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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

  •   毛晓磊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一个绑匪叫大不敬,一个绑匪叫大不韪。她被关在一个叫“不孝”的仓库里。绑匪要求她男友拿两张票来赎她。一张票叫“房票”,一张票叫“车票”,拿不来,就没有结婚的资格……
      先是一张“房票”。张学忠和毛晓磊都站在了十字路口,要么换房,要么换人……
      学长的房子,是全款不假,但,处在天津的环城四区,也就天津父母眼里的“边边沿沿”,身份上,基本都是打拼落户的新天津人居多,自然,不能入得了高阿姨这种口袋不富、身份尊贵的天津“市内六区”的原住民的法眼。真在学长现有房子结婚的话,由于毛晓磊的银行也在市区,不说每天开车或地铁通勤的时间少说半小时,要紧的是,一周也就周末,能来娘家串个门儿,这怎么行!高阿姨振振有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以后还得帮你们看孩子……
      一夜之间,张学忠就愁白了头,少说,老了五岁。整个人,就好像坐在炮口上……周围几个哥们儿,还都是本地人,就因为是本地人,都开导他,换人吧。岁数比他大的呢,劝他,跳出来看这件事——都是环境的事儿,只是因为你在这个环境而已,假设你在北欧一个岛上,或是新西兰一个农场里,这个问题还是问题吗?谁也没规定你的根,就必须种在市区一个点,是你非要困住了自己!岁数比他小的呢,劝他别换房,换个未来女主人不久成了!还说,不管毛晓磊有什么好,兄弟我都能给你找到替代的女孩儿,何况她还是二婚……
      记得当时,张学忠的例子被改成化名,写进了天津各大楼盘的客户描摹里,万人坑里,又多了一个佐证:在天津啊,房子啥时候买,是丈母娘决定的,与房价是高是低,时机是否合适,基本无关!最后,还是张学忠让步了,不是妥协。妥协是双方相互让步……卖一套,买一套。原本,超过二百五十平米的洋房,一下子浓缩成市区的九十八平米的高层。具体的,张学忠也没心气儿管,交由最信任的两个朋友经办的。俩人也知道,他堵心,就低调处理了,让他少点糟心。毛晓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个有缘人,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没人情味儿的,反倒是亲妈,是她高悬艳阳高楼的一道“金匾”——从头到尾,她都跟小张重复那句唠叨:
      不折腾。啥意思?
      就是不想动,不挪窝,不愿劳心劳力,不必废话了,不必纠缠了,不必讨论了,不要再不识趣了,一步到位吧。一步到位,活像当年赤壁,黄忠老儿的一把火,男人奋斗七八年的毛利,这点盈余,在高阿姨的谈笑间,灰飞烟灭……
      你有情,我不能无义。
      婚房交房在即,已是十月底了,毛晓磊主动请缨,把装修的事儿扛了下来。希望,学长心里多少好受一点,这个房子以后就是家,既然是家,自己也得尽一份力不是……再说了,他这阵子又忙晕了,无暇分身。张学忠现在的广告公司,刚接了两个大项目,京津冀一盘棋,地产项目首当其冲,一转眼,张学忠就成了半个月,能出三四回差的“三栖明星”,正式驻扎去河北省之前,高阿姨请他回家里吃了顿炸酱面。本来是满心欢喜的,老一辈的天津父母多数爱吃打卤面,最开心的,是夹中间的毛晓磊,因为炸酱面,是张学忠爱吃才专程换的菜谱!张学忠也当得起,上了门,知道这碗面吃下去,责任很大:既是对买房的“答谢宴”,也是把他当成“一家人”,因为在天津传统习俗里,一家人过节包饺子、吃面食,就是礼节,就是仪式。老话儿讲得“吃捞面”,在天津,还分为传统面席和高级面席,传统面席包含四冷荤、四炒菜、四面菜、四面码、红白两面卤,如果要是喜寿面席的话,“面码”还要带红粉皮以示吉利喜庆;高级面席的配置,可就高级了,包括四冷荤、头菜、四炒菜、四面菜、四面码、红白两面卤等等。来之前,晚辈小张出于礼貌,告诉高阿姨,家常从简,即便如此,除了精瘦肉的“投资”比面酱都多的一碗炸酱以外,少不了花样繁多的各种配菜,包括细土豆丝、洋白菜丝、小水萝卜、蒜苗、菠菜团儿、绿豆芽、胡萝卜丝、黄瓜丝、豆角丝、韭黄,还要配上煮青豆、煮黄豆,妥妥的一桌子“迷魂汤”。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两瓣蒜——换来十万彩礼,真值!不愧是咱妈!张学忠这第一口面条,没吸溜完,高阿姨就要价了……
      吃碗面,都像瞒着亲闺女,吃出周围原来埋伏着“刀斧手”的感觉!就这么简单粗暴,讲哪门子道理……过了年底,毛晓磊属牛,就二十七了,属猪的张学忠,都二十九了。天津妈妈的“小账儿”还没完,零八年是鼠年,春节过去,你俩就可以领证、洞房、要孩子,往后连续两年的牛年、虎年都不错!张学忠忍住了,没接这个话茬,他是来吃面的,化情绪为食欲,吃得是一个碟干、碗净,完了,才开始还价:既然十万彩礼我认了,那么旅行结婚、不办典礼,是不是也得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前脚儿,张学忠一出门,后脚儿,十万块就到账了。高阿姨,嘴上不吭声,心里也是拿了人家手短的心态。
      毛晓磊恰好赶上例假,当天肚子疼得不想说话,心里觉得最亲的两个人,一个忙着打钱,一个忙着收钱,都没空搭理她。最后,亲妈妥协了,劝她,咱毕竟是二婚呀,人家男方是一婚,还明媒正娶的……对着深更半夜的空镜子,她笑话自己:第一次是闪婚,第二次是简婚,玩了两回,连婚纱都没穿上过,被儿时的自己,活活耻笑了……
      大干四十天,胜利到年关!
      每逢这时候,天津处处洋溢着催人奋进的战斗口号。
      张学忠呢,是石家庄、唐山、张家口三地轮转;毛晓磊呢,是装修家具城、新房子、银行三地转悠。一天聊不上三句话。日子久了,女人心里先不踏实了。四十天都不见人,他是咋解决的呀……特命钦差,也是这么认为的。张津琬又出马了。肯定站在女人一边儿。结果,带上他的舅妈,一起去唐山看他!就是监军。张学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随行就市,给十二月过生日的舅妈报了个旅行团,一起捎上那个高阿姨……记得亲妈,不记得自己。毛晓磊跟好姐妹说,这样,自己更生气!别气了,四十天,他那边儿就借了一条狗,养了一只猫,仅此而已,连根头发丝都没瞧见!早晚,还不都是你嘴里的肉……道理是这个道理,距离也是这个距离。
      人们都说距离产生美,距离有了,美没了,心也远了。搁在过去,爹妈过日子那时候,就算偶尔心冷了,距离近啊,天天一盆洗脚水,也能把心焐热了。如今不行了,就算天天对着屏幕吃火锅,慢慢,心也凉了。果不其然。到了平安夜,张总也没回来。未婚妻送一声含沙射影的祝福,他就办一张副卡了事。一卡解千愁。毛晓磊一分钱也没刷,就是要他知道,难不成,真以为本姑娘试图你的钱?至少,张学忠眼里,她跟她妈是一体的,至少她亲妈肯定是啊……
      一切稀松平常似的。打着孝顺的旗号。没人告诉你,亲妈可以就是一个无底洞,还不是一刀宰到底,而是没完没了,从小到大,一路上的分数、面子、购买力、安全感,随时随地,让你吃睡不得,心脏,好像被填入了定时炸弹,滴答,滴答,滴答……她什么时候才能满足,才能熬到头?不光如此,她还催眠自己亲闺女,不就是忙事业嘛,什么大不了的,钱给你不就好了!不妨,先套住他,慢慢磨合呗,爹妈又如何,不也磕磕绊绊几十年么?计划经济跟市场经济是不一样的,不同体制下的男人们,也不完全一样。
      男人给了钱,女人就得哄。
      毛晓磊终于懂了。装修是可有可无的,男主人可不是。抽一天功夫,毛晓磊请了假,买上一堆宠物零食,直奔他租的公寓……终于,他又记得毛晓磊胸前那颗痣,长在什么位置了……
      双鱼座的第六感,很准的。在他身上、他包里、他寝室,都没有女人的混迹。她其实知道,干事业,张学忠不是去玩儿。创业之初,顺应天津的“因地制宜”,他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分别干砸了一家合伙的物流公司,还有一家修车行,三年半以前,喝大酒的时候,一个老学长喝得猝死,他就接手了对方的这家广告公司,纯属没拿到人生剧本的一次演出,随后,又收编了两个总监,搭上了天津疯狂拿地、楼市大卖的时代顺风车,在毛晓磊回国前,他又收编了两家街边儿广告小作坊,才有今天这点家当儿。事情两面说,骨子里,张学忠还是传统的,甚至自己给自己上纲上线的。岁数到了,男人都需要一个媳妇儿。公司做大了,内外的业务链上,九零后的女孩儿们渐渐搅浑了风气,跟八零后比起来,她们更敢扑、跟争、敢咬,还敢脱,张学忠怵了。自己的付费能力多了,狂蜂浪蝶也多了。确实也需要毛晓磊这个曾经的“自己人”,这么一个正牌女友,命运的不谋而合罢了。
      高阿姨跟他舅妈,旅行回来了,好日子也到头儿了。
      “房票”解决了,该轮到“车票”了。本来顺利成章,本来芝麻大点儿事,最后差点儿滚成铅球,给这场婚姻开了瓢!房子装修了,彩礼也收了。按照习俗,女方家里陪送一辆车,甭管价钱,只要四个轮的,男方父母这层面上也不至于挑理儿。架不住高阿姨总有她的歪理儿。这回呢,又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亲戚,干起了儿童座椅的小本生意,还说,以后呢家家两个娃,安全第一,大有市场……先是找到毛晓磊。后者,本想三两句打发完就过去了,扯个题,说,等自己肚子有点动静再聊也不迟,偏偏亲妈要面子,人家两三句好听的,高阿姨就成了遇难成祥、头顶光环的圣母。既然拿了未来女婿的彩礼,想帮人家,你倒是出手啊?不然。高阿姨年纪越大,耳根子还越软。天津可能谁家里,都有个这样的长辈老人——越是外人的话,哪怕陌生根本不认识,越是奉为神灵!哪怕相信比尔盖茨遭遇危机需要众筹,哪怕相信伊拉克兴建难民营需要募捐,也不肯听家里人的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固执,每一个老人,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逆水寒潭,表面冷,内心硬。人家买座椅的,显然,跟一套产业链的其他兄弟也有勾稽关系,劝高阿姨,与其换个座椅,不如干脆直接换辆车,大侄女正好要结婚了……到此为止,高阿姨跟自己女儿、未来女婿都没有一分钱的沟通。
      高阿姨敢想敢干,签了一堆字……
      本来,女儿这边儿,刚有点起色。好容易忙过一个个节点,张学忠回津了,该收收心了,四十八小时,都跟毛晓磊腻在一起……加上装修,也差不多收尾了,家电等着春节前后打折,再一起逛,钱的方面,毛晓磊积蓄不多,好在亲爹悄悄塞给她一部分,自己又近水楼台,申请了一笔小额贷款,把装修的钱都覆盖了,给出去钱,捞回了尊严,她不想让周围觉得,自己就是图他是个摇钱树。包括车的问题,这两天也约法三章:短时间,你开你的公车,我做我的地铁,孩子有了,再购置也不迟。奈何,这就不孝了!
      高阿姨有一个梦想,婚姻是大孝子,婚姻是大房子。
      高阿姨又有一个梦想,儿女像风筝,想收就收、想放就放,婚姻该是一根坚不可摧的绳子。
      高阿姨还有一个梦想,像电视里广告那样,祖国大好河山,说到就到!跟谁说都倍儿有面子!
      生意经就是生意经,签字确实是老太太签的,可人家断不会傻到为难老太太,相反,还专捡好听的说,引得高阿姨趾高气昂,说我女婿有钱,买得起……就算时间上四舍五入,就快是她女婿了,这个女婿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毛晓磊跟卖车的大吵一架,一晚上,都没接张学忠的电话,该怎么说?能说什么?就这样,高阿姨还不死心,悄悄把闺女的地铁卡“没收”了,在她看来,车卖了,就得自己闺女开,坐地铁?那一周才能回来几天啊?两个,都是加班加点的主儿!对头,到时候,高阿姨使唤谁去啊……
      张学忠。他是个羞于表达的男人。生活节奏越快,越自己搞不懂自己,还拒不承认。他承认自己对毛晓磊有感情,毛晓磊也承认。别的不说,很少有男人能做到,勤剪指甲,勤换内衣,为了毛晓磊心里不嘀咕,这位学长会主动采取措施……男人这东西,偏偏还就是这样,该做都做了,该说反而难了。比如买车这事儿。打掉牙怎么整?往肚子里咽呗。掐头去尾,该中间,老家爹妈听到的,就不是高阿姨所作所为的版本了。老两口,没说什么,只当是出钱买给未来孙子的。是谁的钱,就说是谁的,男人还偏不,打肿脸又打掉牙:事实上,连自己的婚期,同事们都劝过他推迟。甲方公司的结款一拖再拖,压了都快一年了,加上要在河北省设工作组,先期开办,也陆陆续续、需要追加经费,公司上下离职了一批人,快揭不开锅了。抽了一夜的烟,满满一烟缸,张学忠心一横,把自己的车抵押了,从手表到打火机,能卖得也都卖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点落魄的事儿,很快,就在圈子里风言风语,也有人含沙射影的发了朋友圈,碰巧发圈的又是毛晓磊打过交道儿的客户——生活就是有那么多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知晓后,毛晓磊不仅没有发飙,甚至连找男友当面对质都没有,她只有羞愧……心里想,怎么把心上人,托付后半生的人,活活给搞成这个样子?
      一张“车票”,雪上加霜。那个年代,提一辆车,在天津恐怕是最容易的,没有你想不到,只有你买不起。俗称的“六人座”,高阿姨逢人便“俗称”。这车可真好,除了正规停车位,花钱的那种,随便找个位置都“停不惯”,除了高价油,一般的也都“喝不惯”。这还只是开始!除了月底月初,其余时间,下班不回家吃饭都是借口。她是“风筝”。这根线,断不了。
      车子,在天津要跑多少公里,有时与油价高低、道路拥挤基本无关,只与未来丈母娘的一意孤行很有关系。试了一个月,算上停车费、加油钱,一千多没了。自己男人的一千多块就这么没了,以后月月如此。好好的,买它两件衣服不好吗?面对张津琬的敲边鼓,毛晓磊只得打掉牙为肚子里咽,无论如何,她不敢再让学长割肉……
      她亲妈敢啊!饭做好了,回来吃吧……都热了好几遍,几点到家呀到底……早点回,今儿妈包饺子……幸好两个手机,未来丈母娘一天只给他的私人号打三遍,人家小助理都接烦了——老资历的同事也开他的玩笑,老张,你有点意思——油价不涨,你也不跑,非往市区扎,闲得慌吧?苦笑几下,跟打鸣似的,张学忠告诉他,不是闲,是贱。
      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母女手上,被人家“讹诈”了吧你?类似的话,漫天飞舞。
      准备结个婚,像准备上战场似的,还不是保家卫国的激动与自豪,到哪里都觉得恐惧,干什么都是荒唐……挥之不去。日以继夜。要不,还是算了吧?大周末晚上,张学忠叫停了操作,说去阳台抽根烟,告诉毛晓磊,先睡吧……他都已经连续几周“不在状态了”。哪里是阳台抽根烟,他去客厅看了一场球,还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就这么,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女人也一直消耗着自己……当晚,两个人,谁也睡不着,谁也不出声。
      生活总是如此,不是良性循环,就是恶性循环。
      压力不都是高阿姨带给表哥的,也带来了连锁反应。只是毛晓磊没让男人知道。你们家,有点过分了。连张津琬都“抛弃”她了,张津琬还告诉毛晓磊,别看自己学历不高,到这份儿上,她自己既是帮理,也是帮亲——知道表哥公司的人,都怎么说你们母女吗?那些可都是干广告的,属于这个城市里恐怕最敢吃螃蟹的人,人家恨不得嚼了你们,连骨头渣儿都不剩……说亲妈,就是现代版的“周扒皮”,说自己是躲事情的“土行孙”,非联袂榨干张学忠不可!
      张津琬也没刹住情绪,一句话,差点儿点燃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给我表哥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可不是除你之外,谁也娶不了……毛晓磊晓得,自己犯了张家人的众怒。她,也委屈,可是,没人愿意听,没人能够懂……正因为如此,他才想把张学忠好好装进心里,不让他走。
      过糊涂的张学忠,忘了星期几,当晚,自己的女人一直等到他回来。
      快十一点了,给他热了饭,亲自下得厨,收拾完,还给学长打了解乏的洗脚水,跪下来,非要伺候他洗脚!张学忠诧异了,让她有什么,就说出来。结果,她还是跪着,硬是拿出一个便宜货,套在自己无名指上,问,我可以嫁给你吗?余生,一起为彼此负责吧……男人答应了。因为他接受不了,女人跪下来给自己洗脚。不接受女方的求婚,男方还得接受加油卡——发了工资的当日,除了留下“口粮”的钱,其余的,毛晓磊都拿去办了一张加油卡……
      当晚,两个人,背靠背,谁也睡不着,谁也不出声。
      都在思考结个婚,能闹成这样……事已至此,谁也退不得了,谁心底那份骄傲都不允许,也终于活成了他人眼睛里的样子。事已至此,谁也拖不得了。只差最后一步,父母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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