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远影》木鱼疙瘩

9、拜师（一）

　　不知道罗夫人是故意忘了他们，还是与韩夫人相谈甚欢，日头都挪到正中了，她还没有露面。罗青几次差点昏过去，后来基本上是丫鬟站在一旁看着，楚琳身体虽然不错，但也是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了。

　　模模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交待什么，楚琳掐了自己一把，听得几个“姨娘”，“老爷”，“求情”之类的词，倒也容易串一下，果然，罗青已经起来，被人搀着走了，唔，还有力气再登她一下，楚琳也想回瞪一下，但她现在更想趴地上，睁着眼皮，她都能感觉到力气地流失。旁边刚刚来传话的人刚走，似乎又有人匆匆跑来了，楚琳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可怜她昨日刚被砸的额头，又给砸了一下，好在，她顿时给砸醒过来了。

　　睁开眼便见一个放大的面孔，楚琳瞳孔不由一缩。

　　“醒过来了就好，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待会跟韩夫人走”，来人是罗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叫什么楚琳也不知道，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她。

　　“瞧你这傻愣愣的，没想到还是个有福的”，那丫鬟说着便拉了楚琳站起来，楚琳一个趔趄，又差点跪下去，“唉，快点揉揉，韩夫人还等着呢。对了，茉莉，去把夫人新打的一套头面取来，蔷薇去小姐院子里找海棠，让她把琳儿的东西收拾一下，直接送到前院的碧波亭，夫人与韩夫人在那里乘凉”，待几人应下，楚琳听得几个小丫鬟叫她“杜鹃姐姐”。

　　杜鹃汗也顾不得擦一下，拉着楚琳就走，“你现在也别回去了，让海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你直接就跟韩夫人走吧”，回头打量楚琳几下，顿时又瞪大了眼睛，“唉哟，这怎么成？怎么晒得这个样子？快去打盆水来，我房里有盒夫人赏得软香膏快去找来”。

　　楚琳傻傻地看她们忙碌，只知道她似乎被转送给韩夫人了！

　　杜鹃看一眼楚琳，“快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果真是傻人有傻福”，一会子的时间已是第二次感叹，几个年纪小的丫鬟顿时起了好奇心，笑嘻嘻地打探。

　　杜鹃也不隐瞒，“这傻丫头，昨日不是跟小姐出府去了么？想来小姐让她去了趟临江楼买点心，便被韩家的贵客瞧上了，昨晚上，便向韩夫人打探来着，可韩夫人也不好意思说琳儿以前是个傻的，只推说今个打听一下，这不，一听说琳儿不傻了，便准备着讨回去送给那位公子。韩夫人虽没明说，但看着倒是很是慎重，还是京里来的，肯定是大有来头的，琳儿过去，就算做个丫头，过得两年，要是讨公子欢心的话，那还不是…….”，杜鹃意味深长。

　　楚琳一下子便想起那位白衣少年了，虽年纪不大，看着气度倒是不凡，八成是他了。不过，瞧着水面上破碎的倒影，这张脸，虽说吓不死人，但毕竟是毁了容的，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看上？就是江风扬那风流种，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也不过是做戏，怕坏了他多情公子的名号，过得两日怕是就忘了她，何况那么一位优秀少年？

　　“可琳儿不是准备给表……”，吞吞吐吐的一个声音带着疑惑。

　　楚琳再次哀叹一声，怎么都知道她是被安排给小姐负责勾引人的呢。

　　“哎哟，作死呢，这话，夫人几年前不是不让说了，你怎地还有胆子再提！”杜鹃声音一厉，“你们几个也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表少爷什么性子，她跟在夫人面前，多少也了解些，以后，怕不是多找几个水灵听话的丫头放小姐那了，只是，苦了小姐了，明明也是个极漂亮的小姐，偏偏不是表少爷中意的类型。转脸又看到收拾干净的楚琳，不禁再叹一声。她是见过三年前的楚琳的，确实漂亮的不似真人，长大些，虽然养得不如以前精致，但眉眼间已是有了风采，如今就算添了一道指长的疤，拿头发一盖，想来也无碍的。

　　“好了，快些走吧，别让夫人等急了”，杜鹃牵了楚琳的手，暗自捏了捏，虽然皮肤粗糙，但一手捏下去，活像捏了一团玉膏，软软的。

　　楚琳默不作声地任杜鹃吃她豆腐（⊙﹏⊙b），那所谓的福气，与在罗府做丫头比起来，她还是宁愿在这里的，做几年丫鬟，等成了大人再想办法赎身，最好再存个几两银子，慢慢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换个地方，还是个有可能比罗府还复杂的地方，她的愿望实现起来就困难得多了。先不说做什么妾室、通房丫头之类的，就算是个普通丫头，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行差踏错一步，少不了罚，严重点再丢了性命也是可能的！

　　杜鹃在路上软声软语地说了好些话，楚琳听了几句便漫不经心地应着，不过是些让她感恩，在贵人面前多美言的话，再交待了下脸上伤疤的来历。

　　眼看就要出内院的门了，楚琳正愁肠百结，对面便又来了一个美貌丫鬟，看衣饰，也是极有体面的。

　　“玉兰姐姐，这么着急要去哪里？”果然就见杜鹃松开了她的手，巧笑着打招呼。

　　“可巧正好遇见妹妹，今日是不是有个叫‘琳儿’的丫头在夫人院子里？据说是大小姐院里的人”。

　　杜鹃诧异地看了楚琳一眼，玉兰是老爷跟前的大丫头，也颇为得宠。罗青少爷的娘以前就是老爷身边颇为受宠的丫头，所以，这玉兰么，就算府里的大丫头也得掂量着对待，尽管她的主子是正经的正室夫人。玉兰今日着急地来找楚琳，其实是谁要见也就不言而喻了，只是……

　　“怎么？”玉兰皱下眉头，自是没放过杜鹃的异样。

　　“没什么，这个就是琳儿，只不过夫人叫她过去呢，韩夫人也在，要见见她，不知玉兰姐姐叫她什么事？”

　　楚琳也竖起耳朵，府里的人她接触得很少，一般不会有人找就是，府外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是老爷叫她过去有些事情，很是着急，杜鹃妹妹，能不能先让琳儿过去老爷那里？”

　　虽然早就猜到，杜鹃仍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看了看楚琳。楚琳是比她还诧异，这要见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大？是不是事情也会越来越麻烦？唔，她应该没做错什么事吧？不要再受罚了呀！要罚，也不要罚跪了啊！楚琳哀嚎。

　　“可是，夫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玉兰姐姐，妹妹回去没法交待啊”，杜鹃确实很为难，上面的人斗，遭殃受难的往往是他们这些奴才。

　　“杜鹃妹妹放心，琳儿我找人送老爷书房那里去，我跟妹妹去见夫人赔个罪，定不叫妹妹难做”，玉兰了然一笑，当真是明眸皓齿。

　　杜鹃要的就是这个保证，虽说是老爷那边劫走的人，但毕竟没完成夫人交待的事情，虽不至于打骂，责怪两声是免不了的。如今带了玉兰去给夫人拾掇，多少她的事也就过去了。

　　于是，出了院门，楚琳便被仍给了一个小厮，带着她去罗老爷的书房。路并不长，楚琳却希望永远也走不完，尽管她现在走路很难受。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颇有些战战兢兢。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杜鹃和玉兰她们去的方向，忽而就有些释然，再差能差哪去？差得过像货物一样送来送去的吗？差得过去大家族做丫头吗？唔，就算她做错了事要受责罚，□□上的痛，她不怕，忍一忍总会过去！哼哼，委实没什么好害怕的！楚琳瞬间挺直了背，抬起了下巴，很有一番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看得领路小厮诧异不已。

　　罗老爷的书房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书房的韵味，反而像是练功静思的地方。楚琳进去后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并不多看，蹲身行了礼。罗老爷倒也不是像要惩罚她的样子，因为他说话还是比较温和的，礼也没行多久便叫了起。

　　“大……先生，你看看可是这孩子？”罗老爷的声音听着很奇怪，有激动，有难过，还有几分急切。

　　“没错，就是她”，被罗老爷称作先生的男人盯着楚琳，审视一番，温润却又沧桑的声音有些不经意。

　　楚琳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那眼神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她就感觉她自己从皮到骨头被扒了一遍，当然，不是那种猥琐的视线，而是很单纯的评估性视线。

　　“琳儿啊”，罗老爷的声音越发温和了，“老爷收你做义女如何？，以后你就姓罗吧。”

　　“嘎？”楚琳一呆，继而脸色快速漫上了阴雨，“老…老爷，琳儿不敢”，说着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可是闯了什么祸事啊？怎么会让江湖鼎鼎有名的罗大老爷打算收为义女呢？那她要拿什么东西来交换啊？

　　罗老爷见楚琳这个反应，顿时也沉下了脸去，想发威，似乎对身边的男子有些顾忌，不得不又把火气压了下去。照他所想，这句话说出来，那个丫头不得感恩戴德地跪谢？这丫头倒好，你看看那是什么表情！好像他是个逼良为娼的老鸨一样，虽说他是要把她送出去，但毕竟没卖了她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这有什么好不敢的？”罗老爷压着声音问，他怕下面跪着的丫鬟给他吼晕喽。

　　“琳儿只想做个丫鬟，也只有做丫鬟的命”，楚琳低头坚决道，她不是个果敢的人，在不知道未来是什么的时候，她宁愿保持原状。或许抓住机会抗争一下会更好，但她不喜欢被人威胁、被人利用，也不喜欢在生活中费尽心力筹谋算计，若是让她过那样的生活，她宁愿获得一个痛快。

　　“哦？丫头，老夫看你可不像个认命的啊？”没等罗老爷说话，那位“先生”便开了口，语气还挺高深莫测。

　　“不，琳儿不要做别人的女儿，琳儿有爹娘”，楚琳一急，不得不以小孩子的口吻糊弄。在说，她虽然不知道这身体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但她上辈子可是有亲亲爸妈的，尽管她穿越之前的事情已经令人感觉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爹娘是谁？若是知道你要做罗家的小姐想必也是开心的”，罗老爷迫不及待。

　　“不，不会的”，楚琳泪眼汪汪的，泡在水光的眸子里一片天真，隐隐含了丝控诉，仿佛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正在欺负她这个小姑娘。

　　楚琳望望罗老爷阴沉却又尴尬的脸，微微转头，看向另一个大灰狼，呃，是个老帅哥，虽然面上沧桑的很，但单看眉眼，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玉一般的公子，当然，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把那把碍眼的胡子去掉才行。楚琳哀求地看着老帅哥，她知道，今日的事肯定与他多少有些关系。可楚琳一对上那双了然的眼睛，不得不惊慌地避了开去。她很肯定，这老帅哥知道她在做戏，也知道她刚才在编！

　　“算了，元起，她不愿意就随她吧，这女娃的资质虽然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娃娃，就算把她当成罗家人也没多少用”，老帅哥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挨不过楚琳的凄楚，终于说了话。

　　“你也不必多说，罗家终归还是要靠罗家自己人的，小一辈的孩子，十岁之上，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也有二三十人，资质上佳的也是七八人”，老帅哥长叹口气，以后罗家到底怎样，他已经没有多加干涉的权利，元起眼界终究是狭窄了些，罗家人，不仅仅是他们这支。转眼看到地下低着头的丫头，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平静面皮上咕噜噜转动的大眼睛。一时有些失笑。

　　楚琳自是没发觉有人识破了她，她还在仔细地分析其中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