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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山羊 ...

  •   管老七双手抓着荆棘换着使劲,从半山坡上一路小跑下来,碎石头顺着他的脚步往下滚,人还没到呢,石头就已经在平地里躺着休息了。

      一个劲的往下冲,冲到几只山羊旁边,山羊被吓得拍打着耳朵往两边跑,嘴里不停发出咩咩声,管老七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咒骂着远离他的几只山羊“奶奶的,老子还能活活把你吃了不成”。说着不忘张开双手,撵着远离羊群的一只白山羊,白山羊迅速归队。

      “上了年纪,去工地上人家不要了。”刚站稳脚跟,管老七就像先发制人对着迎面而来的严警官说道。

      “哦。”严警官的声音拖得有点长,因为站在风中谈话,单音一一个字不将声音拖长的话,会被风迅速将话吹走,不搭讪对方的话,显得这个人很没礼貌,那么接下来严警官就问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找我谈什么事。”管老七接过严警官递过去的弯刀,将大拇指的腹部放在刀面上刮了刮,这样做的原因是试刀快不快。

      “您多大年纪。”严警官岔开话题,并未单刀直入。

      如果没有取得对方的信任,就直接问问题,得到的答案大多都是表层上漂浮的一层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60了。”管老七眯着他细长的眼缝,将严警官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60了。”严警官重复着管老七的话,眼神里露出惊讶,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看上去,管老七要比他实质年龄年轻上许多。

      “看着不像吧。”管老七自己也打量了自己一番。棕色的马丁靴上沾着几坨黑色的什么东西,大概是粪便这类的,但是已经干枯,只剩下印记,工装裤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链条,但是封紧的裤腿里面的缩筋已经被他抽掉,而是用一条黑色的细布裹住,裤腿里露出一小节灰色的棉毛裤,搭在袜子上,棕色的皮衣衣领上和手肘上被磨掉了一层皮,露出一条一条的白色,袖口已经不能整洁完全地扣在一起,里面的灰色内衬衣领处,已经快要完全变成黑色,九洗或者久不洗的原因。

      站在他身边的严警官鼻子就像狗鼻子一样灵,以他的推测,这是久不洗的原因,还有他乱蓬蓬的头发,已经一条一条地粘在一起,任凭风怎么吹,他都像一个黑色的帽子扣在头上,纹丝不动。

      “看着不像,还很年轻啊,老哥。”严警官是有一点佩服的,他的打扮就像潮流的小伙子,如果好好收拾一番,光看背影的话还能迷倒一群迷妹。

      枯黄的落叶随着风的步伐,慵懒漂浮于半空中总是能引来一双双注目的眼睛,短暂的片刻,落叶归地之后,扫地阿姨无情的扫帚总是将他们快速倒入垃圾桶内,除了一阵阵叹息声,便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管老七看上去便是如此,他将自己打扮的如此潮流,或许只是想要快速融入年轻人的队伍,仅仅是为了讨一口饭吃。

      “年不年轻自己最清楚,外表只是行走需要的皮囊。”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彼此都知道,生活的不易,有些时候会将一个人逼得面目全非。为了迎合当下的状态,力所能及地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

      “只有活在这大地的田野间,农民才能找到农民真正的意义。”管老七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那般。

      只有强烈的阳光撒在他们焦黑的皮肤上,汗水顺着肌肤往下流,背上感受到沉重的压重感,那股强烈的向生而走,好像才是他们精神饱满的一大因素。

      “每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奔走,来去自如才能得到一丝慰藉,好像自由并没有抛弃我们步入了年纪的人。”严警官也不由得自我感叹起来,生活好像对谁都很苛刻,又好像对谁都宽宏大量,他将大多数人安置在他们的领域里,感受生活的一点苦,在枯萎的节奏里又找到生的步调,多一点少一点,享受着生活慢慢老去。

      “哪有什么擅长不擅长,生活所迫罢了。”

      严警官看了一眼那座房子,想开口问却有无从问起。他所说的生活所迫,估计就是那个将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的儿子。

      “生活的窘迫,大多数时候都会让我们措手不及,但活着已经是千幸万幸。”严警官将看着天边的双眼收回,看向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这世界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过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由此才会有五彩缤纷,令人向往一说,也不是任何事情都糟糕透顶,也有些幸福,让人沉溺其中。

      “警官找上我,是为了英雄母亲一死之事要个答案。”

      “对,悠悠众口之中的其中之一。”

      “看来你是听到了不少答案。”

      “不是答案,是故事,一个类似于秘密的故事。”

      “故事。”管老七看向严警官,用疑问句问道。

      “不错,关于英雄女儿的故事。”

      管老七哼笑一声,随地捡起一个石头扔向远处的羊群,羊群在石头的恐吓下掉头往回走,管老七说:“那孩子,确实吓了我一跳。”

      严警官没有说话,管老七继续往下说:“有一天夜里,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我在深夜里睡得模模糊糊,好像是做梦,又好像是已经睁开了双眼,我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头,那一秒钟我全当是做梦,在梦里心虚也得强装汉子,于是我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墙壁,我好像是睁着眼的,月亮这时从我家窗户里透进来,你知道的,夜间的月亮总是阴森森的,有一团黑影印在我家白色的墙壁上,我一动不敢动,只敢使劲的抿着眼睛,祈求视线清晰一点,能将站在床面前的怪物看得一清二楚。突然我看见那个黑影在移动,我的后脖梗一阵凉意,有一双小手伸到我的枕头底下,她应该是在找什么,不知是什么,突然触碰到我的脖子,冰凉冰凉的,我当时觉得,家里应该进了脏东西,小鬼来锁我的命。这使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我从床上噌一下坐起来,随手在床边拉了什么挥舞起来,东西砸在她的脸上,那小鬼突然发出声,稚嫩的声音祈求着喊道“七叔,是我,是我”。我当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无意停下手中的东西,我朝她的脸上身上使劲拍打,估计是被我打疼了,她一把抓住我握在手中的东西,使劲说道“七叔,我是小灵,我来找点吃的”,那孩子估计已经饿得不行了。”

      “半夜三更到你家找吃的。”严警官不可思议的问。

      “是啊,站在我床头时,手里还握着我家蒸锅里唯一的一个土豆,就是那个土豆触碰到了我的后脖颈,当时差点被吓背过气去。”管老七说完,严警官使劲憋着笑,他无法想象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被想象成鬼影的孩童站在你的床头,如果当时那孩子不出声,一溜烟跑进山林里,估计管老七真的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英雄不给吃的。”严警官好奇地问管老七。

      “给什么吃的,他每个月都是靠国家给那点钱度日。”管老七的声音粗犷,微扬起45度角,字与字之间拖长了音调,好像声音在山底形成了回音,久久缠绵于各山之间,来回在严警官的耳中响动。

      “孩子半夜三更还来你家找吃的,那她睡在什么地方。”

      “睡什么睡,山坡上有草堆,等所有人都睡着,奶奶家门口有个狗窝。说起草堆,我又想起一件事,有一晚天太冷,你知道我们农民的玉米杆。”管老七说到这里,不经回头看着严警官,见严警官点头,他接着继续往下说道:“庆幸的是那堆玉米杆比较少,如果那天夜晚有大风,火苗引起周围的玉米杆,估计会杀了一整个村庄。”

      严警官在心里想着都觉得后怕,天干火燥,他看了一眼四周,大多都是树木,树木下面全是干枯的落叶,倘若真的烧起来,等有人从睡梦中惊醒时,烧毁一个村庄绰绰有余。

      “一个孩子胆子怎么那么大。”严警官问。

      “狗急了还跳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咩咩咩……”管老七学着小羊叫,听到声音,远处的小羊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人,脚步不自觉往回勾。

      “挨天杀的,给我回来。”他用自己的口头禅咒骂着自己的小羊,小羊们像是听懂了他恶毒的语言,于是快速调回头。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怎么觉得……”严警官还未说完话,就被管老七抢了过去,他笑着说道:“英雄说这是索命的恶鬼。”

      严警官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的女儿是索命的恶鬼。

      既然是索命的恶鬼,又为何要将她带到这人世间受苦。既不能好好保护她,就不要在她成长的路上开天辟地血流成河。

      “为何说是索命的恶鬼。”严警官问管老七。

      “家里有两个姑娘,大姑娘她倒是带在身边使唤,小姑娘他却当做恶鬼,喝点酒就劈头盖脸的一顿,天黑了就将她逐出门,房门紧闭。”

      严警官在心里想着,这应该是重男轻女,现在的农村怎么还存在这种现象。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

      “听说英雄有两儿两女,离婚后母亲带走了一对儿子。”严警官掏出烟,递一只给身旁的管老七,管老七掏出打火机,率先给严警官点燃烟。

      他点燃自己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顺着吐烟的气势,长吐一口气,嘴里吐出四个字:“道听途说。”

      听到此话,严警官皱起眉,烟雾从他的鼻头向眉梢处往上延伸,消失在一阵风里,只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为何是道听途说。”

      “英雄和宝玉7号并没有离婚。”

      “宝玉7号。”严警官不解地问,这听上去不像一个人名,却像在形容一个人。

      “英雄他老婆。”

      “就叫这人名。”

      “不叫。”管老七的嘴角拉出一丝笑容,明显是一个看客的嘲弄。

      “说来话长……”

      两人又吸了一口烟,烟灰顺着风向北飘,管老七冷不伶仃地来一句:“南风转北风,怕是要变天了。”

      “英雄这个人二十几岁就出门在外,也就是几年前他父亲病逝回来,才在家长居。”管老七还是继续说道。

      “这点我听他人说过。”严警官回答。

      “虽说出门在外,逢年过节也会偶尔回一趟家。起初我们一直以为,英雄一人在外常年是独居,令人没想到啊,他父亲病逝几天后,家里突然来了两个女人,当然,英雄并没有说是谁,那种情况下,大家也并不想八卦,毕竟人家家里还在办丧事。但大家在背地里推测,应该是英雄的女人,当时我们不知道两人的来历,也不知道名字,于是给他们各自取名叫宝玉7号,推豆花。”

      “家里办丧事,莫名来了两个女人,够呛。”严警官在心中叹气。

      “这还算不上,宝玉7号当时是一个人前来,并没有带上两儿两女。推豆花最让人不可思议,手里拉着一个5岁的孙子,当时人们议论纷纷,羡慕英雄年纪轻轻就当了爷爷。”管老七好像有几分羡慕,他继续说道:“两个女人也算得上是好女人,不吵不闹,披麻戴孝将丧事办完。”

      “后来呢。”严警官又问。

      “后来,丧事办完后,推豆花拉着他的小孙子,一言不发就走了,啧啧啧,你是没看的那个背影,伤心欲绝。”管老七说完还不忘摇头叹息。

      “那……宝玉7号呢。”

      “宝玉7号为英雄生了四个儿女,当仁不让应该是娶回家做个贤妻。果不其然,几天后,宝玉7号带着四个孩子来到英雄家,将全村的人打个措手不及,孩子的奶奶估计至今都不能接受,她有四个那么大的孙子流落在外。”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换位思考也能理解,素未谋面,你怎么就能确定那四个孩子是流着自家人的血,何况那孩子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皮肤,说着和我们不一样的方言。”

      严警官回想起来,那孩子的皮肤确实跟我们不太一样,起初他以为是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原因,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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