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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13.

      敲醒关宏峰思绪的是轻扣在会见室玻璃窗上的伊谷春半拢起的指节,“咚咚”两声是关于时间的警告。

      他在紧迫的情势里开口,却是与环境完全相悖的家长里短。

      “广图宏涛,给孩子取个名吧。”他说着话,像是靠在家里的沙发上,围着笑红了脸的孩子,在一片热气腾腾里,听着节目谈着生活里的小事与渴望的未来。

      而他的未来被高高抱起,一张微红的小脸侧靠着臂弯,沐浴着光明,等待一个充满爱意的代号,来代表他来到这个世上所被寄予的期望与祝福。

      ??关宏宇坐在明亮的会见室里,意外地发现今天仿佛没有什么特别任务,他在他哥哥的眼里看见了燃燃生起的大火的影子,他们回到了长春,那个只有兄弟俩相互依偎的夜晚,看着北极星,分一块巧克力,哈着热气谈着未来。

      他轻松地后靠在椅背上,不想谈如果,也从不信命,半年前扭转乾坤是他无奈,半月前却是他主动入局,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在完全平静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他想用一次交换,破局。

      而哥俩风风雨雨半辈子,他也早就明白,指望能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是玄学的说法,是他最不屑的天命。

      他更期望这个顶着红扑扑小脸的孩子能不惧前行。

      所以他说:“关涛行。”

      ??希望你能风雨兼程,乘风破浪。

      他又接着问:“小名取了吗?”

      “小饕餮。”关宏峰回答。

      他笑了出来,而后又觉不太妥当,收起笑容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只保留了唇边的一点弧度,但眼睛却是亮亮的,迎着光,语气里含着脸上没表现出的过度的笑意,他说:“多凶的名字啊。”

      他们沉默着对视,眼里是一样的柔软与坚定。

      会见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在轻微的合门声里,伊谷春没有问从关宏宇对面走到他眼前的关宏峰关于这场心灵感应式的家庭聚会,反而沉默着站起身来看着会见室内戴着镣铐步步消失的背影。

      他听见了锁链被拖拽时叮啷作响。

      他看到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

      他回想起在那条狭窄的通道上,侧身闪落时,被辛小丰拽住的那只手,那是他唯一生机。

      他们也如这般彼此依靠。

      辛小丰真的会杀人吗?

      伊谷春不敢问,因为他是警察。

      他也不敢想,在那个被禁锢的院子里,今夜亮了几盏灯,墙上又被磨灭了指纹的手指写了几个“尾巴”。

      他还是不敢相信,却不能和人提起。

      微微颤抖的指尖蜷在掌心。

      他在渴望一次机会,一个证据,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告诉他,一个可能性。

      但此时他能做的只是压住想抽烟的冲动,掏出车钥匙,说:“走吧,送你们爷俩回去。”

      关涛行被留在外婆的怀抱里,关宏峰选择了在路灯下等待伊谷春今晚迟来的盘问。

      “你为什么相信他?”伊谷春却只是问。

      “因为证据,”关宏峰毫不犹豫地说,“和你怀疑他一样。”

      “证据。”伊谷春复述了一遍。

      被晚风吹散的念头,又如蛛网般纷至沓来,密密实实地裹住了他的大脑和努力跳动的心脏。

      一支烟被点燃,他才像被救赎般,倚靠在路灯上,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女儿。”

      关宏峰却听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知道,辛小丰养大的灭门案遗孤。”

      伊谷春点点头,继续说:“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宿安水库灭门案是在你哥手上,也许不用经历七年这么久,小丰他们也能,早早伏案。”

      烟在风里迅速地朝着他的唇奔去,他夹下,学着辛小丰的样子,用手指捻灭,被烫到的一瞬间,还是本能地松了手。

      那只刚被点燃的烟落在了地上。

      直到一只漆黑的鞋底将它踩进了尘土里。

      关宏峰缩回脚,说“有更简单的方法。”他用眼神示意伊谷春被烫红的大拇指和食指内侧,继续说:

      “想翻案就去翻,错了就纠正,对的——就照顾好尾巴。”
      14.

      伊谷春没想从“关宏宇”这问出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些话不是从关宏峰口中说出。

      所以他只是笑笑,烟瘾被路灯照地腾了起来,在灯光下几乎幻化成了围绕着二人纷飞的实影,夹在冬日的雾气里,从“关宏宇”的夹克后面溯源绕回了他揣着半包烟的兜里。

      他拍拍裤兜,感受着包装盒弹起时的弧度,柔软中看一眼这个和关宏峰长着一样脸的男人,是从压在木书桌玻璃板下的报纸里站了起来,与他在光与影的交界里肩并肩,又侧过身看街边的小店里从门口投射出来的光影,是如何以温和的不易发现的方式吞噬了交接线外的黑暗。

      “关宏峰的黑暗恐惧症还有谁能证明?”他开口。

      风吹过树枝,树影摇曳。

      关宏峰没有在意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只是说:“不要把自己困在箱子里。”他走近一步,却不直视。伊谷春垂下眼,捏扁了空空如也的烟盒,像个宣传画里的五好市民般,慢慢地走到垃圾桶旁边,将这装满了不安和愁绪的盒子扔进了漆黑的洞里。他能听见一路畅通无阻地撞击到了箱底。

      不去管它会遇到什么。

      他低头看着垃圾箱倾斜着身体张着嘴巴一副请君入瓮的姿势想了会,又转过身来看站在路灯下的“关宏宇”。

      却是没能说话。

      15.

      夜晚稍纵即逝。

      靠着黑咖啡吊着一条命的小汪冲进办公室时,正看见灯光下周巡撸着几天没洗的头发靠在办公椅上。

      桌案上的摆着的几个人以奇迹的关系相遇,在吴征的人生中打了个结,然后各自散去,却都没有逃脱绳子的束缚,被永久地拴在了这条路上,只遗留下几个名字几串号码。

      从窗帘的缝隙里泄进一缕清晨的阳光,办公室被切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汪把手里的案卷和咖啡拍在桌上,溅出来的几滴扑到桌上的时候,周巡才从沉思里惊醒。

      他看着小汪朝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个苦涩的笑来,紧接着转身大跨步到了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窗帘。

      阳光毫不吝啬地装满了,灯被关掉,窗户打开,风钻进来送着咖啡的气味钻到他脑子里。

      他才又回到了人间。

      “二组——”他喑哑着声音开口,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又继续开口,“二组那边有什么进展?”他微微抬头,看着小汪。

      小汪的黑眼圈生动起来,他把刚带来的案情调查翻开,指着被害人的名字,说:“项鹏家里被烧的那张照片,和郑从一样,是他和吴征的合照,被烧到只剩下三个人,他站在郑从旁边。”他又翻了几页,指着项鹏的照片说,“二一三案发时,他也住那栋楼,案发后搬家到了现在这个小镇上,他脸上的烧伤来自搬家后的一次火灾。翻看了出警记录,说是充电线起火导致的。”

      周巡听到前半部分并没有多惊讶,毕竟从郑从这里牵扯到的几位,他负责调查的夏达和白秋生,全都是案发后搬离曙光四号院,现场也都遗留着一张被烧毁的与吴征的大合照。但是其他几位倒是没有受过其他伤害。

      他坐直了身体,翻看着项鹏的调查,浏览到某一页时,用指节扣了扣,抬头以眼神询问小汪。

      小汪前倾看了看周巡关注到的那句话,没太明白,反问道:“这是火灾后,项鹏在医院里的自述,‘我太怕了,就打了报警电话,火起来了,火起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周巡摇摇头,问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情况,还有谁在场?”

      “县城的记者采访的,电视台都播了,现场除了电视台的,还有警察和消防,好像还有几位项鹏的朋友。”

      小汪说着话,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递给周巡,说:“我把采访下载下来了。”

      视频里项鹏的表情很惊恐,他紧盯着镜头,没有管记者的提问和引导,只瞪着眼睛看着,哆嗦着嘴唇说他有多害怕。采访的最后镜头给到床边站立着的几位警察和消防员,又一扫而过另一头捧着花的几位男性。

      周巡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看小汪想了想,又翻开了白秋生的案情调查,停留在了首页的照片。

      他问道:“项鹏床边捧着花的男的,是白秋生?”他的语调上扬,也充斥了一种不敢置信。

      “啊?啊?”小汪拿过照片,播放了视频,他瘪着嘴说,“这哪儿看得见啊,一晃而过,连五官都拼不起来。而且根据现有调查来说,白秋生不是上个月才和项鹏有联系的吗?”

      “所以是现有调查。”周巡说着站起来,“你拿给他们看看能不能修复,我去找老关。”他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说,“还有那个夏达,现场有点怪,重点关注下。”

      小汪当然知道周巡的“重点关注”是什么意思,转述过技术修复后,就带队又到了夏达的死亡现场。

      就目前来看,他和季明一样,死于自杀。

      这一关注,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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