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鹿》聊乐我员

8、第 8 章

　　小雨淅沥，运昌为时幻系好披风上的结，长公主府回信的鸽子抖动着翅膀上的露水，撒到时幻的手上。时幻轻轻取下信件，又摸了摸鸽子的羽毛，鸽子通人性，乖巧地蹭了蹭时幻的手。
　　时幻把信展开，查看完毕后，烧掉。
　　运昌知道时幻昨天回到客栈之后，将太平府的情况报告给了长公主，但是长公主的信上具体回了什么，运昌也不问，只靠着窗沿懒懒站着。
　　这间屋子还算僻静，窗外是一座院子，将另一个街区的喧闹隔离开来。
　　【运昌，你对姚府令有什么看法？】
　　运昌端坐好，想了想。
　　他和姚府令接触并不多，但是他养的花开得极好。幼时运昌在瑶界，因为一开始练的是毒法，所以见过各类奇花异草和飞鸟走禽。姚府令养的这些花，虽与炼制毒药无关，但却是一顶一的难养。可见姚府令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他园里那株高山葵，多一滴水不能活，少一分光即会亡，是一朵孤傲的花。姚府令能将它养活，属实不易。】运昌不知道时幻在打什么主意，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
　　时幻没作何反应，良久，突然问了一句：【你会不会认错了？那什么葵的，是不是跟向日葵长得很像？反正都是葵嘛......你确定你没看错？】
　　运昌听到她的话，一时有些哑然。
　　【高山葵，生长在高山之巅，二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非等闲攀岩类动物不可取。当年我上山抓虢翼兽，侥幸看过一株正在开花的高山葵，通体雪白，花蕊似点点星光，立在峭壁的夹缝中，遗世独立。花开时香气淡雅，实为一朵高洁之花。我不可能认错。】
　　时幻讪讪地点头。
　　【走吧，去查查这府令。他是不是个高洁的人，可不是几朵花说了算的。】
　　恰逢今日赶集，街上还算热闹。时幻穿上便装，竖着高头，看起来竟有几分英俊，不时有女子投来倾慕的目光。
　　时幻向运昌打趣道：【你说要是在前前前朝，我是不是绣帕满身啊。】
　　运昌看到时幻有些得意的小表情，轻敲一下她的小脑袋：【前前前朝虽有爱慕一个人便赠予贴身绣帕的习俗，但你若是收了，便要对人家姑娘负责。你说说你，收了这么多，满身都是帕子，要怎么负责？】
　　时幻没想到运昌和自己闲聊这么多，正眼看了他一眼，发现运昌笑起来，嘴角有一对小小的梨涡。
　　她恍惚地看了一阵，回过神来后笑着说：【你长得也不错，不如替我分担分担？】
　　运昌听到，似在仔细品味这句话般，良久，噙着笑，说：【既然公......子认为我长得不错，那更应该好好珍藏，独自享用。】
　　时幻受不了这种调戏，头也没转，大步向前走。
　　来到一家古玩小摊，店家热情地招呼着时幻。时幻扫了一圈，发现了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茶壶，雕刻得十分精致，她便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个半大的茶壶正是楼兰一家富户专门令人打造的，烧制了七七四十九天，雕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得了这个成品。您看看这纹路，听听这响声，您就说，是不是精品？！】
　　时幻边听边瞧着，还没瞧出个名堂，另一个声音响起：【老板，就他手上这只小茶壶，五百两够不够？】
　　时幻循声望去，一男子拿着折扇，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看着时幻。
　　他笑起来很好看，这是时幻对他的印象。不过却没有运昌那对梨涡秀美。
　　【够！够！】老板又看向时幻，有些为难地说：【公子，做生意讲究价高者得，您看？】
　　时幻挑眉，心里想着这是否一个局，为了骗更多钱的局，而且手段很拙劣。
　　【公子？可否给在下一瞧？】那位男子启口说。
　　时幻将手里的物件放在摊位上。
　　男子小心翼翼拿起，摊在手上，左瞧瞧、右看看，转而舒眉一笑，问时幻：【公子若是无意于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运昌看到了全过程，秉承着先来后到的道理，按下男子的手，厉声说到：【我们公子还没发话，你着什么急？】
　　男子疑惑地看着时幻。
　　时幻心想，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也很好看，令人见之不忘，只是这么好好的一张脸，却做起了这个勾当。
　　时幻思虑的空挡，运昌先行表明：【谁说我们不要？】随即掏出一张银票，【一千两够不够？】
　　老板两眼放光，旁边那男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时幻转过头，看傻瓜的表情看着运昌。
　　时幻迅速捂住运昌的嘴，将他的银票守好，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啊，家兄神志不清，说胡话呢。】
　　老板便不愿意了，放大了声量，说：【公子，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信用，话既出口，哪有收回的道理？】
　　因为运昌的“慷慨”之举，已经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又因为老板的大声呵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运昌挣脱时幻的禁锢，轻声说：【为什么不要，你不是喜欢吗？我们又不是缺钱的人。】
　　真不知道这人平时察言观色的本领丢到了哪里，自己那样子是喜欢那茶壶吗？明明是喜欢那个......
　　哦也不是，也不能这么说。时幻摇摇头，收回了思绪，只让运昌别说了。
　　结果推搡之间，这个茶壶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五瓣，人群瞬间散开，给足了时幻和运昌尴尬的空间。
　　时幻：......一千两......一千两不翼而飞......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老板只慌乱了一下子，随即说：【公子，这......】
　　【啊！我的茶壶！！】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子惊呼道。【你看看你看看，说让我出吧......哎哟我的宝贝，怎么就这样糟蹋了......】
　　时幻的第一反应是被讹上了，回头看一了眼运昌，运昌也明白了时幻的想法，两个人一身戒备。
　　那男子将碎瓷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捧在手里，十分惋惜，但也没多说什么话。
　　【这样吧，这位公子，】老板对着时幻说，【咱们到官府说理去，看姚府令怎么判。】
　　周围的群众同意地大声呼喊着：【对，姚府令是我们的父母官，为人公正，为官清廉，姚府令的话我们最为信服！】
　　一群人附和着，差不多是同样的话。
　　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时幻听到姚县令，心生一计，她和运昌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般达成了一致意见。
　　时幻对老板说：【既然这位府令这么有威信，那我们便去评评理。】
　　熙熙攘攘一群人在衙门口敲着鼓，没一会儿姚府令便接了这个案子，老板、时幻、运昌、以及被时幻拉来做证人的那位翩翩俊公子，四人站在公堂之上。
　　姚府令看到堂下站着的是时幻和运昌，有一瞬间的慌乱，拿惊堂木的手只颤了一下，立即恢复了正常。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站在姚府令旁躬身站着的府丞大声呵斥道，姚府令见状，给了他一个白眼，府丞云里雾里。
　　【大人，草民乃古玩小摊的老板周重五，这位公子在小的的摊位上喊价要购买我家的这个古玩，虽是喊价，小的也没多纠缠，哪成想这商品居然被打碎了，您说说，是不是该他们买下来？】
　　姚府令没说话，示意那位男子说。
　　这男子一改刚才的悲愤，恢复了文人的风骨：【在下乃太平府平州县丝绸老板张忠之子张柏耀，前往太平府购买蚕丝材料，路过周老板的古玩摊贩，相中了一款瓷质茶壶，与这位公子讨价还价间，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指了指时幻。
　　姚府令点点头，顿了一下，让时幻回话，时幻放下了自己公主的架子，市侩地说道：【大人，我与家兄前来观赏太平府的菊花，哪成想到被这小老板讹上了，您知道他要价多少吗？一千两，我们家的钱银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句话说完，运昌愣了愣。其实仔细想想，时幻家的钱和大风刮来的没有区别。
　　老板听到耳中，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大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外面的街坊都能作证，是那位公子先喊价一千两的，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颠倒黑白的人！！】外围的群众也骚动起来，姚府令将惊堂木一拍，呵斥道：【安静！】
　　姚府令开始怀疑，这是否时幻采用的一种新的督查方式。
　　姚府令问道：【证物何在？】
　　周老板将碎掉的茶壶呈上，姚府令仔细观察着，问道：【有何证据证明是这两位公子摔碎的？】
　　这一句略微明显的偏袒话语，令周老板又惊又楞，说不出话来。
　　围在周围的人都没想到姚府令会说出偏袒外乡人的话，众人一下子群情激奋，想要讨个说法。周老板听到外面群众的呼喊才反应过来：【当时只有他们俩离得最近......】
　　姚府令让府丞记下，他又问时幻和运昌：【是不是你们先喊价一千两的？】
　　时幻点点头。
　　姚府令又让府丞记下。
　　【即是公子你先喊价，又是两位的行为导致物品破碎，那按照《东临律令》，该两位承担相应的责任。】
　　外围起哄的群众得到了安抚，甚至响起了阵阵掌声。
　　时幻却问：【敢问府令，是哪条律令？】
　　姚府令不疑有他：【根据《东临律令》第八篇《买卖法》第二百一十九条第三则：物品交易期间损害买卖各方财产的，按照损害发生时的市价进行合理赔偿。即可。】
　　时幻抓住漏洞：【所以一千两是这个茶盏的市价？】
　　【非也，本官会寻找鉴定官进行鉴定，公子先签这个保证单，届时赔偿即可。】
　　周老板听到还要找人来鉴定，有些心虚地说道：【不用了......这个茶壶是我在楼兰随意淘到的，只值二两银子，这位公子......你给二两吧。】
　　时幻看了看姚府令，又看了看周老板。她还有一个疑惑，二两的东西，卖价一千两，这不是赤裸裸的敲诈吗？不过既然姚府令如此熟悉律令，想必也熟知这个逻辑，她静静地等待，看姚府令作何反应。
　　果然，姚府令说道：【二两的进货价格，你卖出一千两，本官认定你有敲诈行为，责令你的商铺关门一旬，以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