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绕指柔》四季野

28、028

　　自从周一中午做了这个恐怖的梦之后，梦境里杜胜毛骨悚然的半狼半人形象就经常从脑海里蹦出来，扰乱秦樱的心神，让她没法集中注意力。

　　短短一个下午，秦樱喝水被烫，走楼梯踩空一级，被桌角磕到大腿，吃口香糖咬到舌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和郑楠楠打电话抱怨，结果还被迫听她唱了一路“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耳膜饱受折磨。

　　至此，秦樱对杜胜的厌恶程度成功上升至另一个高峰。

　　周二下午，秦樱按照之前的约定，在B站直播了一个小时，在线观看数量最多时接近三千，弹幕不出意外一半以上都是舔颜的，秦樱努力忽略，只回应不舔颜的部分。

　　直播间时不时有观众送她礼物，绝大部分是比较便宜的那种，秦樱懒得挨个感谢，所以就在即将下播时集体谢了一次。

　　看着满屏幕的“886”，秦樱连说了好几句“拜拜”，微笑着关掉了直播。
　　直播结束后，她才发现居然有人给她送了艘小电视飞船，是所有礼物中最贵的一种，转换成人名币是三千块钱。

　　秦樱刚开始拍视频的时候就在主页简介里写明了，她当up主的所有平台收益，也就是除去推广外赚的钱，会全部捐给“小耳朵”公益组织，帮助贫困家庭的孩子购买人工耳蜗。

　　所以这人刷了三千的礼物，就相当于给“小耳朵”捐了三千的款。下班回家后，秦樱出于礼貌，向对方私信表达了谢意。
　　她认真编辑了一篇五百字小作文，言辞诚恳、情真意切，感动得她自己看了都想哭。
　　结果发出去之后，对方说，他是杜胜。

　　秦樱当场把手机扔飞到沙发上。
　　……

　　晚上八点。
　　探店vlog准时在小破站发布，刚开始实时观看的人数只有两三百人，秦樱耐心等待了十来分钟，最后也还是不过五百。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前天低血糖的缘故，这次来例假，秦樱虽然没怎么痛经，但却经常感到疲倦，从早到晚都懒懒的，回到家里家务不做、饭也不煮，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赶紧睡觉。

　　八点半，秦樱洗漱完毕，掀开被角上床，拿起柜子上的手机想要找个电影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手指却还是没忍住，又点开了粉色小电视。

　　那条视频出现在推荐页面的第一位上，播放量8773次，评论94条，点赞一千出头。
　　看到这个数据，秦樱只觉得十分泄气——

　　虽然她最近流量是很差，但好歹“爱樱斯坦”这个账号也有五十多万粉丝啊！半小时内连一万播放都没有，简直太差劲了！

　　深受打击的她完全失去了看电影的心情，又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脚步拖沓地来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包从超市买的蔬菜，五个鸡蛋，以及一罐她妈亲手腌的泡菜外，没有任何东西。

　　因为她午餐在学校吃，且为了控制体重，早晚餐都吃的能多潦草就多潦草，经常是用麦片和水果对付过去的，所以冰箱常年处于像是被洗劫过的状态。

　　秦樱的目光在泡菜和鸡蛋之间来回转换，心里思考着如果把这俩组合在一起，卖相够不够炸裂。

　　直到冰箱发出未关闭的提示音，她才终于做出决定：
　　算了，还是别浪费粮食了。

　　她一脸愁容地关掉冰箱门，回到房间睡觉。

　　周三上午，秦樱拿着小蜜蜂去教室上课，在走廊遇到了急冲冲跑来的苏槿，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杜胜今天下午就要来了；好消息是，公开课主讲老师的名额被苏槿主动揽下，没秦樱什么事，她甚至可以不在现场……个屁嘞！

　　下午两点半，本来独自躲在办公室想要轻飘飘逃过这一劫的秦樱被杨园长强行拉了出去，并排坐在教室后门的小板凳上旁听。

　　其实说强行好像有点不恰当，因为对于杨园长这种一大把年纪，连上层楼梯都要喘气五分钟的老年人来说，秦樱是万万不敢和她逆着来的。
　　杨园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一刹那，秦樱就知道自己今天下午终究是难逃一劫了。

　　为了缓解尴尬，给自己找点事做，秦樱离开办公室前特意捞起了桌上的教案本和一只笔，摊在膝盖上，专注地写起了课程记录。

　　课程进行到一半，打扮成大灰狼的杜胜闪亮登场，引起讲台下小朋友们的阵阵惊呼。

　　杜胜穿的玩偶服肚子和后背处缝有棉花夹层，会让穿上的人看起来身材圆滚滚的，很是滑稽可爱，几乎全场所有人在看到他出场后都忍俊不禁了一下，唯独秦樱没有。

　　见她只顾低头欻欻写字，杨园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问：“秦老师，你觉得阿胜这个打扮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这语气，简直跟推销自家鲜嫩水灵大白菜的卖菜阿婆一样，热情洋溢。

　　上司都发话了，秦樱不能不回，她只好停下笔，抬头看向讲台上的杜胜，强忍下说出会让老太太再吞下一颗速效救心丸的话的冲动，扯了扯嘴角，艰难道：“是挺可……爱的。”
　　挺可怕的。
　　特别是在噩梦里的杜胜也踏马是头狼的前提下！

　　怕杨园长继续和她展开交流，秦樱只能硬着头皮看起来，诡异和不自在感飙升到了顶峰，跟唯一可堪欣慰的，就是杜胜站在教室前，而她坐在教室后，之间隔得很远，不用担心有目光接触。

　　看着看着，秦樱警惕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虽然她本人对杜胜的印象差到极点，但该说不说，他演的大灰狼还是很不错的。
　　大概是因为他声音粗粝浑厚，眼形上扬，且还是招风耳，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一脸凶相，气质上非常符合“坏人”这一形象，随便一演就能吓哭一堆小朋友。

　　课后，秦樱以要给刚才哭过的孩子擦鼻涕洗脸为由，婉拒了杨园长想和她去校长办公室聊聊，实则就是给她和杜胜创造单独相处机会的邀请。
　　至此，她悬了半个下午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上课铃声打响，秦樱这节课的任务是要给班上的两位孩子做一对一语言康复训练，引导他们学会正确地发音。

　　秦樱需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就算感到吃力也不能休息，迅速整理好心态，继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慢慢教。

　　一小时后，秦樱累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干掉了一大杯温水，总算是让这俩孩子有了一点微小的进步。

　　她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把包挎在肩上走出校门，去往马路对面的地铁口，坐地铁回家。忽然，路边一辆白色小轿车冲她鸣了两下喇叭。

　　秦樱下意识闻声看去，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再关上，一张最近老是在她脑海里晃悠的脸出现在面前。

　　秦樱：“……”
　　她很想骂人，但微微酸痛的舌根先“骂人不礼貌”的念头一步，遏制住了想要痛骂杜胜一顿的欲望。
　　她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尽量隐藏起烦躁的心情，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杜胜笑：“我一直在这儿啊。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听到这个回答，秦樱紧绷的面部神经差点破功——
　　她是真心怀疑，但凡自己和杜胜之间的关系再近那么一点点的话，他这第二句话应该就是唱出来的了。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秦樱就跟手摸电门一样心惊胆战，同时又很庆幸：幸好自己一直以来严防死守，没有给过杜胜“他俩关系近”的错觉。

　　听到杜胜的邀请，秦樱的第一反应是直言拒绝，但紧接着又回忆起昨天杜胜送的那个小电视飞船，虽然钱她会捐出去，可杜胜多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碍于情面，秦樱不想把话说的太绝情。

　　于是秦樱扯了扯肩上的包带，声音无奈却依然保持着礼貌：“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习惯坐地铁回去。”

　　“你拒绝我也得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吧，坐我的车总比挤地铁要舒服些，不是吗？”
　　杜胜的笑容有些无奈，不再装模作样、时时刻刻展现出大男子主义和表演型人格的他，看起来居然清爽了不少。

　　秦樱心里很是惊讶，感觉自从认识杜胜起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大石头开始略微松动，连带着态度也缓和许多，她真情实感地笑了笑，还是婉拒道：“坐地铁快点，两站就到了。”

　　可杜胜对她的拒绝毫无反应，温声解释：“其实我在这儿等你不是为了送你回家。上次见面，我母亲不是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吗，但你没去，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咱俩才见过一两面，那时候就带你去我家确实有些不合适。”

　　听他这么说，秦樱有种想内牛满面的冲动：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不合适啊！！！

　　杜胜继续道：“但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的，上次你不乐意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周全，所以今天特意来向你赔罪，顺便把那顿饭补回来。”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杜胜还态度这么陈恳地向自己道了歉，秦樱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了：“那……好吧。”

　　“真的？！”杜胜眼睛一亮，像是买了无数张刮刮乐此刻终于开出了一张巨奖，激动热切的目光烫的秦樱从头顶不自在到了脚尖。

　　可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勉强找补道：“但前提是在外面吃，而且费用AA。”
　　既然自己对杜胜没意思，就不能花他的钱，否则以后有理也说不清了。

　　听了秦樱的话，杜胜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而是转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车门关闭，发出一声闷响，秦樱感觉鼓膜震了一下，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混合着车载香水浓烈的香气，令人头晕目眩、太阳穴发胀。

　　秦樱本身不是容易晕车的体质，但在空腹状态下却很极易晕车，就比如现在。
　　更要命的是，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车子在拥挤的车道上走走停停，秦樱也跟着摇摇晃晃，胃里的酸气顶上喉咙，熏的她想吐。

　　秦樱两手死死捏着身前的安全带，脑袋枕在靠背上，目光直视前方，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和杜胜聊天。

　　“晚上想吃什么？”杜胜问。
　　秦樱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回答：“清淡点的吧。”

　　杜胜转动方向盘，征求意见：“日料怎么样？”
　　“行。”

　　秦樱其实并不喜欢吃日料，但因为她现在头晕的厉害，完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纠结和考虑，所以杜胜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口答应的本意是懒得想，但在杜胜听来，就完全是另一番意思了。

　　“看来你挺喜欢吃日料啊，真巧，我也喜欢。”
　　杜胜的语气中难掩喜悦，秦樱突如其来的缓和态度让他倍感振奋，之前的打击在三言两语间轻易地一笔勾销，他打算趁胜追击。

　　“你晚上有时间吗？不如我们吃完饭后再去看个电影吧，最近新上映一部丧尸片，我同事说挺好看的。”车流拥挤，杜胜偏头飞快地看了秦樱一眼。

　　秦樱皱眉努力思考，挑了个最不出错的借口：“没空，我晚上得剪视频。”

　　“那周末呢？”
　　“周末我要去家教。”

　　“这么辛苦哇？”杜胜夸张地笑笑，“我听姑姑说，你家里条件挺好的，怎么还这么拼命工作啊？”

　　秦樱难受得干脆闭上眼睛，再微微仰头，有助于减轻恶心感。她说：“那些都是我爸妈挣的，我还是比较喜欢花自己赚的钱。”

　　“有志气。”杜胜表示赞赏，尽管他的语气并不是很走心，说完，忍不住又看了秦樱一眼。

　　因为耳边长发把脸挡住了大半，杜胜没发现秦樱此刻脸色差劲、唇色发白。
　　他挪回目光，含沙射影道：“不过女孩子终归是要回归家庭的，你以后结婚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如此远见，秦樱不遑多论，干脆沉默起来。

　　就这样晕了一路，直到杜胜把车开进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秦樱脚底发虚地走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总算是渐渐活过来了。

　　两人乘直梯到日料餐厅所在的楼层，服务员把他俩领进一个比较宽敞的包厢，杜胜让秦樱点菜，他自己则拿出手机，不知是在回复消息还是其他的。

　　二十分钟后，三道敲门声后，包厢门被从外面打开，刚才接待过他们的服务员小姐拿着一个外卖袋走进来，眼神询问：“您好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们点的外卖吗？”

　　杜胜下巴微抬：“是我点的。”

　　服务员把东西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秦樱咀嚼的腮帮子一顿，问：“你买的什么？”
　　直觉告诉她，这大概率是杜胜给她点的。

　　“果茶，叫青提什么来着？名字太长忘了。”
　　杜胜拆开保温袋，把吸管插进塑料膜，体贴地放在秦樱面前，眼睛看着她：“我昨天在视频里看到你说这个最好喝，所以就点了。”

　　杯子上印有品牌logo，正是上周秦樱去的那家咖啡厅。

　　秦樱的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膈应，是被视奸的膈应。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垂下眼睑，把筷子稳稳地放在碗沿，右手握住杯壁，掌心瞬间感到一片水淋淋的冰凉。

　　这时秦樱才发现，这杯果茶居然加了很多冰，多到光摸着就觉得小腹开始隐隐作痛的程度。

　　秦樱陷入纠结，她还处在生理期，桌上摆盘精致的日料两分钟前才刚刚上齐，且几乎都是冷食，胃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垫底缓冲，就这么直接喝下去的话，会不会肚子疼？

　　但这杯果茶是杜胜专门给她点的，甚至连吸管都插上了，她要是一口不喝，气氛岂不是会很尴尬？

　　身为一个实打实的i人，秦樱生平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气氛尴尬，不然也不会都快半个月了杜胜还没彻底死心，于是她端起这杯凉透心扉的果茶，浅浅喝了一口，又放下。

　　十分钟后。

　　杜胜疑惑：“这杯难道不好喝吗？樱樱你怎么才喝了这么一点？”
　　秦樱赶忙道：“没有没有，挺好喝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端起表面结了一层新水珠的果茶，喝了两大口。

　　这顿饭吃了接近四十分钟时间。饭后，秦樱再次婉拒了杜胜想要一起看电影的邀约，坐他的车回去。

　　路上，杜胜一直积极地把话题往秦樱了解和感兴趣的方面引导，就算秦樱明显表现出兴致不高的样子，他也能把现场气氛维持在一个比较和谐的状态。

　　刚开始秦樱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杜胜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她的事情，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这人把自己发的所有视频全看光了。

　　她皱眉盯着车窗外的夜景，被视奸的膈应感再次浮上心头，然后，姨妈大人不出意外地开始作妖了。

　　车子停在7号楼下，下车后，杜胜表示想要送秦樱上楼。
　　但秦樱不想让杜胜知道自己家的具体楼层和地址，所以拒绝了。

　　杜胜也没有多纠缠，主动降低了要求：“那我陪你等到电梯后再走吧。”

　　“好。”秦樱强撑着身体，和他一起等电梯。

　　很快，最左边的那部电梯到达一楼，秦樱走了进去，转身对杜胜说再见。

　　“拜拜。”杜胜轻轻挥手，步子往后退，“早点休息啊。”
　　“嗯。”

　　进电梯后，秦樱先摁了关门键，然后才是楼层，用力到指尖泛白。

　　等杜胜完全消失在贴满广告的电梯门之后，秦樱脸上的表情立刻从刚才的云淡风轻，变得十分痛苦。

　　她弯着腰捂紧小腹，痛到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又像是小腹里多了个又沉又冰的铁秤砣，把肚子往下拉扯，整个人虚靠在轿厢，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电梯门开后，秦樱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客厅电视柜里药箱，找止疼药吃，翻找两遍不知所踪后，才回忆起上次买的布诺芬早就已经吃完了，于是赶紧掏出手机在美团下了一单。

　　事实证明，姨妈痛会让人失去理智，秦樱不仅忘了家里的布诺芬吃完了的事，还忘记了门牌号换回来后，她需要把收货地址从【7-2】改回【7-1】才行。

　　……

　　二十分钟后，听到门铃响的谢随下楼开门。

　　外卖小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道：“您好，这是您买的药。”

　　谢随手搭在门框，眉头一皱：“你送错了吧，我没买东西。”

　　“送错啦？不应该啊。”
　　外卖小哥表情怀疑，他赶紧拿起钉在袋子上的票据看了眼，目光移回谢随身上——

　　“您不是秦……大壮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