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鹿》聊乐我员

10、第 10 章

　　两人摸着黑回到了县主府，不一会儿就有人向长公主通报，公主和驸马悄悄回府了。长公主等了小半刻，却没见两人来请安，她估摸着两人应该是不会前来，便睡下了。
　　这边，梦儿得知运昌回府了，不顾山水的阻拦，跑到运昌身边，哭得梨花带雨。恰逢时幻沐浴完，穿好衣服，坐在主座，有一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俩。
　　运昌手忙脚乱地处理哭得撕心裂肺的梦儿，不知所措地让山水将她安顿好，终于清静之后，看到神清气爽吃着水果的时幻，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歹帮我想想办法啊。】他负气地坐在一旁。
　　【我又不是不允许你纳妾。】时幻叉着甜瓜，吃得不亦乐乎。
　　运昌没好气地用手抓了一小只，扔进了嘴里。
　　【哎，要不这样，我演一个善妒成性的公主，将她赶出去，让她以后不敢再觊觎你，怎么样？】时幻说得两眼放光。
　　【那她以后住在哪儿呢？可有后续的安排？】
　　时幻觉得没意思般往后一趟：【运昌，该说你是纯情好呢，还是说你是情场高手比较好？哦看你这样子，对感情应该也不算游刃有余。来，姐姐告诉你，你既然不接受她的感情，言辞拒绝她，就是最好的行动。你对她的每一丝怜悯，对她来说就是机会。这就像一根刺，一口气拔了，更容易痊愈，早拔早轻松。】
　　自刚才开始怀疑时幻并不是真的公主起，现在又听到了这段话，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么会花心思去琢磨感情，于是运昌更加笃定，或许这个人，真的不是贞安公主。但是运昌熟知易容之术，两人亲密相处时，运昌没有发现任何人皮面具之状，他又怀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错的。
　　作为一个死侍，职业操守告诉他，应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长公主。
　　但运昌内心十分排斥这个行动，他看着恬静地吃着瓜的时幻，羽翼般的睫毛扑扇着，运昌看得入了神，于是下决心先不上报。
　　心中有了这一丝怀疑，他反而感觉和时幻的相处过程中会更加自然一些，他喜欢这份自然。
　　第二天一早，两人给长公主请完安，启程返回太平府。时幻没有耽搁，马不停蹄直接来到了太平府衙。因觉得事有蹊跷，时幻担忧遗漏关键线索，安排暗中保卫自己的五名死侍将整个府衙包围起来，遇到可疑人员，一概不准进出。
　　姚府令正在审一桩新的案子，府丞出来接待的两人。
　　【上次小的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海涵。】府丞瘦弱的脸上，虽有抱歉之意，但并不谄媚，也算是有风骨。
　　不过时幻也不是狭隘之辈，知道他们是在按章程办事。
　　【府丞不必客气，此次前来，是因为上次的账本没查完，劳烦府丞将近半年的账本整理一下，带到旁厅吧。】府丞应是。
　　走了两步，府丞想到什么，对时幻说：【回公主，前几日衙门的账房葛常现身前往临府培训，今日方归。葛先生对衙门的收支最是清楚，届时公主想知道什么，只管询问葛先生。】
　　时幻点头，因连夜赶路，又腿脚不便，有些费力地跟上府丞，运昌瞅见有些心疼，出声让府丞走慢些。
　　府丞回过神来，看到运昌搀扶着时幻，当下明白了情势：【下官不查，公主见谅。下官入仕前做过一段时间大夫，公主若是不嫌弃，可否让下官查看一下伤势？】
　　【陈年旧疾了，无碍，查完账本，我多加休息便会缓解。多谢府丞的好意。】
　　府丞左瞧右看着时幻的伤势，后点点头，初步判断这伤势确是有些严重，于是放缓了脚步。
　　行至旁厅，待安置好时幻和运昌，府丞便派了几个人一同去账房拿账本。运昌左走右走，觉得实在无趣，便说去后院看姚府令的花圃，时幻点点头。
　　不一会儿府丞归来，身后跟着一个干瘪得可怕的人，府丞介绍这便是账房葛先生。
　　葛先生倒是客气：【参见公主。】
　　时幻边翻账本边说：【起身。今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请葛先生赐教。】
　　葛先生作揖，时幻抬头，视线忍不住定在了他的双手上，书中曾描述过的形同枯槁也不过如此。
　　时幻视线上移，对上葛先生的目光，不禁一骇，那如同万千沟壑的脸上挂着一双凹陷的眼窝，眼白浑浊却目光炯炯。
　　【劳烦府丞带人过来，我与葛先生有话要说。】府丞闻声退下。
　　葛先生这才仔细瞧瞧这位公主。只见她身着黛色裾裙，着一条乳白丝绸宫绦，穿着倒是符合韶华年龄，只是这双眼睛，虽没什么情绪，但隐隐透着一股寒气，不似少女天真。
　　他自诩一向看人精准，故而本想对此次抽查敷衍了事，转念，自觉应该提高警惕。
　　时幻先让侍女看茶，后说：【葛先生请坐。你先汇报一下这个季度的收支情况吧。】
　　葛先生回一礼，转而坐下，端起茶杯，吹着杯面的茶叶，又抿了一口，将茶杯端放在桌上，徐徐道来收支情况。
　　这些数目他早已烂熟于心，汇报起来丝毫不费力，边说边观察着时幻的表情。
　　时幻心中存有疑惑，但为避免打草惊蛇，她面上不动声色，却也被葛先生捕捉了一丝情绪。
　　【劳烦葛先生将账本带过来吧，我会一一查看。】
　　葛先生点头，转身退出去取了账本。一会儿后，五个大汉抱着小山般高的账本进屋，少说有五十本，时幻在心中惊了一下。
　　【先生，先将七月的交予我吧，余下的我下次再来查阅。】
　　葛先生点点头，令人收走了一部分。
　　【那下官便不打扰公主查账了，下官先行告退。】时幻点头，盯着葛先生，他却表现得一贯的从容。
　　时幻思虑过这其中会出现疏漏的环节，一是账房，二是运输。但是今日与葛先生打了交道，这样看起来，葛先生并没有做贼心虚的慌乱。但这并不影响继续查账。
　　她看着虽然撤走了一些但仍然堆成小山的账本，又看了一眼闲庭信步的运昌，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前几本看得还算仔细，又单独用了一空白书简做了笔记，但越到后面越心烦意乱，最后在发现算错了一处后，决定今日到此为止。
　　她起身，一抹额，才发现额头微微出汗，不禁感慨，这真是个体力活。
　　运昌透过窗柩，见时幻已经起身，估摸她查账或是结束，于是走向屋内。
　　【可有何不妥？】运昌问。
　　时幻摇摇头：【太累了，我的算盘都要打出火星子了。今日到此为止吧，明日再来。】
　　运昌点点头。
　　时幻让侍女带路，与府丞告别，途径一长廊，见小门处有三两人在搬运粮食。她顿了顿，穿过廊亭，往他们走去。
　　几人见时幻走来，知是贵人，忙行礼。
　　【你几人搬运的可是府衙所需粮食？】
　　领头的一中年男子回是。
　　时幻瞧了瞧搬运车，又见门后还有四五辆车在排着队进屋。
　　时幻怀疑过运输过程中或有差池，要么是运输官中饱私囊，私自将上报记录进行了修改，要么就是运输官和账房串通一气，一个负责做假账，一个负责打掩护。
　　不疑有他，时幻问侍女，府令是否还在办公，侍女摇头，又说可去传话，让公主在旁厅稍等片刻。时幻点头，转身回旁厅静坐。
　　一刻钟后，府令赶来，官府着身，应是才审完案子便匆匆赶来。
　　【公主赎罪，让公主久等，今日这桩案子有些棘手，故而耽搁了时辰。】姚府令躬身赔罪。
　　【无妨，姚大人，我亦不与你绕弯子了，我只问，你们太平府的粮仓在何处？】
　　姚府令说：【回公主，就在府衙后，一街的距离，走路只需半刻。】
　　【烦请姚大人带路。】
　　末了她又说：【运输赋税官粮的运输官何在？】
　　姚大人道：【回公主，每日的粮食数量和情况都需记录在册，此刻他应在粮仓。】
　　思即自己那五名死侍已将府衙包围，葛先生想必不会逃脱。但若今日这件事查不出个结果，自己的护卫又不好在下班后对府衙的人员进行监视，于是她当下决定，今日一定要将这件事查明白。
　　来到粮仓，姚大人唤运输官来拜见。
　　运输官姓梁名朝安，个头很高，脸型窄长，约莫不惑，听到姚大人介绍时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时幻捕捉到，转头看向运昌。运昌得到指示，点点头。
　　【梁大人不必惊慌，我等前来，只是核算账本数目，梁大人只管将记录呈上来即可。】时幻说。
　　梁朝安缩着头，喏喏地应了一声是，他抬头看向时幻，因心虚，又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瞬间移开了视线，安排人去往档案库。姚大人见梁朝安有一些紧张，心中略有疑虑，加上时幻查的又是粮税，心中有一些了然，但随即开始慌乱。
　　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疏漏，自己这个父母官难辞其咎，难怪上次时幻要试探自己。但不管怎么说，太平府肯定是有问题的，既然工作失察，待真正查出了原委，朝廷要如何惩治自己，他绝不推诿。
　　此刻，他只想辅助时幻，查明真相。
　　梁朝安带着时幻一行人来到书房，没一会儿，小厮将一应记录带了上来。
　　又是成山的账本，时幻的头隐隐作痛。
　　姚府令见时幻有些无奈的表情，于是上前说：【公主可直接询问梁大人，梁大人在太平府衙了大半辈子，兢兢业业，从未出错。届时公主挑认为有问题的账本再看，会省时些。】
　　梁朝安听到，略带欣喜：【那在下给公主汇报。】
　　【等等。】时幻止住了他的行动。
　　时幻从头到脚打量这个梁朝安，发现他之前如此紧张，在听到给自己口头汇报时转而惊喜，加上带了这么多账本，很明显就是不想时幻今日将这些内容查完。若是之前就有人对他进行了培训，不让来人查看，转而听被筛选过后的信息，从中作梗便容易很多。也不是没有可能。
　　做一件事，若不知目的，则查询目的；若知目的，则制造影响。这是母亲曾经的教育。既然时幻已经知道账本和实际记录有差异，那么此次自己前来，打了草，惊了蛇，那便只需铺网，将这些隐藏起来的蛇一网打尽。
　　时幻笑笑，对姚府令说：【已近午时，该用饭了，何不先用饭，再来查账？】
　　姚府令称是，连忙安排人准备饭菜。
　　【姚大人不必了，我有本子落在了客栈，需要去取一趟，顺便就在客栈胡乱对付就好，不劳烦大人了。】
　　姚府令推辞了一番，最后拗不过时幻，于是几人便约定下午碰面的时辰。
　　分开时，时幻又看一了眼梁朝安，被他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瞬间，梁朝安不安地定在那里。
　　时幻按安排回客栈，运昌得令，在暗中监视梁朝安。
　　果然不出所料，梁朝安在时幻他们离开后，径直朝府衙走去。运昌示意死侍们将此人放行，梁朝安和葛常碰面。梁朝安出来时鬼鬼祟祟，运昌一路暗随。
　　这边，时幻刚到客栈，便有府衙的人前来通报，说葛先生有一情况要与公主商，事关粮税。时幻怀疑葛先生，今日又去了粮仓，心里一笑，怕是蛇已出洞，进屋拿了一柄短刀，藏好，随侍从来到了衙门。
　　葛先生早已在旁厅等待，手里拿着一本账本，见时幻来，起身行礼。
　　时幻坐在上座，问：【葛先生要跟我说什么？】
　　葛先生走进，欲呈手中的账本，忽地从账本中掏出一把短刀，向时幻刺去。时幻下意识用双手撑住葛先生的右臂。
　　【葛常！我知你有鬼，我乃陛下亲封贞安公主，你若从实招来，我必会在陛下面前进言，保你家人无虞！】时幻还算冷静，故意加大了声音，希望能够引来门口的侍从。
　　葛先生面目狰狞，血口大开，他许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前来刺杀，此刻脸色通红。
　　好在葛先生是个书生，力量较小，没几下子便被时幻夺了刀。
　　她将刀握在左手，这刀慢慢变得滚烫，本想远远甩开，但葛先生见状，紧紧把住时幻的左手。
　　门外人声涌来，葛先生见时机已到，没有任何迟疑，将握住的时幻的左手用力一扯，往他自己的脖子重重划去，一瞬间，血柱喷涌而出。
　　时幻被充满腥味的血液溅了一脸，不由地往一边别开了脸。温热的液体流淌着，刺激着时幻脸上的每一个触觉。她眼中的世界变得猩红，眼中的葛常亦是血红。只见他瞪大了双眼，往后倒去，费力地抬起手指着时幻，另一只手捂住伤口，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声音。
　　随即，倒在了血泊中。
　　几乎是同时，侍从们破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呆滞瘫坐的时幻，和已经气绝倒地的葛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