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9、又止

　　门开了，里面是程续灿烂的笑脸。
　　宋临秋看见他已经背上了包，甚至脖子上还挂了个相机，就知道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夜里风大得很，因为是除夕，基本都在家吃年夜饭看春晚，外头几乎看不到人影。马路上也极空旷，他们运气好一路都是绿灯，程续悠悠然踩着油门，听见副驾上宋临秋的声音：“你们家一直这么随便吗？”
　　程续关上车窗，微微侧过头：“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除夕夜啊，你妈妈就允许你这个点出去玩？”
　　程续远远看见前面路口的红灯，轻轻踩下刹车换成三挡，让车慢慢滑过去，不紧不慢说：“家里就两个人，一年四季都在一起，有什么可团圆的？往年我一般是去谢老板家蹭饭的，今年他们回老家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宋临秋知道这人不需要安慰，就点点头：“挺好的。”
　　至少也能算是团圆。

　　宋临秋是高二时候发现父母不对劲的。
　　说来也怪，夫妻俩这父母当得也还算称职，零花钱会给但也会控制数目，陪伴也都有——但是宋临秋从初中开始就能感觉到里头的怪异，当时说不上来，直到高考完才知道，他俩不和很久了。具体原因父母也不跟她说，在她面前两人从来都和和气气，是宋临秋自己观察了一暑假才得出大致结论——单纯性格不合。

　　居然不是外遇出轨那些“传统戏码”，宋临秋有点吃惊。等她到了大学，两个人才渐渐暴露，开始明面上讨论离婚这事。
　　宋临秋亲缘感淡薄，陪伴这种东西对她是可有可无的，她习惯了母亲的偶尔暴躁和父亲的沉默不语，两个人忽然装模作样起来，她才看出不对。

　　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难过，现在她仿佛是真的成了机器人，几乎对一切感情都不上心，父母那档子事她也已经懒得关心了。
　　所以她痛痛快快留在怀江，眼不见心不烦。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忽然这个点喊你出来吗？”
　　程续一句话拉回她思绪，宋临秋知道他是一时兴起，本来也不打算问，听他说话也就应一声：“为什么？”

　　“不为什么。”
　　宋临秋：“……”

　　程续在等红灯，瞥见她无语的神情，没忍住笑：“骗你的，就是想去了，一个人无聊，喊你过来——你不也是一边说我有病，一边就穿个棉袄就来了？”
　　宋临秋没说什么，沉默着看向昏黄的路灯。

　　海边风更大，宋临秋才开车门，头发就被风吹得糊了一脸。
　　程续在她身后打开了手电筒。入眼是一片茫茫的白，沙滩上大片的雪还没化，被海水堆砌成了浪花的形状。微弱的月光下，远处海浪不断将细碎的冰推上海岸，声音窸窸窣窣，吵得她耳朵疼。

　　身后程续帮她戴上棉帽，顺便替她盖好了耳朵：“风太大了，就穿个棉袄出来，小心把耳朵吹出毛病。”
　　他又塞过来一副手套：“这边冻海真的好看，其实白天会好一些，没这么冷，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到来这儿。”

　　宋临秋被风吹出了眼泪。但是冷归冷，宋临秋不由自主迎着寒风走近了海岸线，程续快走几步跟上，拿了手机对着她喊：“你转个身！”
　　她回身刹那快门声响起，那半轮月亮和灯塔，就定格在了女孩身后。

　　“冷吗？去车里待一会？”程续的车停在原处，车灯没关，一路照过来，这夜里好像也不怎么黑。
　　宋临秋闷声应了，缩着脖子往回走。

　　暖气迎面扑来，她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程续沿着岸边慢慢开，宋临秋支着脑袋看海也不觉得无聊，两个人就一言不发看到了近十一点。

　　“放烟花吗？”
　　宋临秋转头看他，程续眼睛在半亮不亮的夜色里带着期待的光。
　　“风这么大，点得起来火么？”

　　程续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了一捆仙女棒。
　　宋临秋：“……你是不是幼稚？”
　　程续不知从哪儿又拿了打火机，伸手去拉车门：“你就说来不来？”

　　宋临秋很诚实地跟着下了车。
　　两人做贼一样躲在车后蹲下，宋临秋看着四溅的火花，伸手也拿上了一根。
　　程续得意地冲着她笑：“还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宋临秋“嗯”一声，怼过去借火。
　　滋啦响声里面，程续低低的笑声莫名很吵，宋临秋皱一皱眉，刚想往边上让一让，就被人轻轻扯住了袖子。
　　“新年快乐。”

　　宋临秋看了眼时间：“没到零点呢。”
　　程续点点头：“我知道，我是说……新一年别熬夜了。”

　　烟花放完刚好十一点，回去路上宋临秋吹着暖风其实已经有点困了，但就是莫名睡不着。
　　赵越给她轰炸了两百多条消息，她趁着空当翻了一下，几十条吐槽她妈为什么要求她老实坐着看春晚，几十条吐槽春晚的节目，还有几十条是分享各处偷来的梗图段子以及一大段“哈哈哈”，剩余的近百条都是质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附带的一连串表情包。

　　宋临秋敲字：“出去玩了，一直没看手机。”
　　赵越秒回：“卧槽我没看错吧？小秋子你要是被绑架了就扣个1。”

　　宋临秋扣了一个“2”：“跟程续出去看海。”
　　她这条消息才发出去，“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就不断出现又消失，变成“赵越”两个字。显然赵越不知编辑了多少回，宋临秋缓缓打出个问号，对面才迫不及待地蹦了个表情包出来。

　　“等一会儿，我没捋清楚，我先问你嗷，你俩怎么想的这个点出去看海？本来今天怀江就冷，那妖风都多大了？你俩谁先说去的？正常人想不出来这点子吧？”
　　宋临秋回：“程续。”

　　赵越再次敲打半天：“你俩现在在哪儿？”
　　“回去路上，大概还有二十分钟路程。”

　　对面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接着就开始输出：“他有病你也有病？零下的温度跑海边去，疯了吧？你是想冻死就直说，一声不响就走又是几个意思？好歹也得提前告我一声吧，真死了我也好去给你收尸。”
　　宋临秋：“嗯，下次带你一块。”

　　赵越这回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才回了个：“牛逼。”
　　宋临秋在和她的聊天页面停了一下，看见赵越敲敲打打最后只发了一个“神经病，滚”，没忍住笑了。

　　身旁程续很快地转头看了一眼，宋临秋没理，只继续打字：“今晚倒是有空给我发消息，怎么不和你那亲亲男友好了？”
　　赵越还没消气：“你个牡丹花知道什么？男人如衣服，姐妹才是手足。”

　　宋临秋权当她在放屁，一针见血问道：“吵架了？还是分了？”
　　“老娘甩的他！”赵越反应证实了一切，“不长眼的东西勾搭小学妹勾到我宣传部去了，人女孩子做错了什么？刚谈上，发了个朋友圈，笑死，你猜怎么着？”

　　宋临秋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果然，赵越很快甩了几张截图过来，并附上一张刀口舔血的表情包。
　　截图锤死了贱男人脚踏两条船的行径，赵越话全部放出来心情才好了不少：“狗男的在外省，我手机里只有这么几张图。你看他撩妹这信手拈来的话术，怎么可能只踏两条船，我真是怜爱那小学妹了。”

　　宋临秋“嗯”一声。
　　“嗯什么嗯？你键盘上只有这两个字母吗？”
　　宋临秋知道这人好了，也就不在意，翻上去细看别的消息。

　　然而赵越没给她机会，话比草莓籽还密：“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就这么轻易跟程续出去了？这大半夜的，还就两个人，你这么放心？”
　　宋临秋：“不知道，没细想，但是也无所谓，反正真死了你也会来给我收尸。”

　　她这话差点就真给赵越夸上头了。赵越反应过来很快接连发语音骂了好几条神经病，宋临秋转完文字不小心点到了一条，赵越扯着嗓子喊“神经病”的声音就在车里游荡了一会儿。
　　程续等红灯时撇过来一眼：“骂这么狠？你得罪谁了这是？”

　　宋临秋摇头：“没什么。你开你的车，绿灯要亮了。”
　　赵越后来听说程续的“事迹”，简直要被这两人气笑了。

　　宋临秋进家门时，赵越骂的最后一句是：“要不说你俩能玩到一起去呢，两个神经病，我迟早把你们都送去精神病院！”
　　她一到家就先去给手机充了电，随后就慢悠悠去洗漱。赵越此时还在消息轰炸，宋临秋嫌吵，干脆又重新设置了静音。

　　她知道赵越清楚她回消息的习惯，所以很放心地丢下手机去了卫生间。
　　等到十二点她才磨蹭完，赵越骂了几十条，紧跟在她头像下面的，是程续聊天框里显示的“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宋临秋有些疑惑。
　　她紧接着去看赵越的消息，最新那一条是：“我天哪姐姐你跟程续到底怎么回事你给个明话好不好？我猜不透啊啊啊！”
　　宋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