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玫瑰》取也

12、第十二章

　　于是周桥安开始了两份工作。
　　她在职场是一个不起眼的打杂员工，在医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业外菜鸟。

　　“周桥安，帮我打印三十份资料，九点五十开会需要，你赶紧打出来。”

　　“周桥安，帮我们签收一下快递，下楼拿一下外卖。”

　　“周桥安，经理办公室的垃圾顺便打扫一下。还有这个表格上的人，挨个打电话，邀约下一次面试。”

　　周桥安被人使唤来使唤去，连人事的活都包揽了一部分。

　　别人完全不拿她当才出院一月余的恢复期人士看待。

　　其他员工都觉得，她这份工作，纯属打杂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是公司最底层的存在，也不可能会出头。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周桥安在公司没什么朋友，就连之前职场和她玩得最好的乔以珍，最近都和她慢慢疏远，和陈知娴走近。

　　“安安，我这几天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哈，陈知娴让我陪她去下馆子。我俩喜欢重口味的，你才出院，只能吃清淡点。”

　　“还有安安，职场内部最近在竞聘管理，我也提交了申请，最近不能和你一起下班了。被陈知娴她们看到的话，我的名额怕是彻底无望了。”

　　周桥安看着乔以珍提了一盒零食，往职场奔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任何感情终究抵不过现实利益。

　　之前乔以珍和她关系好，不过是因为周桥安生病之前很优秀，不管是差评率还是单量，在公司名列前茅，很有希望竞聘上培训师，可以攀上这座靠山。

　　现如今，她因为跟不上流程，而且被各种排挤打压，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杂员工，于乔以珍已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人人唯利永恒。

　　周桥安大病一场过后，算是彻底领教到了社会给她上的这堂课。

　　“小周，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啊？”一个胖胖的女同事走到前台，面色着急，“我朋友找我借钱有急用，但我的钱全给我妈了，你微信有余额吗？”

　　周桥安皱眉：“什么急用？”

　　她有印象，这个胖同事叫郭玉，看起来性格开朗和善，对同事出手大方，还请她喝过一杯酸奶。

　　“好像是她和别人撞车了，目前警察就在那儿，车主当场索赔。”郭玉脸都急红了，“她下周五就还给你。”

　　周桥安没多想，只是觉得面对面，还是同事，救急不救穷，能帮一把是一把。

　　于是直接微信上给她转了五百块。

　　“谢谢啊小周，她下周五就还给你。”郭玉匆匆忙忙进了职场。

　　周桥安打印完资料，放到会议室。
　　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有同事往她这边瞥。

　　“她就是周桥安啊？胆子可真大。”

　　“可不是，宋文清被抹了面子，直接找老板告状去了。”

　　“周姐真牛批。”

　　周桥安一头雾水，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回到前台坐班。

　　她回忆刚刚那几位同事的目光，很有预感地拿出手机。

　　果不其然，前职场微信交流群里，炸了。

　　周桥安往上翻消息，才发现起因是两位前同事扫了她的二维码，直接进了群@宋文清和一众管理，索要工资，态度言辞嚣张恶劣。

　　她盯着那两位进群的离职人员名字，想起是她刚出院不久时，其中一位问过她工作群的事。

　　当时她也没多想，以为对方是要私聊前工作群的其他前员工，便直接把二维码发给对方。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当时的好心，却被所谓的前同事‘背叛’。

　　今天一早对方才带着人扫码进群，进群后直接大闹一场。

　　内容如下：

　　【吴某某】：@宋文清，@罗明，@何时聿，@宋与，@林梅。还钱！怎么？我们培训费不是钱吗？说好了会给，怎么还没到账？你们想反悔吗？

　　【陈某某】：是啊，培训费，耳机钱也不少呢。@宋文清，你们拖欠工资，是想我们直接上劳动局吗？

　　【吴某某】：五险一金不缴纳就算了，你们和甲方不顾法律后果，挑战底线，我是曝光恶心的甲方，还是曝光你们狗外包啊？

　　【陈某某】：姓宋的@宋文清，别躲着啊，有本事出来说句话，当缩头乌龟，配当经理吗？

　　周桥安看到这些消息都惊了。
　　不是她质问，但胜似她质问。

　　还好已不在宋文清那个职场，不然她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王经理，请管好你的员工，别随便拉不相干的人进工作群，给我工作造成很大困扰。”

　　周桥安听到声音由远及近。

　　“前员工也是员工，怎么不相干？”陌生女声冷漠回复。

　　“她是脑子有问题吗？有事干嘛不让他们直接找前台找人事，在群里闹成这样像话吗！”宋文清怒不可遏。

　　“那你把群解散啊。要是按时发放工资，别人怎么会在群里闹。我员工要是知道他们会闹，怎么可能会拉他们进群。”

　　周桥安听到声音靠近，直接把头埋下一截，不让宋文清那个女人看到。

　　她只知道宋文清被气走了。

　　耳边传来两声轻扣桌子声音。

　　“你就是周桥安？”王经理居高临下询问。

　　周桥安慢慢抬头，心虚：“经理好。”

　　“你出名了，这下两个职场的人全认识你了。”王经理似笑非笑，“以后但凡是对面职场的，你随便怎么搅，别太过分就行。”

　　周桥安这下是真的相信，王经理是有多看不惯宋文清了。

　　因为王经理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满意的‘刺客’。

　　可很快，这种眼神荡然无存。

　　“你纸上写的是什么？”王经理看着她没能遮掩住的草稿纸，以及未来得及切换的电脑页面，语气凉嗖嗖，“以公谋私？这么闲啊小桥。”

　　周桥安哽住了：“经理……”

　　公司领导最看不惯两种人。
　　一是上班摸鱼的。
　　二是上班拿工资干其他事的。

　　“写写画画我并不是不鼓励，我尊重每一个有才之人。只是以后尽量别在公司里干，最好别让我看见，免得我被气得七窍生烟。”

　　王经理道：“我们两个职场最近在PK，包括差评率PK，我不想对面职场的赢过我们。既然你那么闲，那公司本月的差评改善话术就交给你了，针对补款与罚单类的通用场景，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我。”

　　周桥安感觉头有三倍大。

　　突兀地新增了工作量，周桥安只好将最近几天的差评挨个听完，边听边总结，又将好评的特殊工单听完，将思路理出来，自己还模拟了一遍又一遍场景，反复修改。

　　她效率极高地赶在下班之前，将整整不下两千字的对应话术完成，发送给了王经理。

　　周桥安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话术会在第二天，遭到整个职场的怨声载道。

　　正好李禅声今天值晚班，所以周桥安下班之后饭也没来得及吃，赶往二院，在医院楼下买了个面包后，直奔李禅声的办公室。

　　“有什么不懂的现在问，或者回去之后微信问。”李禅声对两个实习生道，“今天你们的任务是熟记科室常用的药物，以及它们的作用、用途、用法和剂量，明天考问。”

　　因为另外一个主治医师不在，所以另外几个实习生的任务李禅声一并转达：“蒋医生去急诊科会诊了，你们目前需要掌握外科门诊常见病的诊断，明天同样会考查。”

　　周桥安拿着笔和本子出现在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实习生们做好笔记，全都不约而同看向门外。

　　周桥安没有和他们一样穿白大褂，在所有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李禅声循着视线回头，冷漠淡定：“来了？”

　　周桥安点点头：“打扰你们了。”

　　实习生们好奇地看看周桥安，再看看李禅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那个，李老师，那我们先走了，回去再问您。”
　　“李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大家很有眼力见地撤退，一个挤一个，生怕脚后跟落在办公室，极力给两人留出空间。

　　“李医生，您不用管我，您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只是跟在您旁边记录一下我需要的东西就可以。”周桥安拘束地站在角落，率先打破沉默。

　　李禅声把笔放下，坐回电脑前，“嗯，那你过来吧。”

　　周桥安抱着东西挪过去，随后撕开面包，往旁边看了眼：“李医生，您吃晚饭了吗？”

　　她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

　　“一个面包够吃吗？”李禅声在写病历，闻言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酥皮面包。

　　够是肯定不够的，一个人吃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周桥安起身：“那我下去给您买一个。”

　　“不用。”李禅声没想霸占她的晚饭，“我吃过了。”

　　“哦，好。”周桥安又坐下，小口啃着面包，一边翻看自己网上买的肝胆外科类书籍。

　　李禅声目光没再分给她，专注写病历。
　　一个工作，一个学习，这种氛围持续了好一会儿。

　　很快，分诊台打来电话。

　　“李医生您好，急诊室转来一例特殊病人，患有艾滋病，您大概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呢？”

　　周桥安的手不小心在纸上划出一条横线。
　　李禅声起身时注意到了那条线，回复那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