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骷髅法师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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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灵番外之骷髅法师篇
——“如果把相爱之人的名字写在浸染了四月兰香气的缎带上，埋在神殿旁的橡树下，那么神灵就会赐予他们永恒的爱恋和不灭的希望。”
第一次在庄严肃穆的《圣典》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塞尔文•希瑞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当时，他正逃了家族的礼仪课，裹着重重青草的伪装，躲在窗边的葡萄架下乘凉，一下子被一口果汁呛得咳嗽不止。同样缩在一旁的科莫尔•萨兰立刻警觉地探过身来，沾着露水甜味儿的小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小声点儿。”
“科莫尔，你快看，圣典里有讲爱情的东西！”塞尔文涨红了圆润润的小脸，得意地压低了声音向着最亲近的朋友炫耀自己的新发现。
“真的？”和塞尔文不同，七岁的科莫尔五官却已经初具了少年俊美的轮廓和沉静的气度。他拿过《圣典》，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闪耀起了明亮夺目的光彩：“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把我父王和母亲的名字写在缎带上埋起来，这样他们就能和好了！”
“嗯，那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你帮我打掩护，我溜出去帮你买缎带。正好后天的祭典，我们可以想办法靠近神殿，把那个埋到树底下！”塞尔文大眼睛转了转，兴奋地蹭到了科莫尔的身边打着商量。
“不过我们得想办法买通圣殿门前的祭祀，让他允许我们靠近神殿三米之内的范围。”少年皱起的好看的眉毛，“不知道我这几年攒下的金币够不够。”
“不够的话就再加上我的。”塞尔文干脆地接话。
“那你以后的《希瑞家光荣史》所有作业都由我包了。”科莫尔也神情慎重地点了点头。
明朗的夏日阳光灿灿烂烂地照亮了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
在希瑞家后花园的一片不起眼的草丛里，沙拉曼日后最伟大的国王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最强大的诅咒系法师达成了他们第一个约定。
但是，最后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协议却没有得以实现——希瑞家的家主夫人亲自出马，穿着厚重华丽足有5公斤重的礼服长袍，轻轻松松地把两个蓄意逃课的娃娃从草丛里揪了出来，关禁闭5天——恰好错过了祭典的举行时间。
不过塞尔文日后想起来，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感谢过母亲的处罚。
因为就在祭典当天，沙拉曼的国王——科莫尔的父亲，亲手放火，烧死了他那有着逆神者巫妖血统的母亲。吞吐着的火舌把女人那明艳的面容彻底化成了焦炭，但至始至终，她只是用冰冷而嘲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不曾发出过一声求饶或者惨叫。
从此之后，科莫尔就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一般，再也没有露出过曾经那样纯净无忧的笑容，不再逃课，不再偷懒，也再也没有提过那被神灵祝福的缎带。
因此，身为科莫尔的小尾巴的塞尔文也不得不收起了满肚子的鬼主意，乖乖地学习魔法，剑术，礼仪……最后甚至自学了以艰难而著称的诅咒系的咒术。在公爵和公爵夫人几乎热泪盈眶的眼神中，渐渐地向着优秀家族继承人的方向成长着。
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粉嘟嘟的婴儿肥，蜕变为一名英挺俊秀少年的塞尔文在心里却为此而感到微妙的遗憾。
——错过了小时候雌雄难辨且懵懵懂懂胆大妄为的黄金时期，他现在可没有足够的勇气冲进充斥着各色浓重香水味，挤满了女人们的王都饰品店。
虽然，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那份禁忌的恋情能够得到神灵的祝福。
塞尔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着那么多可爱热情，柔软丰满的贵族姑娘不爱，却偏偏爱上了那个不可爱也不热情，身体比他还要硬邦邦的家伙。但是当他发现自己总是时不时地把科莫尔的约会对象暗地里幻想成诅咒魔法的练习对象，透过少女们那精致的面容分析其下的骨骼排布并计算扭曲其形状所需要的魔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份感情已经就像诅咒一般，深入进他的骨髓之中，难以移除。
也许真的就像是王都中那个来自遥远东方的流浪诗人说得那样，“相处久了便容易生情，竹马长了便容易成双”。塞尔文从3岁记事起，就一直腻在科莫尔身边，足足有15年。即使他们都渐渐长大了，科莫尔周围聚拢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而他自己也成为了是人群的焦点，但是在他心里，当年那个陪他逃过家，帮他完成过课业，给他送过饭，和他一起关过禁闭的男孩子始终都是最亲密的伙伴。
塞尔文向来不是个纠结的人，几次恋情未果之后，也就想开了，认命了。
他苦练最讨厌的剑术，用剑术和魔法竞技双料的优胜桂冠把希瑞公爵哄得开开心心，几句话下来，轻轻松松就拿到了自己选择未来的妻子以及结婚时间的权利。
在这之后，新晋受封的塞尔文子爵打着“面见陛下需要得体衣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拿走了希瑞家最名贵的，从东方流传而来的稀有白色丝绸。每日亮灯到深夜，凭借着法师特有的灵巧双手，亲手制作一条最别致最华美的，独一无二的缎带。
最后，诅咒系魔法全力开动，吓晕了所有胆敢来邀请科莫尔共进晚餐的贵族小姐们，自己则趁虚而入，取而代之，努力巩固“科莫尔最要好的朋友”的地位，进一步加深“竹马”友谊，争取更进一步，将其升华为爱情。
就在缎带完成，塞尔文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决定告白的那一天，科莫尔提前把他约了出来。
秋日清幽的月色之下，青年英气的面庞棱角分明，沙拉曼的贵族礼服肩线笔挺，目光里褪去了平日里掩饰的内敛温和，灼灼发亮。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拭尽了灰尘的宝剑，自信，傲气，张扬得不可一世。
“塞尔文，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你确定你没有喝醉？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那你至少要有一支绝对服从你的军队和相当数目的拥护者。沙拉曼的大贵族们和现在国王利益是一致的，你可以考虑看平民和中小贵族，我听说平民对于国王和大贵族的战线很有怨言。”
“希瑞家也是大贵族之一。”科莫尔的眸色深沉，紧紧地逼视着。
“那我以个人的身份加入你怎么样？能够再一刻钟内组建一支不死军团的诅咒系法师，整个沙拉曼也不一定能找得出第二个。”塞尔文把掌心的缎带揉成了一团，脸上的笑容却不动声色，温文尔雅。
“我已经私下组建好了一支军队，战力绝对在王都护卫军之上。”科莫尔神情里最后一丝紧张和不安也转换为了放松和释然，“不过你平时和我走得太近，到时候留在王都的话会有危险。”
“不要紧，平时和你走得近的人多了去了。”塞尔文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语气里泄露出丝毫的不满与酸意，“正是用人之际，希瑞家又是世袭的大贵族，陛下不会轻易动我。你不也需要人留在王都替你打听消息么？我来吧。”
科莫尔眉心微蹙，脸上划过略微犹豫的和踌躇，最后还是微微颔首，“你一切小心。”
“交给我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塞尔文微微垂下眼眸，笑容却愈发真挚和明朗，“这可是一件大事，你自己也要全力以赴，不能分心，那些贵族小姐们的邀约，你也要放一放，别因小失大。”
“这是当然。”科莫尔神情肃然地许下承诺，“等我成为国王之后，就封你做王国第一大贵族。”
“这倒不用……希瑞家的领地已经够大了，我想想……等你成为国王之后，就许我一样东西吧，只要我要得起，你给得你，你就送给我。”塞尔文眼睛亮亮地，满是憧憬和请求。
“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不都是从我这里直接拿……”科莫尔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五官俊挺的线条不可思议地柔和起来，长发在夜风中拂动，连带着连锐利的目光也融化成夜空般的包容和深邃，一如多年之前那个秀气的少年，“好，我答应你。”
如水的月光透过树木的枝桠，在两个人的身上泻落成了一汪碎银。
塞尔文安静地微笑着，目光微带着令人难以发觉的狡黠，一如从前的每一天，自然得连朝夕相处的科莫尔都没有发觉出任何异状。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今天晚上，他有一些原本要说的话，全部都闷回了心里，全部都严严实实地闷回了那月光照不透，科莫尔的目光也看不透的心里。
而那些日日夜夜期待宣泄的情感洪流，则是化成了掌心不断渗出的汗水，把白色丝绸上那两个相连的名字洇得模糊不清，再也看不分明。
来年三月，科莫尔•萨兰起兵。
九月，义军中出现了叛徒，科莫尔•萨兰被困守在沙拉曼西部的小城里，境况危机。
仍旧是在九月，希瑞家的长子塞尔文•希瑞在王都中竭力奔走，终于取得领兵权，带着皇族卫队前去围剿，城破，却不慎让科莫尔•萨兰脱困。
十月，得到消息的国王震怒，塞尔文•希瑞被削去爵位，投放入狱。希瑞家百般求情，无果。
十二月，科莫尔•萨兰再次领兵，耗时三个月，一路攻打到王都。皇族卫队顽强坚守，平民死伤无数。
直到某夜，王都中忽然出现大量尸体与骷髅，闯进了皇宫之中，造成巨大混乱。科莫尔•萨兰趁机发动进攻，国王遁逃。
次日，国王在祭典大殿中被义军围困，纵火自尽。科莫尔•萨兰亲自来到狱中，释放出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塞尔文•希瑞。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平民治疗师少女——也是科莫尔•萨兰的妻子，沙拉曼未来的皇后。正是她在国王掌控了大部分局势的情况下，从荒草丛生的坟地里，独自拖回了只剩下半口气的科尔曼•萨兰，悉心救治，又鼓励他，陪伴他一同再度起兵。两人一路上共同经历风雨，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险，都彼此约定不离不弃。
因此，科莫尔对于自己妻子有着同样强烈的爱的独占欲。这一次，他肯带妻子为塞尔文治疗，着实让不少人大惊失色。
然而，她却对塞尔文•希瑞的伤势束手无策。每当她的手指接触到青年的皮肤时，就像强烈腐蚀性的毒药一般，让原本苍白光滑的皮肤迅速转为黑色，然后大块大块的脱落。
塞尔文被秘密送到密室静养，在这期间，科莫尔不顾政局未稳，全力调集人手，为昔日好友寻求治疗方式。
三月下旬，在科莫尔大帝即位前的半个月，沙拉曼内部再次发生暴乱，安培贵族的领地之上，一名据说和科莫尔•希瑞长相极其相似的巫妖频频作乱，流言四起。
“所以，你不用整天来看我了，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么？”塞尔文半靠在床头，不着痕迹地拉了拉黑色长袍的袍袖，让它们遮住自己已经残破不堪，满目疮痍的双手。
“来看你的时间，我还是抽得出来的。”科莫尔眼睛也不抬，飞快地翻着厚厚的卷宗。
“……来‘看’我就要有诚意一点，我又不在那卷羊皮纸上。”塞尔文略微无奈地偏了偏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科莫尔专注的侧影。
其实说起来，他能够“看见”自己这张脸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诅咒系法师数目极少，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修行需要万里挑一的天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诅咒系法师在修行本身也存在极大的风险，他们一定要保持平和稳定的心境，一旦遭遇巨大的打击或者变故，引起心性大变，痛苦欲绝，就很可能让全身的血肉被黑暗元素所侵蚀，一点一点地腐蚀剥落，最终化为一具骨骼焦黑的骷髅。
而这个过程，不可逆转，无可挽回。
塞尔文的情感和尊严都让他不允许自己以骷髅的模样出现在科莫尔面前。即使，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对方那一句含笑的“辛苦你了，塞尔文。这是我的妻子，沙拉曼顶级治疗师。今天是特别招待，让她为你看看伤口。”
几个月以来，所有苦苦支撑的防线和信念在一瞬间崩溃。
塞尔文在一瞬间，几乎想要燃起地狱的火焰，拉着科莫尔同归于尽。
但是……终究下不了手。
无论多么的恨，都下不了手。
他有一百种方法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杀死那个女人，而且保证科莫尔怀疑不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想办法把自己变成科莫尔一生都甩不脱的包袱。
但是……总归还是心软。
科莫尔流泪的样子，他只在自己5岁的时候见过一次，而他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科莫尔。”面色苍白的青年强撑着坐起了身，在黑暗的房间之中，黝黑的双瞳透过了无限的空间，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儿时的好友，几乎想要藉此把对方的影像映入心里。
“怎么？”科莫尔微微蹙眉，心里有些异样，不由地抬起了头。
“我最近听到外面的人议论巫妖的事情，怎么回事？”
“我怀疑那是我的兄弟。”年轻的王者用右手食指揉了揉眉心，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一下子把深藏在内心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件事情即使是他的妻子他都没有说过……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巫妖的血统觉醒么？”塞尔文微微挑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办法镇压住他。”
“真的？”科莫尔双拳猛然握紧，“该怎么做？”
“现在把我派过去，我不久以后就能有和它抗衡的实力。”骷髅法师的力量远远超过诅咒系法师的力量。
“不行！”科莫尔一惊，随即毫不犹豫地摇头，“你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关系，我不会死的。”塞尔文像小孩子一样用手臂环过膝盖，肩胛骨瘦削突兀，他笑吟吟地摇头，“我会活得很久很久，比你们所有人都久。”
“……”
“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谎的，对吧？再相信我一次。”
“……”科莫尔罕见地仍旧犹豫着，无法做出决断。
“我的父母那边，你不要告诉他们我的病情，就说我看上了一个平民姑娘，和她私奔去了，让他们不要来找我，让弟弟来继承家业吧。还有，转告他们，我是个任性的糟糕透顶的儿子，我对不起他们……我也爱他们。”
“不要说了！”科莫尔皱起眉头，羽毛笔几乎用力到要把羊皮纸扎出一个洞来，“巫妖的事情，我另外找办法解决，你好好休养。”
“可是，你的巫妖血统是不能暴露的秘密，除了我之外，你又能放心派谁去呢？”塞尔文傲然地扬起了下巴，“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逆神者的统治，除非哪一天，你能够废除教会和神灵的存在！”
“……等我。”
“什么？”
“等我废除教会和神灵的存在，就来接你，然后为我的母亲和我的血统正名。”年轻的君王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这次的宣言不似以往咄咄逼人的锋锐，但是却沉稳坚定如山，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好，我等着。”塞尔文轻轻浅浅地扬起唇角，笑容水波般地从苍白的面颊上荡漾开来，温柔和煦如风，带着惊人的脆弱和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尽力挽留。科莫尔的双手不自觉地扬起，在空中微微一顿，却又重新不自然地放下。
“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么？可以给我一样东西。”青年看起来有些疲惫，略略合了眼睑，眉目柔和。
“嗯，你要什么？”
“你的佩剑。”
四月，巫妖事件平息。
饱经战乱的沙拉曼又迎来了一年的春季，四月兰开得葱葱郁郁。
王都之中，年轻的王在祭典大殿上，单膝跪地，从神殿最高祭司的手中接过那一顶象征着沙拉曼最高权柄的王冠，民众们欢声雷动，场面热闹之极。
千里之外，在遥远的边城之中，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燃起了黑色的地狱火焰，焚尽了那几百条式样不同，颜色各异的缎带。却抽出了悬挂在腰间的佩剑，用浓重溃烂的，露出尖锐骨骼的食指，在剑柄之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刻上了两个紧挨着的名字——塞尔文•希瑞，科莫尔•萨兰。
既然恨不起来，那就去爱吧……
如果连爱都不能，就让我守护吧……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守护你，守护你的王国，守护你的子孙……永远恪守着彼此的距离，直到我也走向消亡为止。
缎带维系的爱情太脆弱，所以我用坚硬的长剑来维系忠诚。
我把它埋在四月兰的花丛之下，花儿每年都会开，天长日久，这把剑一定会染上希望之花的香气，年年如此，循环不息。
科莫尔，骷髅法师不相信神灵，但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骷髅法师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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