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密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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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草丛中，少年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前进，黑袍的契约者无声地漂浮在他的身后。黑色的斗篷被夜风翻动，偶尔会轻轻地拂过他的脖颈，布料的触感柔软而清凉。
远处不知名的小虫时而轻轻地鸣叫着，空气中浮动着树木特有的清新气味。
菲戈屏住呼吸，放轻手脚的动作——在这样气氛下，总有种好像他和他的契约者也变得亲近起来的感觉……
“加速。”冷冷淡淡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静谧平和，“不要浪费时间。”
好吧，亲近什么绝对都是错觉。
他家契约者比故事里的最高傲的公主还要难以接近，这种“命令者——被命令者”的相处模式可能要持续到契约结束的那一天了。
少年悲观地叹气，心里除了原先的好奇和忐忑之外，又对那个被自家契约者看中的“仆人”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
都是被使唤的命啊！
转过一棵树，菲戈脚步顿住了，乌黑的双瞳猛然瞪圆。
菲戈发誓，就算他看见传说中的形容狰狞的魔鬼也不会比现在更失态——他像女人一样没出息地尖叫了一声，然后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无论是外表和气度都称得上是上佳的人类，两眼翻白，四肢僵硬……
“怎么会是你，普莱特？！”
琥珀色眼睛的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刻意拖着贵族式缓慢而优雅地调子开口，“那么，你以为是谁？菲戈`希瑞。”
只要不是你，是谁都好。菲戈低着头不说话，默默腹诽。心里熟悉的恐惧感慢慢弥散开来，同时升起的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荒谬感。
普莱特近些年来不怎么找他麻烦已经是万幸了，要让对方当他的“仆人”简直比让他那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契约者跳脱衣舞还难……
更何况，自己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希瑞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普莱特和他的母亲……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菲戈自顾自地悄悄戒备着，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缓慢移动，让出道路，暗暗希望普莱特能够像往常一样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但是，少年没有如愿。
一把长剑带着剑鞘猛然插进他脚边松软的泥土里——枫木的剑柄，精致的家徽，繁复的法阵，流畅的剑身，优雅的蓝色宝石……
“……我，我们的考核明天就开始了。”菲戈有些胆怯地，可怜巴巴地注视着那把华丽又耀眼的长剑，小声嗫嚅了良久，才结结巴巴地憋出这一句话。
普莱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菲戈的潜台词，顿时怒不可遏地扭回侧向一边的脸庞，“我才不会在你伤重的时候趁人之危！”
接触到菲戈满是不信任和受惊的眼神，普莱特用力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摆出矜持高傲的姿态，“我只是丢掉自己不需要的东西而已。我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到时候自然会有整队的剑士成为我的护卫，根本无需亲自动手。”
菲戈小声地“哦”了一声，目送着那双由上好鹿皮制成的长靴踏着清脆铿锵的节奏，耀武扬威般地离去。
然后，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一点点地踏着草丛，从那把漂亮的长剑旁边绕了过去，准备回自己的小屋去。
开玩笑，他可不信普莱特专程跑到这里就是为了丢一把长剑的。而且，没有长剑的话，普莱特明天的剑术考核该怎么办？难道他还会弃权么？
这里面说不准就有什么阴谋，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他才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呢！
菲戈最后不舍地瞥了一眼那把乍看之下就价值不菲的长剑，心疼地咬了咬牙，然后像害怕自己会反悔一般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你想去哪里？”适才一直都没有露面的木菲斯忽然从树影之下踱步而出，声音里带了几分讥嘲，“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你的记忆力一向这么差吗，人类？”
“我想回去啊……”菲戈气息奄奄地看着自己的契约者，神情哀怨“不是已经看过……仆人……了么？”
中间两个字被少年刻意地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忽然，他的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
“您是说，普莱特，就是刚刚走过的人，不是那个……仆人……？”
“很显然不是。”木菲斯隔着兜帽，给了菲戈一个眼刀，率先走上前带路，“跟上来。”
菲戈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情骤然飞扬起来。也不计较契约者算不上亲切的态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欢欢喜喜地应声跟了上去。
绕过一丛依兰草，穿过三棵参天大树的枝叶密密交织而成的帘幕，跨过一道小小的水沟，少年在被无数隐藏在草丛中的小虫咬得半死不活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克莱恩导师？！”
“菲戈？怎么会是你……”斜靠在古树上的剑士微微倾身，眼中光彩在看清少年的脸庞之后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一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啊！
少年在心里悲泣，不死心地向着周围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期望中的第二个人影。
“我，我只是出来转转的……”在克莱恩目光的注视下，菲戈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个理由实在是没有可信度——哪有人会拖着一身伤，在晚上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散步？”
“不方便说也不必勉强。”剑士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摇了摇头。
菲戈悄悄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克莱恩肩膀已经被空气中的雾气润的潮湿，浅蓝的剑士服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导师，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么？”
“算不上很久。”克莱恩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膀，眼神微微一黯。
银色的月光顺着树木枝叶的空隙泻落下来，随着微风的吹拂，光影变换。不远处，一片四月兰肆意地绽放着，香气清新宜人，美丽得如同故事里的背景画。
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草木，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和外界隔绝一般，独立于世，不会被打扰。
菲戈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把冲到唇边的“您是在等雪莉表姐么”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的克莱恩导师和他所熟悉的那个严肃可靠的剑士不一样，菲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他只是觉得那个靠着树等待的身影，虽然挺拔依旧，但是总是透出一股寂寥而茫然的意味，几乎有些……脆弱。
少年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家契约者提出的那个诡异的“仆人”问题——在他的心里，克莱恩导师是属于不容冒犯的类型，转而开始犹豫现在该是转身就走，还是……先陪导师说一会儿话？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么？”反而是剑士率先开了口。
“嗯，已经不流血了。”菲戈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又想起木菲斯那比最上乘的玉石还要温润几分的手指。
“你今天发挥的不错。”克莱恩用手撑住树干，微微弯腰，让视线与少年相平，目光赞许：“如果能保持下去，拿到剑士资格不是难事。”
“真的？”剑术导师难得的表扬让菲戈两眼放光，受宠若惊，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少年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兴奋：“导师，我下场是和普莱特比呢，不一定能赢的了……”
“不用担心。”克莱恩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被劈得乱七八糟的树桩，“他的状态不好。他的力量的确在你之上，但是他现在情绪不够冷静，与其说是在使用剑术，不如说单纯在用剑泄愤。”
泄愤？菲戈想了想刚才普莱特的表现，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的样子，还是老样子地用下巴看人。
微冷的夜风吹过，衣着单薄的少年微微打了个寒颤，因为之前失血过多的缘故，嘴唇有些发白。
隐藏在树后的术士微微懊恼地皱眉，该死的，出门的时候忘记让他的契约者加件外套了。话又说回来，那个人类小鬼是笨蛋么？感觉到冷的话就赶快回屋啊，哪来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根据他以前的经验，失血加上着凉，很容易就会引起一堆麻烦的疾病，让人类本就有限的生命变得更加短暂，而生命消散也就意味着灵魂回归神灵的怀抱……
绝对不可以！
术士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如刀，掌心凝聚起一团精纯的灵魂力量，略略调整身体的角度，决定直接把人打晕带走。
菲戈心里隐隐感受到一股极大的怨念，脖颈处微微发凉。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最近似乎时常感受到——对了，这是木菲斯发怒的征兆！少年恍然想起了被自己晾在一旁的契约者，他……不会等得不耐烦了吧？
“导师，我，我先回去了。”菲戈急急地开口，又害怕克莱恩误会般地解释了一句：“这里有点儿冷。”
“嗯，天黑，路上小心。”剑士站直了身体，对着他微微点头。他的身体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表情因为逆光的缘故，模糊不清。
“导师，您，您还不回去么？”菲戈咬了咬嘴唇，鬼使神差般地加了一句。
“我……再待一会儿就走。”轻轻的回答，如同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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