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灵》绝望的苹果派

5、导师

　　傍晚时分，菲戈摇摇晃晃地从书仓中走了出来，神情呆滞，目光迷离。
　　希瑞家的藏书极其丰富，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前。这也让查询书籍变成了一件耗时耗力的苦差事。他辛苦了大半天，却成效甚微。
　　在《沙拉曼编年史》这样的官方历史中没有一丝一毫关于逆神者的记载，即使是在民间流传的《吟游诗人告诉你被掩埋的真相》这样八卦书刊上，他们的身影也只是被模糊地一笔带过。

　　但是，少年敏感地察觉到，在那些理由牵强的战争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子存在。太多庞杂的信息掩盖了事实的真相，需要他花费时间来逐一理顺。

　　就在此时，他浑浑噩噩的脑袋却猛然被什么敲了一下。
　　菲戈呆呆地抬起头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眼前眉目清丽的少女，“表姐。”
　　雪莉轻敲着羽扇的扇柄，笑得端庄温柔，甜美可亲，“表弟你在这种状态下居然还能认识我，我真该为此表示万分的荣幸啊。”
　　“啊？”混沌的大脑还沉浸在一连串按照时间轴排列的战争中，“应该的，不必客气。”
　　“咚！”羽扇的扇柄再次和少年毛茸茸的棕色短发亲密接触，少年脸上呆滞的神情终于转化为哀怨，“痛，表姐你打轻一点儿。”
　　雪莉温婉地收回羽扇，怜惜地看着名贵的乌骨木扇柄，眉目间笼上了一层轻愁，“也是呢，如果掌握不好力度的话，会伤到这把扇子的。”
　　菲戈默默地揉着脑袋，腹诽不已。
　　“先说正事儿吧。”少女展颜一笑，手腕灵巧地翻转，把羽扇拢到了身后，“三天以后家里会举办一个私人的酒会，到时候弗兰德法师也会出席。”
　　“弗兰德法师？”菲戈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忽然眼前一亮，“是《风之语》里那个和契约精灵相恋的美人儿法师么？”
　　雪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羽扇闪电般地从身后探出，“咚！咚！咚！”
　　“嘶……”菲戈机警地后退，但是由于彼此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还是没有逃过扇影的三连击，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总之……”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听你的导师说过，你在魔法理论方面有不少奇思妙想，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到时候也许能够得到那位阁下的青睐和指点。”
　　“哦……”少年委屈地点了点头。
　　“弗兰德法师的资料和成就，我会在今晚整理好，派人送到你的房间里，你要三天之内把它记熟！”
　　“哦……”继续点头。
　　“贵族酒会的礼仪也回去好好重温一遍，后天我会亲自检查你。”
　　“哦……”小鸡啄米状。
　　“酒会上如果有人不长眼色说些不中听的话，可以适当的反击。你身上也流着希瑞家的血液，说话坦然一点，有底气一点，不要总是畏畏缩缩的，反而更容易让别人欺负你。”
　　“哦……”乖乖地应声。
　　“哎……”雪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少年柔软湿润，仿佛小动物般无辜的黑色眼眸，几乎就能预见到他在酒会上的表现。
　　“我叫人把晚饭送到你的房间里了，吃完了就早点休息吧。”
　　“哦……谢谢表姐。”

　　菲戈并没有直接回房间，反而走向了演武场。
　　暮色已经苍茫，空气里浮动着蒙蒙的白雾，春日的夜晚带着沁透人心的寒意。
　　白天喧嚣热闹的场地已经恢复了空旷，几根木桩孤零零地立在微凉的夜风之中，显得格外孤寂和清冷。
　　菲戈拔出长剑，看着剑尖流动着的冰冷光泽微微出神。
　　他的心里其实很清楚，身份卑贱的自己能够参加这种家族内部的酒会，恐怕都是表姐努力的功劳。在这个法师地位超然的年代里，即使是贵族子弟，也会以能够得到一位优秀法师的赏识为荣。
　　从他三年前第一次交谈之后开始，雪莉表姐就一直很照顾他，连教导他剑术的导师，都是她为他介绍的。
　　这份情谊，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显得弥足珍贵，也被他深深地铭刻在心里。他可以忽略无视那些轻慢的侮辱，冷漠的嘲讽，却不能不记住这难得的温情。
　　他想要做些什么来报答，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胸口莫名其妙地有些郁闷，菲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却发现这次自己不想依靠天马行空的幻想来转移注意力。

　　剑尖缓缓扬起，忽然在空中笔直地滑落，扬起一道流星般的冷光。
　　菲戈默默地咬紧了嘴唇，演武场的佩剑对于他单薄的身体来说有些太过于沉重。
　　少年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在轻缓悠长的频率上，手腕翻转，剑势微微地一顿，而后向着水平的方向折去。自上而下的强大冲力让他的气息一窒，转折之间有些凝滞。
　　菲戈却不愿就此收手，脚步错开，借助腰部的力量再次变向，长剑带了十分的力气，从半空中狠狠地劈下，击落在木桩之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缺口。
　　但是，巨大的反冲力让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长剑。
　　少年的神情罕见地带了几分倔强，双手一齐握住剑柄，试图再次把剑举起。

　　“够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粗糙而宽厚的掌心隔着少年双掌，按住了剑柄，冷冽的冰蓝色眼睛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气。
　　“练剑没有这么练的！”

　　“克莱恩导师……”菲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垂下头来，“我很抱歉。”
　　“你白天到哪里去了？”
　　“在……书库。”少年讷讷地开口，不敢正视导师的眼睛。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克莱恩轻轻地从菲戈的手里抽出长剑，指尖轻按，试了试剑的弹性。
　　一道寒光骤然划开了冰冷的空气，隐隐带起尖锐的破空声，如同闪电一般骤然撕裂了暗沉的暮色。
　　冰冷的剑光在触及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忽然轻轻巧巧地向一侧滑去，动作圆转顺畅至极，那惊人的力量被轻松地扭转了方向。
　　克莱恩向前一踏步，挺腰侧身，长剑是如雷霆般地落下——木屑飞溅，几乎直贯到底。

　　这一套动作和菲尔刚才做的一模一样，但显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高大的剑士把剑塞回了已经惊呆了的少年的手里，声音低缓而郑重，“用剑的时候，三分力气，七分控制。否则，在你打伤敌人之前，首先就伤到了自己。”
　　“是的，导师。”菲尔注视着手中的长剑，神情复杂，“可是，如果不用全力的话，凭我的力量，甚至不能够在最普通的盔甲上划出一道划痕。”
　　“为什么要攻击盔甲？”克莱恩刀削般的薄唇抿成了上弯的弧度，目光宛如幽深的潭水，森寒而平静，“你只需要一分的力气，就足以划破敌人的喉管。”

　　菲戈心中一震，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煞气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汹涌而起，少年心头大悸，慌忙把那闪着幽幽红光的戒指藏到身后。
　　克莱恩眼神一凝，浑身的肌肉微微收紧，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菲戈隐隐猜到了这大概与他的契约有关，连忙慌慌乱乱地找话来引开克莱恩的注意力，“导师，您，您……有没有听说过弗兰德法师的事情？”
　　“我见过他本人，是个很有才华的法师。”克莱恩缓缓放松了身体，神情依旧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三天后会到这里来参加酒会。”少年羞涩而局促地笑了笑，“导师，他和您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攻击方式不同，没有可比性。”克莱恩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陡然间眼睛里却忽然闪过一道火焰般炽热的战意，周身气势勃发，如利剑般凛冽无比“不过，他身边有一位相当强大的剑士。”

　　寂寥的月色泄落在克莱恩轮廓深刻的英俊面庞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极浅极长。
　　菲戈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浓厚的战意如烈日下的积雪般缓缓地消散，周身惊人的气势逐步收敛，一点点地回复成原先的模样，心里像是被细线勒紧，传来丝丝缕缕的酸涩。
　　克莱恩导师，如果没有在三年前应雪莉表姐的邀请加入家族，现在肯定早已成为一位著名的剑士。他可以按照他的意愿向各地的强者挑战，磨砺剑术，而不是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当一群学生的剑术启蒙老师。
　　而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少年直觉地不敢去深究。

　　手掌的温度温和地覆盖在头顶，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菲戈，你也是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他的导师声音沉静，“究竟是做剑士还是做法师。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只有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你才会有努力的方向。”
　　“是的，导师。”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克莱恩挺拔的身影远去。

　　而在翻涌的血海旁，术士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冥想，缓缓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努力在下章进入主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