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8、熟稔

　　有程续的车，宋临秋这次搬家其实挺顺利，也出乎意料地快——唯一的坎可能就是她寝室在六楼，还没有电梯，跑上跑下真的很累。
　　后续工作程续就没再参与，没了室友，宋临秋生活终于再次清净。程续也老实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住对门，交流也更方便，除了偶尔问她题，没再每天信息轰炸了。

　　宋临秋其实想过一个问题，程续高考六百多分，能上985的水平却来了这么个破学校，按理来说能力并不差，怎么老问她题——好像她的时间不是时间一样。尽管她曾多次评价程续“有病”，但是高考考出那个成绩，他脑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何况现在她基本认定程续是朋友，关系再怎么近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吧。

　　宋临秋收拾好房间，换下脏衣服，躺在床上放空思绪。

　　她想起程续之前问过她，你是不是不爱说话，每次我发消息你都不回我。
　　她当时说：因为你话太多了，一条一条回复我就没空干别的事了。

　　其实现在再想想，她话其实不少，只是不爱说给别人听。
　　她独处的时候就很爱自言自语，尤其干活时，她能一个人把嗓子说干。
　　之前的室友偶尔听到觉得她有怪癖，但是只有她知道独处才是她最舒服的状态。

　　后面几天宋临秋没闲着，几乎一整天都在为了收书满学校跑。电动车电池已经很老旧了，满电状态跑一天就再走不动——忙完手头上的事，她还得去换个电池。
　　这件事她也没花多少功夫——赵越在校外投资了一家小电动车行，拿了四分之一股份，她直接就去蹭了低价电池和头盔。

　　期末考很快，于宋临秋而言也很顺利——除了英语，回去路上她甚至在算大二有没有机会拿奖学金了。

　　放假第二天，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联系滑雪场老板问能不能去上班了。
　　得到肯定答复，宋临秋即刻出发，一刻也没敢多歇。

　　滑雪场老板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说话也风趣礼貌。给宋临秋培训的是个姐姐，听员工说是老板女朋友，气质干净温柔，给宋临秋指导也很有耐心——相比于她暴躁的班主任，宋临秋觉得自己遇到神仙姐姐了。

　　这个班上得很舒适，宋临秋没什么活干，一整天基本就是坐着玩手机，坐累了就起来站一会儿。她玩得也相当愉快，宋临秋甚至觉得对于滑雪场而言，所谓暑假工，好像也只是一个鸡肋一般的KPI。
　　这就是大学生创业吗！
　　简直是白给她送钱。

　　这个时间中学还没放假，宋临秋晚上时间极充足，又抽空将房间好好整理了一下。

　　她觉得没人能理解她这几天舒畅的心情了，直到第二天她在滑雪场遇到了程续。
　　程续一身明黄色滑雪服，就坐在大厅里头，在跟老板交谈，见宋临秋来了还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宋临秋：？
　　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宋临秋没理他，搬着凳子换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然而没多久她余光就看到一片明黄色朝她过来。
　　“学姐，去滑雪不？”

　　宋临秋觉得他在胡闹，自己在心里画了个“忍”字：“我是来打工的，你一边玩去。”
　　谁承想那小子又添了一句：“没事儿，这边工作人员多，少你一个也没损失。老板就是钱多没地花，造福人民来了。”

　　宋临秋听出话里意思，大概猜出他下一句想说什么，于是顺着道：“你人脉还挺广。”

　　程续提溜着滑雪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是我之前一个邻居，一个富二代，研究生刚毕业不想读博，背着父母跑怀江来开了个雪场。”
　　宋临秋沉默良久。
　　有钱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匪夷所思。

　　程续把滑雪板撇在一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她，看起来极人畜无害：“学姐，你滑过雪吗？”

　　风有点大了，宋临秋下意识把衣服拉链拉到了最顶端，一回头瞄见程续正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忽觉心跳漏了一拍。
　　阳光正好。

　　宋临秋就看向大厅窗外远处连绵的雪峰，良久才慢吞吞道：“我说过了，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你要是诚心想约我滑雪，不妨换个时间。”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

　　宋临秋实在没躲过他目光，又听程续说他随时有空，便话音一转：“我改天请一天假吧，但是，你最好别鸽我。”
　　程续一怔，随即笑出声，很快声线就被压下来，细听仿佛还带了点委屈：“我在姐姐心里就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吗？”

　　宋临秋这时候才听出不对来。
　　她咂摸着这几句话，又将拉链往下带了点儿，吹了会风冷静了一下，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哎呀呀，无心之失，没想到会让你多想，不好意思嗷。”
　　“没关系，那姐姐什么时候有空直接喊我就行，我随时都在。”

　　两个人装模作样地演了一会儿，宋临秋终于绷不住笑了：“你倒是别在这儿耗时间，要进场就赶紧滚，少贫。”
　　“这么着急赶我走，果然没爱了。”程续泫然欲泣，忽然又光速变脸，放下手凑上前去：“话说，你打算在这儿干多久？”

　　宋临秋瞥他一眼。
　　“寒假结束吧。”

　　程续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吭声，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就进了场。他那一身滑雪服实在亮眼，宋临秋远远能看到他上了缆车，雪白之间一抹明黄色渐渐远去，隐没在人群之中。

　　暑假工不忙，宋临秋整天在社区群蹲兼职，没过几天顺利找到了家教。
　　那女生高三了，成绩不是很好，还有半年高考，她想冲怀江理工。
　　宋临秋高考成绩比专业分数线高了三十来分，也算是专业前几名。女生的母亲半信半疑看她，显然对她不是很有信心。
　　毕竟都大二了，高中知识还不一定都记得，更何况辅导一个冲刺高考的学生。

　　这家人出价很高，一小时一百，宋临秋是真不想就此放弃。
　　她又翻出了自己高三几次大考的成绩单，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余几科分数都还不低。宋临秋趁着女人脸色有所缓和，继续说：“我可以先免费给妹妹讲一节课，如果妹妹觉得可以，您看……”

　　家里装修不错，身上还穿金戴银，看起来确实有钱。宋临秋偷偷看着女人眼下深深的鱼尾纹，继续说：“我也知道阿姨您不放心我，但是总体也是以您女儿感觉来看，对吧？”
　　女孩看了成绩单也提出试试，女人才松口，同意了。

　　这一个小时来之不易，她需要迅速梳理已经不太熟悉的高中知识，还要讲出看头讲出亮点来，任务着实有些艰巨。宋临秋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习题册，在脑中快速理清思路组织好了语言。
　　宋临秋从来没觉得一小时这么快。几题下来，女孩已经能跟上她的思路，她暗自松一口气：还好这女孩基础东西都会，讲起来并不麻烦。

　　宋临秋如愿得到第二份暑假工。
　　她寒假时间就几乎被排满了，早八晚九，晚上能顺便去女孩家蹭饭，很充实也很愉快。

　　答应程续的滑雪邀约也终于因为满当当的日程而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兑现。眼看着就到了年底，她再一次跟父母说明过年不回家之后，就没理他们，兀自将自己的房间又收拾了一下。
　　夫妻俩想离婚，争财产争抚养权，想把她叫回家拖延时间——宋临秋并不想掺和这两个人的事，干脆连家都不回，把话说绝，谁也不跟，任他俩自行协商。

　　赵越在这个时候回了家，屋子里就剩宋临秋一人。耳边少了很多聒噪的声音，她却不觉清净，因为程续话不比赵越少，只不过一个在身边，一个在网上。
　　赵越回家之后，程续偶尔会问宋临秋要不要过去吃饭，基本都被回绝之后，才慢慢减少了说话的频率。临近过年，滑雪场营业时间减少，已经有员工陆续请假，宋临秋的工作量也就略大一些。她心情不差，毕竟以前她在雪场一整天，能把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都耗尽——忙一些又何尝不是一种新型省电呢。

　　小年那天，宋临秋晚上不用去辅导，待在家里玩手机玩到七点，被程续一个电话惊回了神。
　　程续用自认最真诚的语气表达了请她过去吃年夜饭的想法。

　　宋临秋反问：“您这是在朗诵课文呢？”
　　程续在电话那边摇头，浑不管宋临秋根本看不见，再次真诚地说程母欢迎她过去。
　　那是宋临秋在外地过的第一个年——尽管是小年。

　　除夕那天雪场放假一天，宋临秋一直打游戏到了晚上九点，玩腻了退出时才看到程续的语音消息。
　　少年清澈的嗓音中带着丝兴奋：“去看海不？”
　　宋临秋觉得他有病。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你看看时间。”
　　对面回得很快：“对，就现在。”

　　宋临秋忍不住发语音骂他神经病，一面却又起来穿外套拿钥匙出门。
　　她站在楼道里敲字：“我在你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