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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债务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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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死后,给这个家留下的不是哀思,而是一地鸡毛。
玛丽安娜站在父亲书房窗前,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梧桐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家完了。
“这个败家玩意儿,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的划痕——那是迪亚哥小时候用玩具剑不小心留下的。
她还发现自己的这个长女身份很鸡肋。那天早上,一帮穿着黑西装的律师像乌鸦一样聚集在客厅,彬彬有礼地向她行礼时,脸上挂着那种“节哀顺便,但您破产了”的虚伪笑容。
他们带来的消息比伦敦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1. 安东尼奥的遗产扣除债务后,所剩无几
2. 不动产少得可怜,连马厩里的马都比地契值钱
3. 而她,这个曾经让半个伦敦社交圈倾倒的长女,如今只剩个空头衔和一堆账单
玛丽安娜听完后,第一反应是——“早知道就该多当点东西!”
“有位XXX先生来见您,小姐。”
管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玛丽安娜放下咖啡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那条黑色纱巾——自从继父死后,这东西的使用频率高得离谱。
“别下来,”她对楼上探头探脑的迪亚哥说,“我去应付他们。”
迪亚哥皱眉:“又是来要债的?”
“不,”玛丽安娜对着镜子系好纱巾,冷笑一声,“是来‘谈生意’的秃鹫。”
那位XXX先生——某个安东尼奥生前“合作愉快”的商人——正坐在客厅最舒服的那把扶手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币。
“玛丽安娜小姐,”他起身行礼,眼睛却盯着她身后的古董柜,“我对您父亲的离世深表遗憾…”
(翻译:我对他的债很感兴趣)
玛丽安娜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您真是太好心了。要喝茶吗?可惜银茶壶上周刚被抵押了。”
对方嘴角抽了抽,显然没料到这种开场白。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玛丽安娜表演了一场精彩的“贵族式装傻”——
1.对方暗示低价收购地产 →她大谈庄园里闹鬼的趣事
2.对方提起债务问题 →她突然开始怀念父亲养的那只爱咬债主的鹦鹉
3.对方终于不耐烦 →她恰到好处地“晕眩”扶额,喊女仆拿嗅盐
当那位先生灰溜溜地离开后,迪亚哥从楼梯扶手后面探出头:“你把他吓跑了?”
玛丽安娜扯下黑纱巾,长舒一口气:“不,我只是让他明白——”
“想占桑德雷利家的便宜?先做好被气死的准备。”
迪亚哥大笑出声,顺手扔给她一个苹果:“敬我们顽强的家主大人!”
玛丽安娜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突然觉得——
就算只剩一地鸡毛,至少她还有这只金毛“弟弟”陪着收拾烂摊子。
这时,第二批讨债鬼上门了。玛丽安娜正对着镜子练习“悲伤欲绝”的表情。
她端起骨瓷茶杯,一口气灌完剩下的红茶——毕竟待会儿要演哭戏,嗓子可不能干。
“这样够惨吗?”她对着镜子扯了扯黑纱面纱,又用手指沾了点茶水点在睫毛根部,“还是再加点眼妆?”
老管家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这是要…”
“这叫战术性示弱。”玛丽安娜最后检查了一遍袖口藏的手帕,“走,会会他们去。”
楼下客厅站着五六个面色不善的男人:银行代表捏着账本,贸易商转着金怀表,最扎眼的是那位伯爵——安东尼奥生前的赌桌搭档,此刻正用象牙手杖不耐烦地敲着地板。
但当黑纱飘飘的玛丽安娜出现在楼梯口时,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她凄凄凉凉地走下楼,步履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当面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时,她注意到他们眼中闪过尴尬与好奇——毕竟向一位新丧父亲的女士讨债并不光彩。她适时垂下头,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了二十遍的“凄美角度”。
“诸位先生…”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稳,尾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家父的突然离世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银行代表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了地上。伯爵的手杖也不敲了。
很好,开场效果达标。
玛丽安娜说着,便适时地低下头,让黑纱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庞,那颗练习了半小时的“泪珠”正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这个动作,她从小就会——适度的脆弱总能轻易拿捏男人的心。
“请相信…”她捏紧了袖中的手帕,“桑德雷利家绝不会逃避责任…”
客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清嗓子声。最年轻的那个贸易商甚至偷偷松了松领结,好像突然喘不过气似的。
战术性沉默三秒后,最年长的银行代表率先破防:
“桑德雷利小姐,我们理解您现在的处境…”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秃脑门,“或许可以再宽限一个月…”
“一个月恐怕不够…”玛丽抬起湿润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留下的怀表——其实里面藏着她上周偷偷塞进去的洋葱汁,“您看这些账目…”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顺势把怀表凑近鼻尖。两秒后,货真价实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效果拔群。
伯爵立刻往后退了半步:“上帝啊,快给这位小姐拿水来!”
“三个月!”玛丽安娜趁机抛出早就想好的数字,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晕倒,“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理清…”
两个小时后,当最后一位债主走出大门时,玛丽安娜瞬间“痊愈”了。
她一把扯下面纱,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二楼。刚确认走廊没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楼梯上。这场表演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
“呼——”她揉着笑僵的脸颊,“比驯服‘银色子弹’还累…”
突然,走廊阴影处传来熟悉的轻笑。迪亚哥不知在那儿偷看了多久,此刻正抛接着一颗洋葱:“下次需要道具,可以提前找我这个搭档。”
“你!”玛丽安娜抄起裙撑就要打他,“居然敢看戏不救场?”
“小姐,“老管家递来一杯白兰地,“有您的信。“
玛丽安娜正蜷缩在窗边的扶手椅里,闻言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当她认出信封上那个烫金的家徽时,差点被酒呛到——是小犹太佬维克托,她最忠实的跟屁虫之一。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措辞客气的慰问卡,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要回信吗?”管家问。
“先放着吧。”她摆摆手,把支票夹进了手边的诗集里。
自尊心让她无法立刻接受这份施舍,但现实又让她舍不得撕掉支票。她不禁想起半年前,这雀斑少年在花园里单膝跪地求婚的滑稽场面——当时她拒绝得干脆利落,还用扇子敲了他的脑袋。
第二天清晨,迪亚哥像阵旋风般冲进书房,金发乱蓬蓬地支棱着,打断了正在整理文件的玛丽安娜。
“那个不要脸的黄毛小子,他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活像只护食的猎犬。
玛丽安娜走到楼梯口时,差点笑出声——维克托正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捧着一束蔫头耷脑的雏菊。他瘦削的臂膀被硬挺的西装不合身地撑起,裹得像根豆芽菜,领结歪到一边,活像偷穿父亲礼服的小丑。
看到玛丽安娜下楼,他立刻挺直腰板,像个等待检阅的新兵。
“玛丽小姐,“他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请允许我对令尊的去世表示哀悼…“
“谢谢你的花。”玛丽安娜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维克托搓了搓手,雀斑在涨红的脸上显得更明显了:“我听说…呃…你们家遇到了一些财务困难…”
玛丽安娜的表情瞬间结冰:“谁告诉你的?”
“我父亲昨晚提到了桑德雷利家的债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前这只是内部消息…我想…也许我能帮上忙…”
玛丽安娜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帮?用你每周五先令的零花钱吗?”
维克托的耳朵红得像煮熟的龙虾,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我…我是来求婚的。”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躲在门后偷听的迪亚哥都倒抽一口冷气。
玛丽安娜眯起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比她小一岁的男孩——不,现在应该叫年轻人了。他浅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你知道我家欠了多少钱吗?”
维克托摇摇头。
“十万英镑。”玛丽安娜说出一个保守的数字,满意地看着小伙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债主们说,明天早上如果交不出第一期的五千英镑,就要带执行吏来查封我家的财物。”
维克托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玛丽安娜想,自己一定把他吓得不轻。诚然,赢取她芳心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这位跟屁虫先生,总归还是有点脑子的。
玛丽安娜几乎能听见他脑子里算盘珠子的碰撞声——他父亲的银行,他自己的信托基金,可能的继承份额…
“十…十万?”维克托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