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交谈【倒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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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兰特是被一阵强烈的骨骼摩擦声和挣扎声惊醒的。
他一睁开眼之后，首先对上的是一双黑色的，平静无波的瞳孔。
“……巫妖！”金发的青年条件反射性地一拳击出，却被对方轻轻一偏头躲了过去。
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是我。巫妖被重创之后已经逃走了。你现在自己能站得起来么？”
“……大概可以吧。”看清了对方身上的装束，金发青年有些讷讷地笑着，勉强用手支撑着地面，半跪起身体，“法师大人，那你知道巫妖……大概的去向么？”
菲戈的目光向着不远处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骷髅身上各个关节的术士瞟了一眼，而后从容地转向金发青年，伸手把压在他身上的，托蒂的尸体提到一边：“不好说。”
“啊？”
“日后我会尝试着去沟通一下。”
“沟通一下？”伊兰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是的。”少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神情略略一沉，“一会儿您的护卫会进来，劳烦您帮忙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好。”伊兰特只觉得自己现在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只是盲目地顺着少年的指示思考。
而且，总感觉现在的这个人，和他晕倒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黑暗系法师学徒……不太一样。难道黑暗系法术，有改变人的性格的功效？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一般，少年微微沉吟，“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再醒来的时候会为您解释，我的同伴并不擅长与人交流。”
“好的……不过，再醒来是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负荷太大，过一会儿大概会晕倒。”少年挑了一块儿还算干净的地面席地而坐，微微侧过头去，调整好身体的重心，闭上眼睛。
伊兰特向着四周环视了一圈，当视线接触身边浅黄色头发的青年已经冰冷的身体的时候，猛然打个了寒颤，昏倒之前的记忆如同利剑般猛然刺入犹自混沌的大脑。
伊兰特有些恐惧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五指无措地攥紧，湛蓝的眼睛里，目光渐渐染上了一层哀戚。他忍不住有些慌张地再次转向休息中的少年，却陡然发现他的呼吸细微而绵长。
这时候，不远处刺耳的骨质摩擦声戛然而止。术士大步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委委屈屈按着自己手臂的骷髅。
“我们又要叨扰一阵子了。”术士静静看着手腕上逐渐恢复原状的契约印记，语气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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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沾血的斗篷被换成了干净的白色睡衣，四肢犹自带着酸痛的感觉。
少年深深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长叹一声。
木菲斯依旧是标志性的黑色斗篷，靠着窗台翻阅着一本古旧的羊皮纸书籍。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上了一半，阳光顺着半敞的窗户投射进来，让羊皮纸的边缘泛起了金色，色调温暖让人几乎想要伸手触摸。但是，术士的身影却完全隐没在了阳光被窗帘遮蔽的另一半阴影里。黑色的兜帽之下，面容模糊不清，仿佛是朦胧雾气中的剪影，即将完全融化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殆尽。
少年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木菲斯会不会像他毫无预兆的出现那样，在某一天又突然地消失，弃他而去？
他有他的生活，他的过去，想要的东西，和……重视的人类。而这些，身为契约者的自己统统都不了解。
契约的印记已经不再疼痛，但是菲戈感觉心里仿佛像是被丝线勒紧一般，丝丝缕缕地疼痛起来。
少年伸出手掌按住自己胸口，仿佛之前那强烈的情感冲刷依旧残留在他的心里，比之后正面迎战不死者时产生的恐惧感还要强烈。
那种交杂着愤怒与悲伤的复杂情绪，是现在的他还无法理解的。
菲戈忍不住猜测，伊兰特的前世在千年之前和自家契约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份记忆连带着诅咒一起，深刻得足以延续数千年之久。
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木菲斯在找到下一个契约者的时候，就会马上被遗忘了吧。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术士从书页中抬起眼睛，微微皱眉，“身体素质实在太糟。”
“……嗯，我知道。”菲戈有些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我小的时候生过一次大病，拖了很久都没有复原，所以身体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不太好……”
“生病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灵魂力量和身体力量相差太大。”木菲斯合拢书页，转过脸来直视菲戈的眼睛，“强大的灵魂的确有着磨砺身体的作用，但是，如果两者差距太过于悬殊，就像是要求脆弱的小孩子挥舞锋利的长剑一样，反而会对身体造成过大的负担。”
“为了你的寿命着想，我最近查阅了一些资料，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可以抑制你的灵魂力量。不过这个方法需要你的配合。”
“为什么要抑制灵魂力量？”少年大惊失色，“身体力量不足的话，我可以锻炼身体啊！”
“倒也是。”术士恍然地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笑容里有几分性味和得意，“两方面可以结合起来。”
“您，您不会只是想要尝试一下抑制灵魂力量的方式吧？”菲戈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小小声地开口。
木菲斯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少年一眼，随即唇边的笑容更加扩大了几分。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这种事情不需要太在意，你只需要到时候好好地配合我就可以了。”
“啊？”
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第一次深刻地理解到骷髅面对自家契约者时的心情了。不过，说到骷髅的话……
“它的手臂接好了么？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菲戈急切地向前探出身体，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骨骼摩擦的悲泣，心里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种名叫“愧疚感”的东西。
“它很好，骨骼接得很完美。”术士轻描淡写地回答，再次翻开书页，埋首其中。
然而，少年左思右想，心里却愈发不安。他忍不住翻身下床，撑着虚软的步子，出门寻找自家骷髅的遗骸。
城堡中的佣人看见他的时候，目光都是交杂着感激，敬畏与好奇，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让菲戈分外不习惯。
循着管家的指示，少年穿过花园，向着传说中这几天骷髅最常出没的地方——厨房走去，却不期然的从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菲戈.希瑞。”
少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手掌条件反射性地摸向腰际，却是空空荡荡的。
“这种反应……你果然是那个在逃的贵族啊，我就说你为什么一直要用斗篷蒙着脸。不过，你居然在短短的几天里，就由剑士变成了黑暗系法师的学徒，真是让人惊讶。”金发青年礼服笔挺，从菲戈的身后走上前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绽开一个极爽朗的笑容，“别担心，你们家的人昨天的确来过这里搜寻你的行踪，但是现在已经向西边继续追下去了。”
少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我们家族在这里已经延续了五百年，我的祖父因为战功赫赫，曾经也被授予过公爵的封号。希瑞家族虽然在王都很有影响力，但是势力却也延伸不到这里来，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定居。”
金发青年的眼神很真挚，但是少年却摇头摇得干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只巫妖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呢。再说，他也不愿意让自家契约者再和六千年关系暧昧的家伙的转世继续纠缠不清。
精灵王曾经教导过他，契约者应该是最亲密的存在……所有妨碍契约者之间亲密关系的人类，都应该统统清除，无论他是不是剑术高明又沉默寡言的剑士……
菲戈带着挑剔眼神向着伊兰特挺拔而且线条流畅的身体之上扫了一眼，心里有些犯堵，目光在触及到对方腰际的剑柄时却微微一凝：“您，改用长剑了？”
“没有。”伊兰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黯，“只是想让自己记住一些事情而已。”
冰冷的剑刃微微滑出鞘，上面凝固着一抹血色，光华摄人。
“记住，一些我亲手所为，却同样被我亲手隐瞒和篡改了的事实。”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伊兰特的脸庞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了属于青年的朝气和浮躁，变得沉重而凝然，轮廓和线条之中隐藏着深深痛苦：“安雅虽然在另一处地下室被及时找到，平安无事。但是托蒂被巫妖残忍地杀害，连带着其他遇难者一起被安葬。我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义务……”
菲戈抿了抿嘴唇，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浅黄色青年背心伸出的剑尖，和他眼角的泪水，“但是，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在你的头上……”
伊兰特微微摇了摇头，“但是我的责任也无可推卸。托蒂的母亲很早就已经去世了，他从小除了我和安雅以外也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我能够早些注意到他的异常的话，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大概……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温和的风从半敞的窗户之中吹进室内，浮动着青年耳畔的金发，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他唇边的笑容忧伤而又落寞：“我以前一直以为，做一个好的兄长就是在生活之中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的兄弟，给他买他喜欢的东西，让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在学业方面以身作则，为他树立一个优秀的榜样……但是，其实只做到这些是不够的，我一直没有真的尝试去了解过我的弟弟……”
“我觉得如果能做到你说得那些的话，就已经是一个完美的兄长了。”菲戈无奈地耸耸肩，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所谓的兄弟们，做得事情可是完完全全地与伊兰特的准则相反啊。
“至于你说的沟通，这本来就是双向的事情，没有必要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更多是因为你的弟弟心理因为嫉妒而扭曲，不懂得珍惜现有的一切。死亡并不能够否认或者是转移犯下的罪孽。”
兄弟之间的小小的嫉妒本就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让这种情绪主宰自己就麻烦了。
“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我保证。你的弟弟到死都非常爱你。”望着依旧神情黯然的青年，菲戈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类似于“同情”之类的柔软情绪。于是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安慰他的话，“比你过分的兄长，我见得多了。”
少年犹带稚气的脸上满是紧绷和严肃的神情，口气里也带着些过来人般的沧桑意味，但是衬着身上长及脚踝，松松垮垮的睡袍和凌乱的额发，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成熟，反而有一种“小孩子装大人”般的天真可爱。
伊兰特忍不住一下子笑开了，伸手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发顶，“怎么，你和你的兄长相处得不好？”
菲戈甩了甩脑袋，挣脱开那只手，“确切地说，是相当糟糕。”
“但是，我感觉那个随队前来的年轻法师似乎非常在意你的安全问题，他不是你的哥哥么？”
“年轻法师？是不是身高大概到你的下巴，眼睛颜色像布丁，鼻孔朝天，衣服款式也是最新潮，说话喜欢拖长腔的那个？”
“如果你的意思是，身高比你高半个头，有一双琥珀色的美丽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贵族的矜持，衣着整洁，款式独特，语调高贵的年轻的人的话，的确如此。”伊兰特嘴角的笑容有几分促狭。
“……”少年沉默了几秒钟。
“……我知道了，感谢您对我兄长的赞誉，实在是愧不敢当。”菲戈像贵族那样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刻意模仿着普莱特的措辞方式和语速，并且拖长了“兄长”和“赞誉”两个单音节的词。“与您聊天非常愉快，但是遗憾的是我要去寻找我的同伴了。期待与您的再会。”
背书般地背出了《教你如何成为一名优雅的绅士——标准贵族礼仪入门之告别篇》的第一条内容，菲戈懒得再看伊兰特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转身继续向着厨房走去。却不期然的，目光扫到了城堡墙壁上悬挂的画像。
一瞬间，少年的掌心渗出了冷汗，瞳孔剧烈收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看到巫妖的时候感觉熟悉了！
那张脸，和三百年之前统一沙拉曼的王者，让所有的贵族甘愿发誓效忠，画像几乎出现在每一本贵族教科书的扉页的陛下——科莫尔大帝，几乎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交谈【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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