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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粒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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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阁里面有几位星君专门负责存载着地下所有生灵的命簿,有时候地府的送信人也会受城隍委托,借用查看他们在凡间的是非过错以供判官参考,决定他们下一世去哪条轮回道。
此番想从中取走凡人的命簿,或许也可以委托地府的送信人去借来一观。
柯罗立刻造了一缕灵念,用地府的通灵术知会送信人即刻去借用命簿,今夜务必送来。
凡人寿命有限,只希望这家伙不要耽搁太多时间。
她抬头望着天,等待着送信人来的过程中,看着头顶上那轮月亮,静静地坐在宫墙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不知不觉夜又深了些,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墙上突然响起一声诡异的声音。
她定住身形,循声望去,有个什么东西贴着墙壁而来,正在蹑手蹑脚地靠近。
柯罗立刻明白,是那个上吊鬼来了。
这只上吊鬼,就是地府的送信人,吊死的时候容貌不太好看,披头散发,眼球突出外翻,紫红色的血脉从脖子开始一路延伸到脸上。
本来缢死鬼长成这样也没什么,毕竟牛头马面也好看不到哪去,问题就在它死前位置找的不好。
这种自杀的鬼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人死哪不好,非把自己吊死在了城隍庙里,死后它这副鬼样子理所当然被当地的城隍爷给看见了。
因是自杀,阳寿未尽而强行结束自己寿命是大罪,要判的刑非常多且痛,死后它又反悔了,表示愿意当牛做马请判官放他一条活路。
于是判官把它的双腿砍掉,舌头从肚子里拉长,变成了非人的样子。
吊出来的长舌头缠在它脖子上围了好大几圈,告诉它你死时是凌空的,没有待在地面上,以后也不许再回到地上,而后当真给了它一份送件的差事。
“柯罗婆婆。”那个声音爬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的,小的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您要的命簿,小的暂时取不来。”
听到又生差池,这位柯罗难免坐不住,脸色板的厉害,“为何取不来?”
它探头探脑地如实禀报,“婆婆,星宿阁负责此事的星君去西海龙宫为龙太孙占算婚运后一直未归,命簿现在调用起来比往常要慢了许多,小的已知会了其他星官,不知何时会有答复,许是得晚些时日。”
柯罗怒道,“这些个玩忽职守的老东西,什么叫晚些时日!我这可等不了,星宿阁要是不交命簿,休怪我去抢了。”
“这,老……老东西,呸呸呸,婆婆切不可这么说,星君他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神官,您这么说要是给旁人听见了怎么办?”
自缢鬼胆子小,即便早已习惯这位的傲慢无礼,心中仍旧对她这个人战战兢兢。
这个柯罗婆婆,好斗就算了,还目中无人,逼急了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情。
她说要抢,那绝对会去抢,保不齐抢完还能给人家放把火,到时倒霉的还不知是谁。
柯罗果然道,“听见又如何,星宿阁全是些拿笔的文官,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送信人被她吓得更加哆嗦了,“婆婆,小的斗胆问问,您何故要借此物啊……?”
柯罗肯定不能直说自己想改命,稍稍放缓了语气,“有点原委要了解一下。”
“婆婆大可问一下驻守在凡间的日巡和夜巡官,有什么原委是他们不知道的?”
柯罗听完,脸不由黑了黑,她与凡间巡官素来不对付,先不说这些巡官根本不会帮忙,要是知道她插手凡间之事,还极有可能参她一本。
碍于自己的面子,柯罗嘴硬道,“巡查官不可能一本本详细记载他们的生平,笔下写几个字从来是个潦草的大概,谁谁谁打哪出生,该是个什么身份,做了哪些善恶,不痛不痒的大喜大悲之事,只记笼统的是与非,善与恶,才没有命簿里记载所有事情来的清楚。”
“想知道更清楚的,您为什么不直接叫魂?”
“那人没几天命了。”柯罗无可奈何地扯扯嘴角,“叫不起。”
送信人小声道,“那为上之计,也只能先向巡官打探一下了……”
“闭嘴!”柯罗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与送信人过多说明,怒目回视,“要是巡官能解决,还用得上你吗?”
“少在这里婆婆妈妈地教我做事,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区区一本命簿都取不来,害得我白白等了半天,浪费这么多时间,地府留着你这样的人送信有何用?到头来还得我亲自去一趟,真是……”
柯罗说到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里愤怒的火焰慢慢熄灭下去。
对了,她怎么忘了,她根本就进不去星宿阁。
南天门上的那面石镜,两千多年前便设立了禁止她踏足的禁令。
她重新平静下来,“算了,你走吧。”
送信人害怕地贴着墙,被她骂的大气也不敢出,正打算离开时,忽而看见有一道影子,仿佛看到了救世主,惊喜道,“有星官来了。”
柯罗随之望过去,这才注意到有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远处另一边的琉璃瓦上,似乎也正在看着他们。
那个星官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飘飘临风而立,身上落满了星辰特有的光辉,模糊的轮廓剪影就像是融在了月色里。
虽辨不出容貌,但他气度非凡,柯罗微微一怔,只觉莫名熟悉。
她不与天上的神仙打交道,即便感觉仙气怡人,也不认识他是谁。
不过既然星宿阁的星君不在,这人肯定是个小人物。
柯罗不明所以地问,“刚不是说要耗费些时日吗?”
送信人颤颤地提出猜想,“可能婆婆只借一本,所以优先安排了吧。”
她从墙上一跃而下,“你可认得这是哪位星官?”
“这,小的也只认得全为首的几位星君,其他星官万万不敢窥见。”
这星官身形一顿,足尖一点,一袭白衣踏星月而来,一眨眼功夫飘然至跟前。
柯罗心里暗叹星辰光辉累洽,但这完全不影响她想要对星宿阁发作的火气。
她眉毛不悦地一挑,眼中好似淬满碎冰,冷声道,“小星官来得真够迟的。”
她刻意加了个小字,浑然没将这位星官放在眼里。
“啊,这……婆婆……”送信人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她竟连句寒暄都不屑于口。
好在星官对着她平白无故的火气并不回怼,反而恭敬有礼道,“抱歉,是我来晚了,望多海涵。”
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清越,话语从容,模样生的也俊秀,但此刻的面容有些冷峻严肃,让人不由得生出了疏离感。
还好还好,送信人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沉了下去。
虽然柯罗婆婆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但这个星官看上去生人勿近倒是个有礼有貌好相与的,应该能处得来。
哪怕如此,她仍没什么好气,“你知道就好,东西呢?”
见星官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柯罗也不知道为何,全身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紧张。
不等她多疑虑,下一刻,一块砖头一样的物事儿突然从天而降,轰地一声从天上掉了下来。
落下的位置明显是冲着柯罗头顶上方来的,她警觉得忙不迭向后退了几大步,若非躲得快,刚刚险些砸到了她。
这一下吓得送信人刚放下去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完蛋了,他有一种感觉。
星官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相与。
它害怕得连忙捂着脑袋解释,“星官息怒,我们柯罗婆婆素来如此个性行事,对您绝无冒犯之意,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
送心人畏畏缩缩地看着这个鲜明耀眼,浑身上下透露出卓然气质的星官,他板正得仿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邸,让人不敢近身。
送信人被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吓得不轻,柯罗婆婆岂会是个能受气的,她初来地府的时候,为了喝到惩戒处的一坛酒,可是与闻怀玩了命了地打过一架的。
惩戒处的闻怀平日里有个沽酒的爱好,柯罗想去要上一坛被他狠狠拒绝了,双方言语激烈了些,动起手来,打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冥火与恶灵,双双纠缠不休。
打到最后,柯罗居然现出了红发,让不少观战的野鬼和阴官都大吃一惊。
原来她本非黑发,无法保持本相已经意味着力量濒临到了边缘,这种悍斗程度简直让人震惊。
要知道闻怀作为惩戒处的阴官,手段那叫一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素日里根本无人敢招惹他,也只有这一任的柯罗是个例外。
她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求于人,柯罗这狂傲不羁的性子,还指不定要怎么和星宿阁结上梁子。
送信人想想都后怕,小心翼翼地充当着和事佬,却见柯罗抿着嘴唇,好半天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她眉头紧锁,心有余悸地望着这本簿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这本命簿之间游过来荡过去,身形僵直,跟个石头人似的动也不动一下,好像在沉思些什么。
它木讷地等了一会儿,结果柯罗还是什么也没发作,一直很安静地盯着地上的命簿。
她的胸口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记忆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冲撞大脑。
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星官通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带着强有力的威压感。
这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