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3.
讯问比关宏宇预料的更早一点,彼时他刚下警车,还没来得及打量几眼被四面灯光拢成囚笼的濮水支队,就听见了一声:“直接提!”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下遮不住的一双发亮的眼。
他没见过这个人,却没来由的因这一眼联想起鹰来,不同这夜色里隐藏伏击的动物,更像是烈日下毫不掩盖危险气息的胜利者。
而他们的对峙显然是不公平的,强力的照灯烘得他沁出点薄汗,那个人却隐在光影后,只有半撸起袖子搭在桌沿的一只胳膊接受了这种沉默的拷问。
“关宏峰。”他喊他,又没有给一点停顿,默认了两人初次见面一样,风声从他口中吐出时紧接着连上了一个名字,“伊谷春。”
明明是彼和此的关系,却被营造地仿佛天生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伊谷春没停下来,他问到基本信息再到2·13的详情最后是黑暗恐惧症。
“那条路太黑了。”伊谷春重复了这句话,身体前倾暴露在炽热的灯光下,他盯着“关宏峰”的眼睛,放缓语速问:“发生了什么?”
4.
匆匆结束的讯问不知是彰显出了人道主义还是掩盖了某些未被揭开的秘密。
伊谷春的烟燃到唇间才被匆匆地吐在窗台上,一点红光在冰冷的窗沿只挣扎了几下便筋疲力尽,就像是“黑暗恐惧症”发作时的关宏峰。
他蹲下身把烟灰吹散,还是无法想象刑侦界的天之骄子会得这么一种怕黑的病,他更偏向于是关宏峰和周巡串通起来为了洗清嫌疑的托词。
所以刚刚的电话里,周巡话音刚落,他便问:“关宏峰当顾问这几个月,夜里出过不少现场吧。”语义是问,语气却是万分肯定,“你们支队还有专人给他打灯?”
周巡被这语气噎住,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人看了心理医生,还不准病情好转啊?!”
但不知道是真事还是敷衍,当问起心理医生的基本资料,他只听到电话那边,咂了一口烟,然后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传来周巡些许失真的声音:“他的事从来不跟任何人说,就憋在心里,发霉了也不会拿出来晒一晒。”
话题只停留到这里,挂断的声音在他还没来得及点着烟时便停止。
警员们很讶异于伊谷春没有干出凌晨三点提审嫌疑人的事,他只是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儿。”然后钻进了办公室旁边收拾出来的小小的储物室里,他们见过几次,那里小得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但伊谷春还是挤进了一个木质储物柜。
储物柜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它的使命只是藏着一个他不想看见却又不能扔掉的空鱼缸。
那里面曾经游着两条金鱼。在他还在当警长的时候,它们有着自己的名字,但在辛小丰入狱后的几天,一条接着一条应是约定好了地浮了起来,他看着污浊的水里白色的肚皮,根本记不起是叫太阳还是月亮了。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带着鱼缸从基层到了濮水,放在他的储物柜里的黑暗中,扮演着被遗弃却又固执地倚在枕边的角色。
直到今天。
一盏很小的灯悬在天花板正中央,伊谷春站在光环的正中间,看着柜上鱼缸里游着的两条小金鱼。
他知道这是不同的,当初养鱼是见辛小丰养着觉得有趣,但今天却是因为他站在关宏峰的家里,看着偌大的水族箱里,只有两条渺小的鱼在边界游来游去,过了很久才能碰上一面,然后很快忘记,生命的大多数时都以为自己是这世界的唯一存活体,没有同伴,甚至没有对手。
他想:多孤独啊。
所以他给了它们一个归宿。
灯熄了,伊谷春睡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
他想到,在这个庞大的星球上,其实他也像金鱼一样,在碰壁和不停歇地游动中,寻找着自己的同伴。
在今夜,它们也给了他,一个归宿。
5.
事情按照关宏峰的预料进行。伊谷春第二天醒来便从关宏宇那问到了心理医生的基本信息。
他盯着显示屏,看见这个雷厉风行的支队长开着车转过了几道弯,到了清风街道317号。从刚停稳的车上跳下来三个便衣警察来,看起来倒是和他一样风格。
他想到周巡昨天电话里提到的,伊谷春好像对他有很大意见,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地摸了摸下巴。
没记错的话,他们仅仅在六年前的表彰大会上见过一面,甚至没说上一句话。那个时候,他眼里的伊谷春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为民除害”的气息,还有对于破案近于偏执的坚持。
他第一次有想问问一个人对他的看法的冲动。
但他仅仅只能停留在想法上,然后看着伊谷春身影消失在显示屏里,听着高亚楠对于关宏宇生活习惯的介绍,在刘音给他脸上的伤疤粘东西时听她提一嘴“格兰菲迪不加冰”。
然而同时不耽误拒绝了崔虎也要加入这场授课的想法,给人递了纸笔,然后学着关宏宇的样子,弯着眼睛,下巴轻轻往上一勾,露出个笑来。
但不用别人说,关宏峰自己也清楚,即使他们是同卵双胞胎,也有着极大的差异。而此时只能庆幸他与伊谷春的交际只那一面。
他和关宏宇对于伊谷春来说一样都是陌生人。
想到这儿,却又质疑起来,那为什么一名干练的刑警,在案子还没告破时,就将他这个嫌疑人钉在了以偏见和主观写就的判决书上。
而这恰恰和伊谷春留给他的印象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