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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泽国(二) ...

  •   04

      很多年后,当我再度开始回忆关于悦容的一切时,竟然都显得那么破碎凌乱。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早已忘记了一切。关于我曾经历的事,我的妹妹,我的紫涸。
      如今的我,只记得自己亲手埋葬了悦容,紫涸似乎也随之默默消失。我知道自己陷入的孤独,在水面游曳的人鱼,在水底欢笑的精灵,她们无拘无束的笑颜,离我那么遥远。我总要凌空呆在水面,想象悦容在泽国深深的水底,那么那么的无奈。
      她,真的能变成一尾鱼么?
      黑色,在我脚下不安的起伏。

      紫涸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可倾诉的对象了。我常常就单独倚在王座上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月光温柔地倾吐在我脸上时,我就想象曾经拥有的美丽……然后又是立于水面,怀念悦容……这样无休止的轮回,这样无休止的空虚……我的侍婢都开始认为我变得莫名,长老也纷纷向我进言。我不愿争辩,因为她们不会了解,我的心,早已空荡荡了……
      紫涸曾传来梦境,告诉我她去了哪儿也不是的地方。我一直试图猜测那到底是什么,特别是我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开始指责我时,我强烈地渴望自己可以再度回到紫涸悦容还在的岁月里。就算我也许失去泽国,失去王位,也是心甘……
      当我对我的臣子宣布我的想法后,她们纷纷摇着白发苍苍的头,叹息着离开了。我知道自己不再是她们可信赖的王者,我知道自己陷入被鄙视的记录中……但我并不为这样的想法而羞愧,就算我的宫殿中将永远只剩自己的心跳,我也……

      风吹着我的长袍,冷冽的风掀起我长及脚跺的发。怀抱着巫神乐,一步一步,我静静地在空旷的宫中徘徊。手指冰凉的搭在颈间,我几乎无法感觉自己的脉搏。茫然间,总觉得自己早已死去,死在这美丽的泽国。
      一声声脚步,就在此刻,响起。
      回头,紫涸一袭黑袍,静静立在不远处。
      女王,我的女王……紫涸匍匐在地。我略略失神,看她那紫色的秀发,铺撒了一地。
      紫涸……你这是怎么了?……你是我的占卜师,不用行这样大的礼呀。紫涸,起来吧……你回来了么?真好……
      我伸出手准备扶起紫涸,却扑了空:紫……涸?……
      女王……您不要离开这里……不要丢下泽国……紫涸的身影渐渐模糊:女王……这只是个幻境……她的声音那么冰冷,却仍旧坚韧。我缓缓转身,不再看她——
      紫涸,你到底,在哪里?
      ……你又为何学会了如此高深的法术?
      女王呵……紫涸垂下头,声音是那样的忧郁。我几乎以为,她正默默落泪。
      我……就在那里……那个……哪儿也不是的……地方……
      一阵狂风吹过,紫涸的幻影消失无踪。只是,空气中还留着……一滴清泪……

      紫涸,紫涸。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我到底,要不要离开自己的泽国?
      你,容……你们,在吗?
      那些悲伤的事,不是梦吗?
      …………
      每天每夜,我端坐在王座上,反复弹着同一首曲子,不用任何魔力的弹法虽然累人,但,那才是我的容喜欢的不是?
      我在弹,我在想,我与悦容 ,我与紫涸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我看见紫涸在自己的寝宫里严肃占卜的样子,我看见悦容微笑操纵着水的样子;我看见紫涸寂寞的影子在深夜的宫殿中晃动的样子,我看见悦容无与伦比的美丽容颜……我在弹,一直到自己泪流满面。
      我不能失去她们,我不能,不能……
      日子从琴弦间滑过,我似乎总能听见紫涸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等我回头四顾,身边只剩惆怅的风,呜呜咽咽的吹着。我知道我的占卜师就在我的身边悄然守护,和空气并肩。于是我会伸出手,对着空气,握一握。

      我走出宫殿,身侧是紫涸不变的叹息声,只是越来越沉重。我垂下头,任自己的身影投射在沉重的地板上,一晃一晃。
      王,我的女王!年轻的声音,如同最温和的风。我转过身,斜斜的影子半倚在墙上,含笑凝视着我,那男子那样让我惊讶。
      王,我从风城来。他黑得发蓝的长发简简单单的束在身后。风城?风城?他轻轻地笑着,整个宫殿突然就那样明亮了起来。我揉揉眼:紫涸?……
      不,不是紫涸……
      王呵……我从风城来……干净明朗的笑容。真的,这不是幻境,是真实的。风城……风城……那是和泽国不同的地方么?他,他也和泽国的人不同,他,他是明亮的,明亮的风……
      微笑的男子,忽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女孩,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
      对啊,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女王,还只是个小小的、受伤的,平凡的女孩……你吗?你请我跳舞吗?……那……
      ……太好了!

      王,我从风城来。
      女孩,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多少年后,这两句话时常从我记忆中浮起,我一度为它们活着,那么久那么久。

      05

      我站在恢弘的国门下,任风将我的长袍高高扬起,看泊鹭鸟在空中排成了一线。前方的路是干净到一尘不染,前方的天空阳光灿烂,永远都如我第一次见到时那般,那般干净明快。我知道是他,那个叫风起的他,为我亲自铺开一条无尘的路,那么那么的顺利,孤单。
      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着我,没有言语,没有挽留。我看见他的长袍包裹着他瘦削的身躯,如同盘踞着匍匐着的灰色鹰鹫,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如鹰鹫般,随时就冲天飞离。
      我再度回望了我的泽国一眼,再度望向我的风起一眼,转身走向那未知的路……
      走吧,到那个哪儿也不是的地方去。我知道,泽国留不下我,风起不会阻止我。我的紫涸,我的悦容,她们将是我生命中弥足珍惜的存在。我要去寻找,我要找回一切,应为那才是让我心灵不再空虚的良方。而泽国,只不过是一阵云烟,我的风,就算他将会是我的另一半生命,是浓重云烟里的阳光……我也不要,失去曾经拥有的美好。
      只是贪心也罢,还是痴滥也罢……我……出发了……

      一个人静静行走,裹紧自己的银色长袍,风冷冽地袭击着我,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突然想到,紫涸当时是否也和我一样,在这条落寞的路上走着,一直到绝望?
      …………
      长路漫漫无尽头。我在路上,在冗长的路上。没有谁会和我擦肩而过。干净的路面,太过孤独,我机械地迈着步子。脑海中尽是恍惚的片段,关于我能记得的,我忘记的,都渐渐成为我无法抓住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旋涡。立住身体,我静静感受到魔力善意的波动——
      旋涡中伸出美丽的人头,渐渐是洋溢的黑发,呼啸的声响中,轻盈的身子。一位让我几乎错认成紫涸的女子。
      她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女王,您好。我的名字是寒晨……我是您可信任的仆人……

      寒晨……你从哪里来?
      我从您要去的地方来。
      哪儿……也不是的……地方?!
      是啊。
      是……紫涸让你来的么?
      不,不是。我的女王,时间不多了,空间的旋涡要关闭了,一路上我再慢慢和您讲吧……是另一个人……要我来的……
      是谁……?
      寒晨垂下头并不回答,流云般的广袖只是轻轻一挥,旋涡欢叫着扩大——
      来吧……我的女王……我带您去寻找……
      听到这里,我忽然感到浑身的轮廓都开始慢慢模糊,眼前只剩下寒晨那双美丽的眼,以及那向我逐渐逼近的旋涡:不知是它向我飞来,还是我向她靠拢。

      当我从空白短暂的记忆中苏醒,看见寒晨正默默站在我身旁,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魔杖。我一下子认出那是巫仙族禁止使用的暗星杖:那魔杖的顶端,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寒晨正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显得那么恬静,以至于面无表情。
      寒晨……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低声自语,不想再看她那双神秘的眼睛——它们正模糊地笑着,略略诡异。
      寒晨一路上只是沉默,不一会,她将魔杖缩小插上头顶的发髻。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同样神秘,同样沉默寡言的紫涸。
      脚下,是模糊的光带。旋涡将时间拉长,不知过了多久,脚下才出现了花草的感觉。仔细一看,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静静在我眼前展开——
      繁复芜杂的花圃,无限延伸的草原。远处,有城市的轮廓,埋在淡淡的雾气之中。
      女王。
      寒晨开始讲话,她告诉我这里就是哪儿也不是的地方的入口。向东,是风城;向南,是森林;向西,是泽国;而向北,则是连她也不曾敢于涉足的禁地。
      当我听到“风城”、“泽国”时不禁吃了一惊,而寒晨却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和现实的结合,亦真亦假。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向南,去找魔族的驯兽师·魔现。她可以帮助您完成心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泽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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