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一纸墨色

3、第 3 章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我五姐的成人礼，我想送给她一份特别的礼物。”我拉着伊莎贝尔走出花园，“所以我打算去沉船那里找找看。”
　　“沉船？那里是在深渊之虫的领地附近！”伊莎贝尔的脸变的煞白“别去，那里很危险。”
　　“那你在这里等我好了，别告诉别人我去那里呀。”
　　“别！”伊莎贝尔拉住我，“我和你一起去……天黑之前能回来吗？”
　　“大概吧。”我耸耸肩。

　　沉船领域在靠近西边的沙漠与人鱼国的交界处，那里有时候也有深渊之虫或者其他凶恶的鱼出没。不过那里堆积的沉船废墟的确太富有诱惑力。谁都不知道那里有多少艘沉船，十艘，二十艘都不止。那里有几个爱做恶作剧的小漩涡，它们总是调皮的绊住路过的船只，然后把船只拖下来，让船只上精美奇异的装饰品点缀海底。

　　当我和伊莎贝尔到达那里的时候，那一片的海水无比安静平和，没有看见一点凶恶之物的踪迹。
　　我的目标是两天前才沉下来的那艘“莫格里特”号，那艘连桅杆都被漩涡扭断的船正静悄悄的躺在木板残骸与沙砾中，像一个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的兽骨。
　　伊莎贝尔缩在我身后，看得出来她有些害怕，我在游向那片残骸时又问了一遍她是否愿意在比较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
　　但是她摇头拒绝了。
　　虽然“莫格里特”号的甲板被漩涡绞断，露出里面漆黑的船舱，但比起其他那些被流水侵蚀，一触摸就变为粉末的废船实在是好的太多了。
　　我和伊莎贝尔从甲板上的洞钻进船舱，这里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伊莎贝儿低低的念起咒语，一道不是很刺眼的光芒慢慢的浮出来。我这才看清周围，“莫格里特”号的内部船舱通道并不狭窄，不过由于船身倾覆，内部的通道舱门颠倒横错，给我一种恍惚的压抑感。变形了的金属门下还夹着几个人类的尸体，苍白，惊恐的脸庞。让我嫌恶的快步走开。
　　船舱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游过时衣料摩挲船舱时发出的声音，我们游过走廊，来到了像大厅一样的地方，那地方用彩色的笔在四周细细的描绘着花纹，几个雕花的木箱子因为沉入海底的动荡被摔开，散出一地金灿灿的圆形金属，金属上还刻着精致的字母与花纹。
　　“那是人类的货币。”我告诉一脸好奇的伊莎贝尔。
　　大厅里还四散着奢华的装饰品、桌椅还有几盆地面上的植物，还有一架翻倒在角落里的庞然大物。我认得那东西，祖母劳拉的卧室里也有一台，祖母说那叫“钢琴”。
　　我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在角落的抽屉里找到一面镜子，很幸运，它没有被摔破，黄金底座，上面用猫眼石和紫水晶镶嵌出复杂繁琐纹路。
　　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做五姐的生日礼物了，我这么想着，伸手把它捡起来，在上面释放了一层防护魔法。

　　“呀，尤利西斯，这是什么？”伊莎贝尔的惊呼声响起，我转身，看见她看着一个等身高的雕塑。
　　那是用一块洁白的石头雕刻成的，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很正式的服饰，手中托着一本书，长发在颈后用带子系紧，脸庞俊美且带着书卷气。
　　“可能是什么陆地上的大人物的雕像吧。”我对她这么说着。

　　这时候的水流中多出一道一道黑色的小漩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危险的征兆。
　　我谨慎起来，把手中的镜子递给伊莎贝尔，嘱咐她：“我出去看看。你呆在这里不要动，如果我没回来，你等到快晚上时回去告诉我三姐。”
　　伊莎贝尔拽住我：“尤利西斯，你不能——”
　　“铛”的一声响动打断了她的话，一旁巴掌大的铁窗不知道被什么生生扭成一团，我把伊莎贝尔推进船里的一条缝隙中，转身游出沉船。

　　沉船外边完全是另一片天地，刚才静谧的海水荡然无存，一条条以沉船为巢穴的的鱼慌不择路的从废墟中游出，在头顶脚下乱窜，太多的鱼群导致海底的光线明明灭灭。
　　鱼群几乎倾巢而出，在这片巨大的废墟里穿梭，水的流向被打乱，明明是那么宽阔的水底，触目所及之处却尽是慌乱的鱼群、水泡以及扬起的砂砾，视线被遮挡着，分不清东南西北。
　　为什么鱼群会恐慌成这样？我紧张地向四处看，从鱼身与鱼身的缝隙之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远处移动着的那深海色的巨大水流。

　　深黑色的巨大水流？

　　我记得在斯卡洛356年编教科书中有介绍，每五年的若草月最后一天，在洛伊最西边，白沙漠的边缘会有巨大的卡捷娜漩涡流动，以流动速度之快、移动范围之广以及生还率之低让自然系学者叹为观止。

　　若草月的最后一天……貌似……是今天吧？……

　　我面无人色的看着那迅速向我靠近的黑色卡捷娜漩涡，来不及逃跑，巨大的吸引力撕扯着我，把我卷入那暗色的水流中。一瞬间，天旋地转。
　　靠近天空的海水那么蓝那么蓝，被阳光洗礼出最纯洁的色泽。

　　那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蓝色。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如此清晰的看见。

　　据说，在死亡的那一刻，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不停的循环。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坐在祖母的膝头，听她给我讲各种各样的奇异的故事。
　　“如果人类不淹死的话，”年幼的我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么？他们会不会像我们
　　住在海里的人们一样地死去呢？”
　　“一点也不错，”祖母摸着我那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说，“他们也会死的，而且他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的还要短促呢。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水上的泡沫。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这儿心爱的人。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我们像那绿色的海草一样，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相反地，人类有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
　　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
　　世界一样，他们升向那些神秘的、华丽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呢？”我悲哀地问。“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的生命，我不要看见长老们讨厌的脸，也不要听别人叫我可怜的野种。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泡沫在水上漂浮了？”
　　“你决不能起这种想头，”老太太说。“比起上面的人类来，我们在这儿的生活要
　　幸福和美好得多，如果你死去，我可爱的尤利西斯，你将再也听不见浪涛的音乐，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
　　“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没有。”劳拉祖母用她那不再清澈的灰蓝色眼睛温柔的注视着我。“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并且答应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小小的轻纱般的尾鳍。
　　“我亲爱的尤利西斯。”祖母把我紧紧抱在她的怀里，“我很爱你，你的父君也很爱你，你的姐姐们都很爱你，你得到的爱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少。”
　　“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都说我害死了母上，他们都说我的头发是最肮脏的颜色。”我伏在祖母的胸前，把脸埋在那亚麻的衣褶中，“我不想见他们。”
　　祖母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一直记得那温暖的手掌，这是我短暂的童年里最温暖的回忆。

　　祖母…我……

　　“喂！你怎么还不醒来！！”
　　什么在吵？

　　身体上火辣辣的感觉让我费力的睁开眼睛。
　　第一眼就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女郎的身影，橘色的头发很温暖，像阳光一样披在肩头，至于五官…看不清……
　　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迷迷糊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奶奶~~~~”
　　“奶你个头！！！”她怒了，伸手给我一巴掌，“一起来就笑得这么YD，小心老娘灭了你！”我由于惯性被摔到墙上，然后缓慢慢的滑落……
　　啊、我看见好多小星星在围着我转，它们还在对我眨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