孩身后跟着一妇人，只戴一素钗环，耳上别的翡翠应该就是她最昂贵的首饰了，用来接待重要的客人。
　　姚灵说：【这是内人白慧。】白慧恭恭敬敬地朝时幻和运昌行礼。时幻将她扶起来。
　　小女孩盯着时幻，也不怕生，走上前去，伸手说了句：【抱】。
　　时幻见她实在可爱，熟稔地将她抱起来。
　　白慧也没有推辞，浅浅笑着，温婉地说：【瞧这小孩，定是见到贵人的贵气，竟撒起泼来了。】
　　时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问姚灵：【几岁了？可取了名字？】
　　【五岁了，取了一个贱名，称作[姚涟]，[涟漪]的[涟]。】
　　【可有何出处？】
　　姚灵敛眉说道：【水至清则有涟。】
　　这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要廉政为民啊。
　　姚灵唤着姚涟过来，时幻将她放下。姚灵抱起小女孩，推开了庭院的大门。【别站在屋外吹风，快进屋吧。】
　　是一座半大的院落，前院有一个翘脚小亭，用竹纱围在四周，挡风遮雨。亭子下设了茶桌，整齐摆放着茶具，一道浮雕围屏遮挡住了后院，时幻听到有鸡叫的声音。右侧是主屋，简简单单的陈设，还算干净。
　　【公主，驸马，请坐。】姚灵示意两人坐在茶桌上。
　　【两位贵人好喝什么茶？我这里有蒸青绿茶和白牡丹。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是内人亲自蒸炒而得，是独一份的手艺。】
　　时幻不懂茶，运昌接过话：【就白茶吧。】
　　姚灵唤白慧去取茶，自己抱着姚涟，开始洗茶具。
　　【爹爹，这位姊姊可真好看。】
　　姚灵嘴角上扬，说：【乖女儿，这位是公主。】
　　【公主是什么？】
　　姚灵被问得有些语塞，时幻瞧见了，和颜悦色地将姚涟抱过来，解释道：【公主就是护卫的一类，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全而存在的。】
　　时幻另类的解释令在座的两位男子有些惊讶，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时幻也没有再阐释，取下头上的那只玉冠，放在姚涟小小的手中。
　　【公主，这可使不得！这太贵重了！】白慧取完茶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呼道。
　　【是的公主，下官家福小命薄，受不得这种厚礼。】
　　小女孩见状，将手里的东西端放在时幻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公主，我爹爹说过了，不能收别人的礼物，多谢你的好意。】
　　【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就当给姚涟的一份嫁妆吧。】
　　几人跪下谢恩，时幻虽然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但也只好受着。
　　姚灵开始煮茶，他端坐着，背部挺直，取茶至壶中，将装满沸水的水壶高高扬起，茶叶打着旋舒展开来。他按着茶杯将茶水倒至水盂中后，又提起水壶，沿着茶壶的瓷壁慢慢注着水，茶叶起起伏伏，一切准备就绪后，姚灵为时幻和运昌斟茶。
　　因为远离闹市，周围还算僻静，鸡叫声显得整个环境更加静谧，微风吹着，茶香四溢，倒也有一番情趣。
　　【姚府令好雅兴。】时幻品着茶香，说道。
　　姚灵先是笑了笑，为自己倒了一杯。
　　【一箪食，一瓢饮，安贫乐道，心之所向。】
　　听到这个回答，时幻想，姚灵该是明白自己一直都在试探他了。
　　【是，只可惜颜渊早逝。】时幻说。
　　姚灵的声音虽不大，但却铿锵有力：【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身居高位，如姚灵般想要坚持自己的政治理想，何其困难！时幻借用颜渊早逝，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正如运昌所言，求仁得仁的姚灵，或许真的是一位高风亮节的太平府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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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姚府时，运昌看到时幻迈着轻快的步伐，便问道：【感觉公主改变了对姚府令的看法。】
　　时幻歪着头看着运昌，转而哼笑一声：【我知道，细作需要锻炼的一种能力便是识人之术。怎么，观察我，是想要知道什么？】
　　运昌的眼珠里映出了时幻的模样，他发现时幻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些变化，上一次时幻怀疑自己另有所图时，雷霆大怒，还将他扔在了大街上。这一次，虽然依旧没得到她的好脸色，但他十分珍视这份改变。
　　运昌用半撒娇的口吻说：【公主，你又误会我了，我只是......格外在意你一些罢了。】
　　时幻先是震惊，后噗嗤一笑：【运昌，你最近怎么对我老是这么暧昧？】
　　运昌没想到时幻会说这个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
　　时幻叹口气，说：【运昌，你不要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身上背负了很多秘密，那些久远的、见不得人的，都导致我不值得你另眼相见。你不必将我看做是你的上峰，也不必将我看做高高在上的公主......当然，有时候我可能是表现得强势了些，今后我会改正。所以，我不明白你对我异样的感情从何而来。但是不管从哪里来的，就此打住吧。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任务需要去完成，母亲需要我们，你明白吗？】
　　运昌将情绪掩在心底，点了点头。
　　【还有上次，我对你发了很大的火，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还是那句话，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不要试图去打听。明白吗？】
　　时幻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运昌又一次，僵硬地点点头。时幻见运昌眉头紧锁，也没再多说什么，时光会让他慢慢接受这一切的。
　　关于太平府秋粮的调查，一下子没了线索，一连几天都没什么收获，时幻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因为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她甚至在想要不要买一处房产，不然整天住在客栈，活动范围也太逼仄了。
　　真是想念家里那一方池塘。
　　【公主，长公主来信了。】运昌接过飞来的信鸽，将信取下来，递给时幻。时幻接过后，运昌便自顾自坐在了离时幻最远的一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书。
　　还别扭呢。时幻边拆信边想着。
　　房间格外的安静，静到运昌都发觉不对劲，起身问道发生了什么。
　　时幻将信交给运昌：【你自己看。】
　　信上说，上次绑架运昌的始作俑者查到了，竟是太子安排的。因为太子将长公主一派的兵权收回，顺安帝得知，责令太子莽撞，安排太傅协助太子监国，实为分权。顺安帝为了补偿长公主，将时幻从县主升为公主，运昌从额驸升为驸马，太子不满这一安排，设计了这个局。
　　但是长公主在信里提到，太子只是想给运昌一个教训，并没有想伤他性命，让时幻勿要再追究，并停止对这件事的调查。
　　时幻明白，顺安帝求的是朝廷和顺，皇室和睦；长公主求的是韬光养晦，一鸣惊人；太子求的是声色犬马，万民朝拜。
　　所有人都在要求她妥协。
　　可是没人问她，时幻求的是什么。
　　也没有人问，运昌求的是什么。
　　时幻嗤笑一声，这一声，被运昌听到了。
　　运昌明白时幻的想法，也知道她之前杀了其中两个人，已经为自己报了仇，还安排人一直在跟进这件事的后续，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他本打算伸手牵时幻，但举到半空，又收了回来，荡着空落落的手，对时幻说：【公主，事已至此，我们便别在追究了吧。】
　　时幻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你真的是怎么想的？】
　　从来都是上尊下卑思想的运昌没有打算反抗长公主的决定，所以他说不出来自己的想法。
　　时幻也并没有真的想在他嘴中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言论。
　　【母亲告诉我，[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我有一个想法，运昌，你想听听吗？】
　　夜黑风高，两匹骏马奔驰而过，来到东宫门口，一人隐蔽，一人来到大门口。侍卫认识来人，报：【拜见贞安公主！】
　　【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太子。】
　　侍卫得令，先安排人引时幻安坐于前厅，又派人去通报。
　　没一会儿，太子妃穿戴整齐来见客，她的月份渐大，已经显怀，两名侍女搀着她。
　　太子妃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时幻，略带抱歉地说：【妹妹，你看，这真是不巧，太子现在还在御书房呢，还没回府。】因为上次在东宫的闹剧，她担心时幻不信，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是真的在御书房，最近不是林太傅在一旁协助嘛，太子愈加勤勉了。】
　　那行，太子不在，就太子妃吧。时幻开门见山：【嫂嫂，母亲来信，跟我说明了之前的事情，还叮嘱我不要再追究，母亲的话，我不敢违抗。】
　　太子妃之前就料想到长公主能压得住时幻，所以她一开始便想的是找到长公主赔罪，而不是运昌。
　　她听闻了时幻将两名罪犯一剑封喉的事迹，生怕此次时幻来找自己算账。不过现下听到时幻这么说，太子妃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时幻继续说：【来得匆忙，还未用晚膳，不知可否......】
　　太子妃明白，立即安排身边的一个侍女去准备。
　　【不知嫂嫂的小厨房都有些什么？】
　　太子妃颇为热情地介绍：【看妹妹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可有小吃？我最爱的是藕粉糖糕。】
　　太子妃想了想：【入秋了，也不知小厨房还有没有藕粉。】
　　时幻抢先说：【我去厨房看看吧，不劳烦嫂嫂支人去。】
　　时幻起身往外走，秉承待客之道，太子妃也只好跟着时幻一同去小厨房，另一个侍女跟随。
　　来到一处拐角，灯光比较灰暗，时幻停下脚步。
　　【哎呀，我的披风落下了屋子里。】
　　【童心，你去帮公主看看。】太子妃身边的最后一个侍女得令，往屋子走去。
　　随即，运昌从黑暗中出现，他一掌将太子妃拍晕，将她抗到肩上，跨过长廊的围栏，来到一水井处。
　　时幻将太子妃的外衣脱下，只剩一件里衣。运昌虽事先便知道时幻的计划，但非礼勿视，他依旧尽量回避着目光。
　　等时幻将衣服都扒干净后，运昌拿出一捆麻绳，将太子妃绑好，顺着井绳，将太子妃的半边身子淹入井中。
　　【麻绳上涂了迷药吧？】时幻问。
　　运昌点点头。
　　时幻将衣服拿给运昌，夜幕深重，运昌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时幻的笑容：【第一次见你易容易声，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运昌不疑有他，接过衣服，开始了自己的改装。
　　等到童心一无所获，折返回来时，运昌已经装扮好，隐到黑暗中，行至太子妃寝殿的另一侧，翻窗进屋，端坐在床上。
　　【太子妃，奴婢没有找到公主的披风，能否告诉奴婢，披风是何颜色呢？】
　　时幻迎上去，说：【那算了，可能我记错了。嫂嫂折回去了，你看到了吗？】
　　童心单纯地摇摇头。
　　【走吧，我既然回了京城，还是早些回母亲那里比较好，不然母亲会担心的。童心，你带路，我去跟嫂嫂说一声再走。】
　　走到寝殿里，童心看到“太子妃”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时幻先开口说话：【嫂嫂，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太子妃”说：【行，我忽感不适，就不送妹妹了。童心，你送一下公主。】
　　童心点点头，为时幻带路，时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太子妃”早点休息。
　　童心一路带着时幻出门，送别了时幻，又回到了“太子妃”的房间，听到“太子妃”说头疼，先睡下了，童心才离开。
　　过了好一阵，运昌翻身下床，换上自己的夜行衣，翻窗，离开了东宫，时幻在马厩处等他。
　　两人回合后，运昌有些担心地想，快入冬了，将太子妃放在井里一整晚，恐怕肚中的胎儿不保。
　　不过他知道，时幻求的是，善恶有报，因果循环。
　　恍惚间，时幻抚摸着骏马的鬓毛，喃喃道：【要算账，就去阴曹地府找时幻算吧。】
　　一些线索都串了起来，运昌看着沐浴在黑暗中，双目炯炯的时幻，回忆着哥哥口中的贞安公主，一些真相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